他腰里的劍,已經許久沒有出鞘了。
他的劍很普通,像是從一堆廢棄兵器里隨便撿來的;他長得也很普通,像個村野山夫。
這座城市從來不缺劍客。也從來不缺對劍客的嘲諷。
有人嘲笑他的劍,有人譏諷他的長相。
他都不做一個表情,沒有半毫厘地想去碰他的劍。
他在一家旅館坐下。別人都跟他隔一張桌子坐。他自顧自喝酒,自顧自吃肉。
天黑下來,街上的人家掌燈的掌燈,關門的關門,巡邏的巡邏。
他在這間旅店住下。透著月光的窗,照在他住的這間屋子。
到他房間里的不僅是月光,還有一個人。他的腰間別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刀,他的主人露出一顆金光閃閃的牙,笑起來也是那般金光閃閃。
一陣刀劍的對話,月光下,一個人倒下,另一個人腰里別著廢銅爛鐵似的劍,乘著月光,步行沿著路邊離開了這里。
金光閃閃的兇刀被熔成了破銅爛鐵。
許多年以后,有一個人,長得像山野村夫,他的腰里別著一把劍,他的劍像是從一堆廢銅爛鐵中撿來的。
他的劍,已經許久沒有出鞘了。
他在同一家旅館坐下。別人并沒有隔著他坐坐。有人端著酒碗靠近他,也會向他敬酒。
天黑下來,街上的人家掌燈的掌燈,關門的關門,巡邏的巡邏。
他在這間旅店住下。還是那間屋子。透著月光的窗,照在他住的這間屋子。
到他房間里的不僅是月光,還有一個人。
一陣刀劍的對話,月光下,有一個人倒下了。那把廢銅爛鐵似的劍,被扔到了大街上。
第二天,那把廢銅爛鐵被砸爛被熔化重新鑄成一把誰也不想見到的刀。
金光閃閃的刀和金光閃閃的牙重現江湖。
那金光閃閃的刀在這座城市的人的脖子上架過;那金光閃閃的牙這座城市里的每個人都低頭不敢看一眼。
那金光閃閃的刀一架在脖子上,脖子上一陣冰涼,這冰涼傳遍全身,禁得住的也抖腿站不穩,禁不住的癱坐在地上。無論是站得住還是攤倒在地的,都知道那金光閃閃的刀上是那副金光閃閃的牙。
又過了幾年,有一個少年來到這座城市。他佩著一把普通的劍。普通得像一把鋤頭。他也普通得像一把鋤頭,像個山野村夫。這座城市有很多仗義的劍客敗在金光閃閃的刀下。有做了刀下鬼的不在少數。這座城市不缺劍客,不缺刀下鬼,也不缺對劍客的哀嘆。這哀嘆只藏在自己屋里,自己心里。
當這個少年踏進這座城市,這座城市又開始不缺對劍客的嘲諷了。
有人嘲諷他的劍,有人嘲諷他的長相。
他臉上始終帶著笑,也沒有去碰他腰間的劍。
他在一家小酒館坐下。別人都跟他隔一張桌子坐。他自顧自喝酒,自顧自吃肉。
金光閃閃的牙腰間佩著金光閃閃的刀也來到這家酒館。
原先滿滿的人低著頭,縮著脖子。好像自己的腦袋是誰提的燈籠,一不小心就會被扔在地上滅了似的。他們還回頭瞥瞥那還依舊坐著一動未動的少年。竊竊私語。
金光閃閃的牙把金光閃閃的刀架在了少年的頭上,人群把燈籠提得更低了,飛也似的四散跑走。
只剩剛端菜到半路的小二抖著腳,把酒,菜碟抖翻在地。
金光閃閃的刀一劈,小二人頭落地,只剩那腿還抖個不停。
那血淋淋的刀又架上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在喝酒。
血淋淋的刀上藏著金光閃閃閃閃的牙。
少年在喝酒。
那血淋淋的刀金光閃閃的牙咬得嘎吱嘎吱響。
少年在喝酒。
那血淋淋的刀在抖,金光閃閃的牙在抖。
少年在喝酒。
那把刀抵不過少年護在脖子上的內力。
金光閃閃的牙大叫一聲。
金光閃閃的刀抖落在地。
金光閃閃的牙帶著血絲散落一地。
少年站起來。
撿起金光閃閃的刀,拿起那把普通得像鋤頭的劍,把金光閃閃的刀,劈成兩段。
這座城市的人聽到異樣的聲音,都喜歡來看熱鬧。他們心里揣測著誰贏誰輸,他們心里胖著金光閃閃的牙能贏。畢竟他有金光閃閃的牙和金光閃閃的刀。金光閃閃的刀架了他們的腦袋不是一年兩年了,也不是吹的。
他們還在急忙趕來,少年已經步出酒館。他腰間還是佩著那把普通得像鋤頭的劍。他要回家,重新扛起鋤頭,因為他的劍應該可以很久不用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