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添一抹嵐
我，不喜甜食。全因為你，獨愛雪糕。
我坐在車內，心不在焉地吃著一支雪糕。這里的三月天，已不冷，卻也未至手拿雪糕吃得暢爽的日子。車里循環著一首歌：風吹落最后一片葉，我的心也飄著雪，愛只能往回憶里堆疊，給下一個季節……
沒錯，這是你愛吃的雪糕，這也是你愛聽的歌。離開你，它成了我愛吃的雪糕，它成了我愛聽的歌。
2002年，我來到了羊城，也就是廣州。我生于小地方，養于苦人家。我是老大，腳下有弟妹三個。既是老大，就得義不容辭地早早為父母分擔家庭重擔。所以初中畢業，我就隨舅舅來到羊城工作。舅舅在羊城本土企業，一家雪糕廠里作送貨司機，舅舅是算是老油條，老早幫我謀好了差事。于是，舅舅送貨，我作跟班。
舅舅送貨地點多是城鄉結合部，給那些做得有些規模的經銷商送貨，然后再由他們分銷給各處村鎮。
遇見你，是在我第一次送貨的時候。沒所謂的驚鴻一瞥，沒所謂的一見鐘情，你我只是淡淡然地點頭致意。
你，留著齊耳短發。每每你一彎腰，一低頭，柔軟的發絲便由你的耳根溜出，擋住你的眼睛。每隔一會，你就得將短發撩到耳后，順勢微微一側頭。
撩頭發，微側頭，是你的標志動作。
你，喜穿淺色衣衫。每回送貨遇著你，你或穿米黃，或著水藍，或套嫩青。瞥一眼，總讓我生出一時的錯覺，你就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不，應說你是田螺姑娘，一個不食人間煙火，整天忙碌，處理瑣碎事務的田螺姑娘。
雪糕，貨如輪轉的時候，是在熱浪逼人的三伏天。每一次送貨，我在駕駛室里都得被熱浪烤成熱狗，喝更多水似乎都解不了渴。一至你所在的冷凍廠，我便忙不及迭地逃離駕駛室，沖到一旁的樹蔭下。都說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坐在樹蔭下，終于可以緩解那陣灼熱。
你總是早早就預備好涼白開，方便每個過來辦事的人。見我在樹下乘涼，你會招手示意，讓我也過來喝一口。
喝著清涼的涼白開，剛才的灼熱感瞬間減弱了許多。而你的一襲淺色衣衫，總讓我認為炎炎夏日里，你定比別人清爽許多，你自帶涼白開的清涼屬性。
然而，你是極怕熱的。每次見你，總能看到你吃雪糕。應是你手頭上的功夫都忙完了，忙碌過后又熱辣辣，所以你閑下來就愛吃雪糕吧。給你雪糕的人，聽說是經銷商的兒子，你結果雪糕，總會對他甜甜一笑。
他是你的未婚夫，這，是后來我才知道的。
初始時，你我之間的交情，平淡如水，就如讓人生津解渴的涼白開一般。
是從什么時候起，我對你有了縹緲若浮絲般的情愫？大概是那次你接過我手中一箱雪糕，我一下觸及你冰涼柔軟的手，心中蕩漾。對你的情愫，大抵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一次，聽舅舅無意間提及你，我便順著問起有關你的事。舅舅說，你算是個童養媳。你家里窮，父親跟經營商是好朋友，兩人為各自兒定了娃娃親，你自幼便養在經銷商的家。
我問舅舅，這一來，經銷商的兒子算是你未婚夫。舅舅說是，說他一家對你都好，你也能干，處理瑣事頭頭是道，甚得人心。
我沉默。駕駛室內，熱辣辣。頂頭懸著的小風扇嗚嗚地落足馬力扇動著扇翼，不遺余力地對準我送風。可我還是只覺熱，熱，熱得我的心甚至自覺地沁涼。
我打算喝口水。保溫瓶的蓋子并沒擰緊，我以為瓶里的水該是涼的，便喝了一口。特么的，還是溫的！
我扭頭瞧著窗外，無意間瞥見小盒雪糕正縮在角落里，把自己掩飾得很好。
那就吃一支雪糕吧，涼快涼快。時常見你忙碌過后，一頭大汗時，總愛吃一支雪糕，我想必是雪糕散熱極佳，透心涼。
我，不喜甜食。這支雪糕，是我第一次吃的雪糕。
雪糕很甜，甜到膩。可能是物極必反，我喉頭竟開始覺得苦。我好奇，為何你吃雪糕時，總一副甘之如飴的表情。是你愛甜食？是你喜冰涼的滋味？是你習慣成自然？
后來的后來，我才悟出因由。因為你生活比雪糕甜得多，當然不覺雪糕甜得生膩。
每一次送貨，到達時，我都急急沖到樹蔭下。然后，我開始等你向著我招手。你果然招手，還一手撩頭發，微側頭。我巴巴地走過去，倒上一杯涼白開，站在你一旁，扯著無聊的話題。
期間我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像被人監視著。可我想抓住時間和你閑聊。你的言談舉止清清淡淡，總能讓我卸去心頭的燥熱。
就那樣和你攀談了幾次后，我終于知道我為何談話時總覺周身不自在。原來你的未婚夫總盯著我看，奈何他又走不開，只得雙眼盯緊我。后來，我借故和你閑聊，他總會喚你幫忙，將你支開。
我知道，他已經將我列入情敵的范疇。我心下明白，你與他的婚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我心有不甘，執拗的認為你一日未婚，我就有追求你的自由。
記得，你說過你渴望自由。當時你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在我的旁邊，在同一個空間里。
那次舅舅休假，我一人開車送貨。恰巧你說得去雪糕廠一趟，我說坐我的貨車，送她一程。
我們彼此都沒怎么說話，我開我的車，你看你的窗外。你可能覺得無聊了，便按了歌聽。
“風吹落最后一片葉，我的心也飄著雪……”是陶喆的歌，《寂寞的季節》
你聽著歌，悠悠的說被風吹落的葉子，隨風飄蕩，自由得很。你也想似落葉，隨風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看著你，說若你是落葉，我就是那陣風，給你自由的那陣風。
她不置可否，扭頭看著窗外飛馳的風景。車廂內，又歸于沉默，只有歌在繼續播放著。
“我多想跟過去告別，在季節不停地更迭，可還是少了點堅決，在這寂寞的季節……”
再次送貨去你那里，我依舊沖到樹蔭下，一心等著你招手。可總不見你有所動靜，我便自動走進入，倒了一杯涼白開，走近你身邊，主動和你說話。你手中拿著雪糕，自顧吃著，對我的言語，只是點頭作表示。
你點著頭，短發頑皮地垂下來，遮住了你的臉。你也不撩起頭發，但仍側頭。
你的發絲成了隔離你我的一道天然屏障。我不能看到你臉上的微表情，你自然也不能望及我撲朔迷離的眼神。總覺得你是在特意躲著我。我再次走近你身邊，想你總愛吃雪糕，我便想著借雪糕再續話題。
我看向你的眼睛，笑著問你要一支雪糕。你不抬頭，不對眼，只是淡淡說了句沒有。
你淡淡的神態，讓我的心一陣沁涼，堪比吃過一支雪糕。你淡淡的神態，讓你我之間一瞬回到初識時。
我小心翼翼掩飾心頭的失落，不讓心思現于臉面，讓你不至于更加地疏離我。
我挨著辦公桌外沿，站著。你靠著辦公桌內側，坐著。我繼續絮絮叨叨，你沒有給我任何的回應。我依舊絮絮叨叨，不，應是自言自語。
忽而，你的未婚夫腳下生風地走了過來，遞給你一支雪糕，你似往常般報以微笑。而我，分明看見了你的未婚夫，趁著你吃雪糕，愛憐地用手摩挲幾下你的臉。他特意做著如此曖昧的動作，是給我看的吧。我，當時看不得你與他光天化日之下的卿卿我我，轉身離開，坐在屬于我的樹蔭底下。
再次見你，你對我依舊是平淡如水。我不甘心，站在你身邊，主動挑起話題。盡管你空閑得很，可你就是不回應，只是有滋有味地啖著一支雪糕。
我終究得向你問明一二。我雙手支撐在辦公桌上，彎著腰，眼睛定格在你臉上，認認真真地問你，你不是說向往自由嗎，即使做一片落葉也無所謂。你終于揚起頭，對上我的眼睛，淡然的說你只是一時的有感而發，真的只是一說，落葉能有什么好，跟自由也沾不上邊。
你隨口一說，真的如此嗎？可我那天分明看到你眉梢眼角里，滿溢的都是自由兩個字。
你未婚夫又走到你身邊，一手拉起你，就往凍庫里走。一會，舅舅有過來，讓我也隨他去凍庫里。說是這次的貨物太多，必須得配合你們收拾凍庫，清出空位，方可卸貨。
凍庫里，你一馬當先，攀緣高梯之上，將你未婚夫遞上來的貨物細細碼高。你未婚夫手中貨物碼完，我便行前一步，將貨物遞高與你。你眼睛一點也不看著我，只是機械地拿起我手上壘高的貨物。那到最后一箱時，你伸手，卻夠不著。我正打算高高一舉，你去在摸索中失了平衡，竟從高梯上跌落。
你跌倒在生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哇的一聲大叫。我一扔手上的貨物，撲向你，抓住你的雙手，死命地晃著，詢問你是否有感跌傷。
你的手本是柔軟而涼爽的，那一刻去是略顯僵硬冰冷。
忽然，我被身后一股力量重重一扯，將我拉離你的身畔。是你未婚夫，他一記重力將我拉了個毫無防備，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踏前一步，雙手一把將你抱起。在他懷里，你溫順得像只小羊羔，頭緊緊埋在他心口上。
你零散的短發遮住你的臉，我看不到你的表情。可你聳動的肩頭，嚶嚶的哭啼，無不說明你這一跌，不輕。
你未婚夫行至我身邊，眼睛直勾勾地逼視著我。分明，他在向我發出警告，大抵是愛的警告。
待你們走遠，舅舅出力拉起癱坐冰冷地上的我。舅舅看著我，有看看你們走遠的背影，搖搖頭。他把手搭在我肩膀，用力地一拍，拍得我生痛。
那一次，是我最后送貨去你那。貨卸完后，你未婚夫找到了我，將事情說了個敞亮。他說他很愛你，你的世界很小，習慣了圍著他轉，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你已習慣，也離不開這個家。他說知道我的心思，也表示理解，因為他不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談話。他說你是個純粹美好的女子，純美得令許多男子心生保護同情之心。
我點頭，贊同他那句話。他繼續說著，無非是說你與他是命中注定。
而我，已無心傾聽。
回到駕駛室中，我四下巡視，試圖覓出又一小箱雪糕。舅舅似乎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不知在哪掏出一支雪糕給我，說，吃雪糕，冷冷心。我吃著啖啖雪糕，甜得生膩發苦。但我依舊渾渾噩噩地吃完了雪糕，然后扭頭看窗外風景，繼而閉眼假寐。
我打開駕駛室的門，正準備上副駕駛座，一看，早已經坐定了一個人。
我向舅舅詢問。舅舅是個通透人，毫不含糊地說是他作出的安排。舅舅向我分析說，讓我無謂牽扯進明知無果的一段情中，累人拖己。他如此安排，是趁著我并未泥足深陷，扯我出來。舅舅說你和你未婚夫平日里是出了名的恩愛相敬，我若果真心愛憐你，就莫去打攪你。
舅舅說得頭頭是道，我聽得心涼手冷，好比大冬天的吃了支雪糕。
此后，我再沒去你那送貨。有時候我會懷疑，對你，我如此的輕易放手，是否因為不夠愛。我無法解答，或許是初戀的因由吧，你總潛藏在我心底一角，時不時地，就會蹦出來擾我。
或許，我只是沉溺于那一場兵荒馬亂，你未參與進來，卻足以令我兵荒馬亂。
我不知愛得夠不夠，只是從此我愛上吃五羊雪糕，愛上循環那首《寂寞的季節》。
“整條街都是戀愛的人，我獨自走在暖風的夜。我多想跟過去告別……”
我，不喜甜食，除去雪糕。
各位好，我是添一抹嵐，一對龍鳳胎的媽，帶娃做家務之外時間略有盈余。偶遇簡書，十年前的夢想，翩躚而歸。2017，堅持350篇更新，希望各位看官關注并監督，更愿我們共同進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