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每天“很臭，真臭……”這樣的抱怨聲說起。

住在新小區已經五年的小林，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鄰居如此反感。大概四年前，年近六十的老周就住在了小林隔壁，這間僅三四十平方米，類似公寓的小套間里。四年來，小林極少跟老周打過招呼，甚至有時坐同一個電梯都不會使一個會面的顏色。那么，這兩人后來又發生了怎樣的矛盾呢？

揮之不去的煙味

“喂，是市長熱線嗎？”“喂，是‘一按靈’熱線嗎？”“喂，是城管熱線嗎？”……家人每回看著小林這種急來急去打電話的樣子，也只能是勸“別打了，沒人管的”。大概一年前，三十有余的小林迎來了他可愛女兒的誕生，而也就在這一年，鄰居老周煙癮突然加重。如今，老周出門進門嘴里都叼著煙，在家的時候便大門敞開，在客廳里不停地抽煙。

女兒一天天長大，家人每天都帶著她外出溜達一圈。但小林一家每次開門時，都聞到一股撲鼻的濃煙味道，熏得馬上捂住嘴巴。不知不覺，已有一歲多的女兒在沒人教的情況下，每次出門進門，也不自覺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小林常笑嘆：“這閨女真是聰明過人，從小就知道不能吸二手煙?！庇谑?，家門口揮之不去的煙味，成了小林一家的心結。

小林生活的城市是地級市，沒有立法權，禁煙多靠宣傳，難以處罰。為了讓老周關門抽煙，小林近來打了幾十通各種投訴熱線電話，有的無奈推脫，直接以“無法可依”回絕了小林的訴求；有的熱心負責，跟當地居委會反映，主要去勸一勸。老周幾次接待過居委會派來的人，每次都誠懇表示不再開門抽煙，但事后沒幾天又將大門留出了一條大大的門縫。

小林不是沒有親自找過老周，每次老周也像接待居委會的人一樣，熱情禮貌地答應著，但老周總沒放在心上。老周曾給居委會解釋：“自己住的地方通風不好，地方太小，所以只能開門抽煙，透透風?！边^去幾年，老周也抽煙，只不過從來沒有開門抽過。隨著兩家人門外煙味揮之不去，越來越濃重，關系也變得格外不融洽。在小林門口，小林貼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尊重鄰里，杜絕煙味，公共場所，莫為己私?！?/p>

獨居老人的晚年

這幾天，小林怕回家。他怕，聽到家人說帶女兒出去又聞到了煙味；他怕，自己回家聞到煙味但無力將其揮去。他努力回想和還原老周：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幾年前，老周的兒子買了他現在住的房子，而且在整個小區還有其他幾套。裝修公司的包工頭曾告訴小林：“周老板很有錢，當時在炒樓，他哪里都買了。”

之后，老周就搬了進來。小林一直沒見過這位有錢的“周老板”，只是一次和老周在同一個電梯里，聽到老周對另一個住戶說“兒子一家住在翡翠湖，讓我自己住在這里，幫忙收房租?！薄棒浯浜?，當時小林一驚，那可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方，房價一萬多一方，小林覺得老周當時的語氣有點在炫耀。

既然這么有錢，這么多房子，為何老周兒子讓他從外地過來卻不讓老周和他們一起住呢？小林一直覺得，“周老板”讓父親在這長期住著，遠不是只是幫忙收租這么簡單。開始的幾年，老周和普通退休老人一樣，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買菜、做飯、散步、看電視、睡覺……一切讓小林覺得老周很安分，過得也很安逸。期間，曾有一個看似老周愛人的人來和老周住過一段時間，但很快老周又恢復了“單身”，繼續買菜、做飯、散步、看電視、睡覺……有一回，老周家電視壞了，還找過小林幫忙修一修。

之后，老周的印象給小林的印象就越來越差。老周開始很少做飯了，經常很晚才回來，也經常有不同的陌生女人“出沒”老周那間屋子。這些女人很晚才敲門進去，一大早六點多就偷偷走出了房門。這些女人有時說話大聲，小林回家時聽到了，有一個女人在屋里問老周：“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騷？”以前經常只穿短褲出門的老周，近來出門都是打扮得油光油光的，穿得整整齊齊，但小林遠遠一見到他就轉身繞行，在他心里，他越來越“學壞”了。

失眠的一通電話

故事又過去了一個月，小林的糾結、老周的煙味依舊沒有進展。這天，小林去樓下買冷飲回來，發現老周屋里傳來老周大聲講電話的聲音。小林并無意，但耳朵還是明顯聽到了對方講什么。電話那頭是老周的兒子，老周氣憤地說：“我來這里已經五年多了，當初是你叫我來，我們卻不能一起生活，我想這輩子到死都不能和你再在一起了?！?/p>

對方似乎在電話里沒多什么，但很快掛斷了電話。老周這晚沒睡，小林看到他臥室一直亮著燈。第二天，小林更郁悶了，門口的煙味愈發濃重，像是剛被撲滅的火災現場。

這對父子究竟怎么了？這天，小林無意中遇到了曾給老周兒子裝修過房子的陳阿姨。陳阿姨向小林說了這樣一件事，原來，老周兒子買了多套房子后，還是讓老周到他自己家里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周老板委托我幫他收的租”。后來，陳阿姨也不知道為什么，老周就從兒子家搬出來了，一直住在小林隔壁這間房子?！斑@老周啊，平時不愛晨練，沒啥生活愛好，自然和他聊得來的人就少，他只能偶爾去按摩店、洗腳店找找樂子?！?/p>

一位長輩曾和小林說過，抽煙的人，要么是有故事的人，要么是有心事的人。小林認為，老周有心事，這心事就是他兒子。小林想，他得讓老周和兒子見一見，當面把話說清楚?；蛟S，這樣老周就感謝他，答應不開門抽煙了。于是，小林這天下班直奔居委會，反映老周家裝修漏水，弄濕了自家墻壁，讓業主老周兒子來看看。

久別后父子自悔

居委會幾通電話，老周兒子這天終于來了，可是小林卻躲了起來，遲遲不肯露面。老周兒子打開房門，頓時被眼前一幕驚呆了：客廳、餐廳地上滿是垃圾，無處不見煙頭，茶幾上的煙頭有幾根還飄著余煙。老周從沙發上緩緩站起來，發現兒子突然來了，也驚呆了?！鞍?！你怎么抽這么多煙！”老周兒子眼淚奪眶而出。

小林這時也在現場不遠，但他依然按照之前的計劃，就是不露面，不出聲。后來，居委會的人告訴小林，原來，老周兒子一直在外忙生意，這幾年基本沒來看過老周，老周為其收的房租甚至是通過銀行匯款轉給兒子的。老周女人死得早，老周在這個陌生城市，有時在電視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想打電話不知道打給誰，想找別人說話，卻不知道說啥。你說，像這樣無聊寂寞，不抽煙還能干嘛？兒子當天來了以后，發現父親過得如此狼狽，頓時心生悔意，當即向父親道歉悔過。老周最后原諒了兒子，兩人相擁而泣。

這該算是別人的家事吧？小林糾結，是不是自己管多了。他擔心老周知道設這個局的是自己，會讓煙味變本加厲。于是，小林買來了一包煙，敲開了老周家的門。見到老周時，小林不知咋開這個口，心想“我本來一直讓你戒煙，不要抽煙，現在還要送煙給你，我這是鬧得哪一出”？沒想到，老周看到小林手里的煙后，先說話了：“小伙子，這煙我不抽了，關著門也不抽了”。

老周說，幾年前，兒子讓他來到這個城市一起生活，兒媳和孫子沒過多久發現他愛抽煙，于是讓老周兒子勸走了他，自己出來一個人住。這幾年，我多次想回去帶帶孫子，老周兒子怕妻子不高興，一直開不了口，磨磨唧唧，沒有答應?！艾F在我兒子做了兒媳的思想工作了，我呢，也決定不抽了，一個人這輩子，還是有人陪著過才好。”說完，老周回屋繼續收拾他的行李。小林打量著這間房子，這天，沒有看見一根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