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愛一個人,請把他送去北京,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個人,請把他送去北京,那里是地獄。
2016/03/31 ?6:30AM
鬧鐘沒響我就醒了。今天去北京:面試,和找房子。
我迅速爬起來煮雞蛋,沖麥片,這種營養(yǎng)又單調的早餐我已經吃了一個月。吃早飯的時候不停地刷手機,確認路線……是的,我非常焦慮。
前一天接到實習通知后,就很心慌——如果公司要求盡快入職,眼下就要找房子。當天中午根本睡不著,打開電腦去各種租房網站檢索,在本子上記下一堆亂七八糟的號碼,一個一個打過去。
好多人說要“小心”中介,我倒覺得有些“坑”躲是躲不過的,倒不如到坑邊去瞧瞧或者干脆跳進去體驗一把,吃虧犯錯走彎路這種事要趁著年輕。
那天下午我打了十幾個電話,約了兩位中介,兩位房東,都在第二天,和面試一起。去一趟最好多辦點事,一次往返就是一百塊,肉疼……這是三月份我第三次去北京,身心俱疲。
8:00AM
等候檢票的時候我在化妝。化了妝的女人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她很自信,過得很好。
車上人很多,但是不吵。我閉著眼,想起兩周前自己遇上的早高峰。面試約在9:20,四號線的宣武門人山人海,唰唰唰過去五輛車我愣是擠不上去,站在角落里狼狽地抱著文件夾欲哭無淚;再擠也要擠上去,地面路況一定更糟糕……
10:00AM
快出地鐵站的時候,我打給中介李大哥。怕他不認識,我說自己穿了白襯衣,然后特地脫掉外套在C口等。
“美女,回頭!”我轉頭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個不高,穿夾克,騎著摩托,東北口音。“房子就在這附近,走過去也不近,上車吧”,我有點猶豫。從小奶奶就告訴我,壞人特別多,別上陌生人的車,那時候真有點擔心被賣到大山里給人家做媳婦……
每個房產中介的摩托車技術都很好,能夠在各種狹窄人多的小胡同里穿梭。三月底的北京風很大,各式各樣的人開著各式各樣的車,送餐的、送貨的、灑水作業(yè)的、押送人民幣的……他們都在工作,都在這城市里奔命。
第一套房子收拾得很干凈,木地板,次臥和客廳空著。大哥說客廳可以打隔斷,一天功夫就能弄好。
第二套是板樓,沒電梯,樓道里堆了好多雜物,電線上積滿了灰。屋里被分隔成ABCDEF,大概五六間臥室,我去的時候一個男人在家。那天是工作日,不知道為啥他不用上班。
第三套屋里住的人還沒搬走,他坐在床上,腿打著石膏,床邊放著一把拐。沒有人照顧他嗎?我問屋子是否朝南,大哥說是。仔細一看,窗戶確實朝南,可是連著廚房,不能開的。
第四套朝西,很寬敞,有一面墻的大衣柜,窗外有棵大柳樹,看一眼真是滿心歡喜;一問價格,心就冷了大半截。
11:00AM
我抽空發(fā)了一條朋友圈,說那些房間的價格很感人……
師姐看了很熱心地問我:工作定沒定,如果只是實習可以先去她那里住著。心頭一熱,可一盤算從南三環(huán)到北三環(huán)的距離,也只能心領師姐的好意。
Jay哥在評論里問我北京房價幾何?我答了之后,他說:北京,真是要命!是啊,真是要命,有時候精神恍惚,不知道為啥非要來這么要命的地方……
12:00AM
機緣是妙不可言的東西,就像煎餅果子從沒想到自己從英國畢業(yè)后,竟然回了母校工作。我下午約看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順路去看她。見面之前特地跑品園買兩只郁金香和百合,闊別兩年,見面總要帶點什么!(我要是個男人,一定拿下了很多妹子……)
她一點都沒變,依然人淡如菊。我們去北區(qū)食堂吃,那兒的飯也沒變,看起來依然沒食欲。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倆在全日餐廳吃午飯,我在她面前泣不成聲,想到畢業(yè)后知交零落心里難過。后來終究是散落了,全日拆了,新人又來,園子里物非人非。如今故地重游:愛過,但是不會哭了……
一起跟煎餅果子入職的男同事學歷不高,實習經歷也不出彩,可招聘老師還是在一群優(yōu)秀的女碩士中扒拉出這位男性,選中了他。
煎餅果子講起這事挺不平的:你說說看,為啥再怎么優(yōu)秀都不如一條染色體來的有用?!Y染色體可是殘缺的……
1:30PM
昨天電話里張先生說他是房東,我當時將信將疑的,紫金這種地方居然還有房東直租?
陳總提醒我,不要信,都是群租房。陳總為R大工作一年多,代碼寫了8000多行,他也一直謀劃著租一間離工作地近一點的房。
果然,我跟著這個偽房東見識到了什么叫“群租房”——像個大雜院一樣,整個樓層都是打通的,好多好多小隔間,隔一定距離就有洗漱間和廁所,全部是公共的,樓道里散亂地晾著衣服、尿布,堆著大白菜、電飯鍋……沒人把那里當家,只是一個晚上睡覺的地方。
“陳總,真的是群租房……對了,匯賢餃子很好吃,我給你帶點?”他吃過了,我?guī)Я艘唤镂鏖T炒栗子給他,急急地往學校里走。中午的太陽有點辣,出汗了,去擦,BB霜蹭了一袖口。
人啊,明明是禽獸,非要穿什么楚楚的衣服,化什么嬌艷明媚的妝,都是裝而已。
同是漂泊的老友見面,少不得又是一頓牢騷:留北京嗎?房子怎么辦?戶口怎么辦?孩子怎么辦?我們都不想死在北京,此地不留爺,爺就回去建設家鄉(xiāng)了。
我說,這個春天壓力很大,異常心焦。陳總淡淡地笑:“二姐,好好活著!”是,一天天活下去,總會柳暗花明的。
2:00PM
去年某次出門沒帶錢包,以為丟了就趕忙掛失。后來找到了想解掛,有張北京中行的卡,說只能去北京柜臺辦理。
那卡是我要還助學貸款的,父親一直催我早點還了,不要等著生利息。呱呱也有貸款,她之前立志要自己還的,沒想到還沒畢業(yè)現(xiàn)金流已經山窮水盡。我說,你快拉倒吧,我三個月房租還是跟我爸要的……
銀行的人不多,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輕的女人,實習柜員。小柜員對我的情況很困惑,叫來領導請教,領導態(tài)度不好,臉紅脖子粗的,唾沫星子直飛,大聲說“解凍”和“掛失”有何不同。但是這個男人好像也沒十足把握,又叫來他的領導,一個中年女人,三個人拿著我的單子研究來研究去,留下窗口外的我坐在椅子上各種懵逼。小柜員沉默地聽著,沒哭,但是情緒已經不太好了。我想起在銀行工作的琳琳,她工作的第一年從早上站到晚上,吃不好飯,腿都腫了。所以大概工作這種事,光鮮亮麗讓別人看見,辛酸不易都自己忍著。
大概15分鐘了,“三巨頭”還在開生動的業(yè)務大會,我百無聊賴,開始刷朋友圈。小不點分享了一條鏈接,說“春風十里不如你,趁春天拍套畢業(yè)照”。我評論:春天?剛剛從校醫(yī)院門口過,那株玉蘭的花兒都謝了……
你還記得校醫(yī)院門口的兩株玉蘭嗎?
3:30PM
這是一次地產公司的面試,六個人,筆試+無領導。你已經很難在求職的時候看到本科生了,一水的碩士,人大、國關、農大、北外、中傳。
人大和北外姑娘工作還沒定。女生,不用多問,耗到這個時候也算正常。姑娘們都很漂亮,不知道全國的好看姑娘都來了北京,還是因為在北京不得不捯飭得漂亮?
國關小伙考博失利就出來求職了。他神采飛揚的,很健談,問我們有沒有感覺現(xiàn)在的北京像極了上世紀的香港,遍地是黃金?黃金?我沒覺得,就是覺得人多……從他那聽說,清華考博的題目是:論述“一帶一路”背景下的新聞傳播學。嘖嘖嘖,留美預備班什么時候這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了?
農大的哥哥一副輕松自在的表情,年前一直在忙論文,壓根沒想找工作這回事。他說,在北京這個城市活著太難了,不如回老家安徽或者上海發(fā)展。
中傳小哥有傳媒人天然的自嘲精神。之前實習的時候遇到不少定福莊的伙伴,他們都聰明、進取,有強烈的入世精神。H77曾笑我,你要是擱我們學校就是一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啊……
5:30PM
面試完急忙忙往鼓樓趕,雪姐是牛哥的同事,說可以把房子勻給我一間。我前一晚看了照片,當時就歡喜的不得了:老房子,采光很好,舊式家具,好像以前什么時候住過的。
這屋朝東,窗子是老式的內外推拉;墻壁是淡黃色的漆,暖暖的;窗簾和床墊都是小碎花;寫字臺大衣柜是實木的……就它了。
定下來心安許多,吃了一大碗楊國福麻辣燙,發(fā)了條朋友圈,買返程票。
8:00PM
在城際車上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問奶奶身體好不好,家里豬好不好,狗好不好。我每周給家里打一次電話,家里從不主動給我打。父親母親每日忙得團團轉,還有弟弟、奶奶兩個大寶貝讓他們操心,根本沒時間理我。也好,免得我擔心他們像其他空巢父母一樣空虛寂寞冷。
9:00PM
H77在微信上問我怎么住在鼓樓了,有沒有找到工作。77是我在電視臺實習認識的朋友,江門人,早茶要吃兩個小時,燒鵝可以吃半只的女英雄。她在北京工作了一年半,受不了這里的霧霾;去深圳找了個編導的工作,團隊氛圍太差,一周就辭了。
“現(xiàn)在在干嘛?”
“在家里摳腳啊……”
“別在家呆太久,你爸媽一定看你不順眼……”
孩子成年之后長時間在家簡直是一種“罪過”,就像成年女人不結婚一樣不可原諒。我勸她趁著現(xiàn)在閑去相個親。“我太宅了,真的沒認識幾個不是gay又可以發(fā)展的男人……”77也很無奈。
我一直很困惑:不知從什么年月開始,gay成了一種時尚。同性戀是一件潮爆了的事,異性戀倒被歧視了,咱們可以互相包容理解嘛。
9:30PM
仙兒說:二姐,我才明白你這話什么意思。
是,夸你黑呢!上個月夸的,這個月才反應過來,我懷疑我這位老同學天天做實驗傻掉了……
一周前我被我爸罵得狗血淋頭,他說你現(xiàn)在就是好高騖遠,老想著賺大錢!你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嗎?你就是一個普通人,多少人都是夾著尾巴做人湊合活著,你也是!
別人否定我一百次我都無所謂,親爹說一句就要了我的命,眼淚刷拉拉就滾下來了。不敢讓別人看見,圍著操場走了兩圈吹干了眼淚才回去。
我問仙兒,我是不是真的平庸?
仙兒說:永遠不要讓別人告訴你你不行,尤其是你爸爸。
我說,當學生的時候都是彩排,一畢業(yè)就要上臺表演了,怕演砸了,怕以后混不好,抬不起頭來。你們要好好努力啊,將來我沒飯吃的時候,可不可以賞我一口?
仙兒說:今天能幫你搬家,明天就能管你飯吃。
那天對著手機屏幕,一邊哭一邊笑。
從去年5月份到現(xiàn)在,我搬了5次,從沒在一個地方呆超過三個月。匆匆來去之間都是好朋友在幫忙,謝謝仙兒、陳總、蛋蛋、常老師、柏哥、大牛、恩來……我常常覺得自己是個無能的人,沒有朋友們的照應是一定不能撐到現(xiàn)在的。
我很少喜歡一首完整的詩,只有陶淵明這首《雜詩》,每一句都愛。他老人家好像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參透了如何在大城市快活地過日子: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
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得歡當作樂,斗酒聚比鄰。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你,和我都是這城里沒有根基的年輕人,我們卑微渺小得像一粒塵土,隨風飄轉,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樣子了。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在這城里守望相助,就是像親人一樣啊,歡迎你來我家做客,一起飲酒、吃肉、唱歌。一天中沒有兩個早晨,你和我也沒有兩次青春,所以,加油吧,別辜負來到人間走這一遭!
北京?
北京是一個充滿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地方,一面向往,一面彷徨;一面明媚,一面憂傷……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解憂 雜貨店店主:楊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