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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五年了。當他再次呼吸到大地清新自由的空氣,距他入獄時,已整整十五年。
他溫柔的妻子和小有成就的大女兒和大女婿為他接風洗塵,把他安置在一座離家千里之遠的小城。那里,有他妻子不離不棄的陪伴,有他兩個女兒常回家看看的溫情點滴。但是,他千里之外的老母親還不知道,今日他的大兒子,已重見陽光。滿臉皺紋深深的母親,仍像往常一樣,雙手合十,虔誠如信徒,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她的禱告:渴盼她的兒子,能早日歸家。
? ?常常,他會怔怔地凝望著遠方呼嘯而過的列車,那一列列火車,裝著他思鄉返家的心。但他從沒有勇氣,踏上回家的征程。他畏懼流言的潮水再次將他湮沒,所以他不敢回去看看,看看故鄉那條小河,那條滋養過他的母親河,是否清澈依舊?那淡淡黃昏下,曾為哺育他成長而被熏得火熱的煙囪,是否炊煙依舊?那條通往家里沙塵飛舞的小路,是否塵土依舊?……他更不敢回去看看,月光下,一直無言等待的母親。甚至,一通電話,也沒有。
? ?這一切,都只因為——人言可畏。他曾是小山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后被分配到銀行工作。山里第一幢氣派的小洋房,是他所建。那洋房,外村的村民路過,都不免贊嘆一番!在他父母眼中,他不僅代表了家族的榮光,更是全村人的驕傲。在20世紀80年代那樣的歲月里,他的人生路,可謂是繁花鋪就。
? ?然而,不幸還是發生了。他的至交,謊稱患癌癥,需要一大筆錢醫治,誘哄他挪用公款。他猶豫再三,終是抵不住朋友痛哭流涕的央求,動了歪念……之后,他的至交,再無音訊。一陣警笛劃破長空,頃刻間,他的人生黯然失色。他永遠也忘不了,臨走前,全村人涌上來對著他指指點點的一幕幕……
? ?十五年過去。他已在高墻里熬過盛夏,如今步入晚秋。他的母親,鬢發添了風霜又染白雪。庭前他從前栽下的桂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淡雅馥郁,可他,聞不到。樹下,那瘦弱卻堅定的身影,依然在等待。
? ?她想——今夕,明日,或許她的兒子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