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怎么偏偏是個女的呢?我老張家像生個帶把的怎么就這么難呢?”張科抱著兩個月大的女兒發著牢騷。
張妻已經三十多了,等著盼著生孩子傳宗接代,如今生了卻是個女兒,實在讓人失望。
自打生了這女兒后,婆婆從來沒給過張妻好臉色,明里暗里諷刺張妻,怪他的肚子不爭氣,當初怎么娶了這么個媳婦。
張科是個怕老婆的悶慫,心里不爽也不敢說,只能張嘴閉嘴發牢騷,花了多少錢,多少精力,現在生了個女兒等等,妻子就更不開心了。
張妻也是個潑辣婦人,大罵道“你們娘倆還讓不讓我活啦?不活弄死我算了,明里暗里罵誰呢這是?你娘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糊涂了,你也跟著犯渾?生不出兒子怪我啦?有能耐咱倆離婚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妻是潑辣婦人,張科是無能懦弱,兩人都找不到對象,這才三十多歲彼此結了婚,張科還不敢說離。
張科小聲道“要不,咱賣了這女兒吧,重新生一個,我娘找大師算過了,二胎肯定是男的。”
兩人一拍即合,張妻道“賣的錢算我的。”
幾天后,他們聯系到了村里的流氓,決心吧這女嬰賣了,換點錢補貼家用。
一個健康的男嬰在人販子手里標價2萬,而女孩只值5000,如果未斷奶的話只能賣到2千,最諷刺的是張科拿著賣女兒的兩千塊錢買了一只驢駒,他的親女兒和一頭驢的價格對等了。
買家是另一個縣的男人,叫李懷,三十五歲尚無一子,不孕不育卻無法治愈,家庭困難又無法通過正規渠道領養,唯獨經過人販子手里買來一個女嬰。
“算啦,女兒就女兒吧,好歹算有后了,這么一個女嬰花了我兩萬多呢。”李懷看著懷里的女嬰說道。
(二)
五年后,這個女嬰漸漸大了,名叫李蕓,她的童年并不樂觀,李懷平日里對她嚴格的很,稍有一點小錯就打罵交加,犯了錯就要挨竹條打,小時候身上總有幾道血道子。
李懷雖然對女兒嚴厲,但他狠心供女兒上學一直到高中了,家里本來就困難,他更是沒日沒夜的打工,鄰居時常勸他“女娃娃家,學會洗衣服做飯,混到18歲嫁人就得了,花這個錢干啥。”
李懷不吭聲,他心里是將李蕓當兒子養的,打心里希望她能有出息,因此嚴厲異常,搞得村里人總在背后議論“到底不是親女兒,打起來一點不客氣。”
高三那年,李蕓回來晚了,六點半放學卻磨蹭到九點才回來,李懷氣的怒火攻心,一見她回家便抬手一個耳光。
“干啥去了?女娃娃家這么晚不回家?說,哪瘋去了?”
李蕓倔強的舉起雙手,里面捧著十幾塊錢“爸,學校找人在操場割草,我去干了一下午,這是報酬。”
李懷聞言一愣,隨即罵道“滾”一巴掌打掉了女兒手里的錢,“你知道你該干啥不?學生沒點學生樣子,學人家割草?滾回屋里看書去。”
李蕓忍著眼淚,背著書包回了房間。
李懷獨自在院里抽著旱煙,一言不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后來李蕓上了高中,盡管有不少補貼,但需要的錢仍然不少,李懷一聲不響的寄了一筆錢。女兒不知道,這錢是李懷夫婦挨家挨戶問鄉親借來的。
(三)
幾年后,李蕓后來考上了大學了,回到家里卻怎樣也高興不起來,她知道家里的經濟已經無法再維持她的學業了,也許自己也要面臨輟學了。
李蕓心里清楚,在現實問題面前,人——只能認命,不管爸爸做出什么決定她都只能同意,這是困難的家庭讓她提早有了成熟的心理。
晚上吃飯的時候,李蕓一邊喝著粥,一邊裝作不經意的說道“爸,我考上了,是市重點。”
李懷隨口說道“哦”,然后就沒下文了,一家人像往常一樣吃飯,都沒有再提這個事情。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懷狠狠的抽了口煙,對妻子說道“后院那兩只奶羊,連同那幾個羊羔,一起賣了吧”。
妻子為難的說道“要不留個羊羔吧,賣奶羊的錢也夠上學了。”
“不留,一起賣了!”
暑假結束了,李蕓干了一個假期的農活,李懷也干了三個月的小工,他把錢全部留下了。
李懷將女兒叫到面前,遞給了她一疊錢“這些是學費,多出來的自己留著,不夠再找我,就這樣,爭氣點讓我有點臉。”
說完李懷一瘸一拐的轉身走了,他的腳腕因為超負荷工作,已經骨髓積水了,疼的要死。
“爸!你注意身體,我掙了錢就養活你!”李蕓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懷一邊瘸著,一邊哭,一邊笨拙的擦著眼淚,手上的泥土粘的滿臉都是。
(四)
李蕓學的是文科,四年大學里除了學習讀書就是寫文章,投稿到各大雜志社,收到的稿費也是不斷,大都寄回家了。
四年后,李蕓在一家報社責任主編,實習的非常順利,一畢業就入職。
李蕓畢業后立馬回家看望父母。
李懷坐在院子里抽煙,兩人之間的對話依然很簡短。
“回來了?”
“嗯,回來了?”
“工作咋樣?”
“不錯。”
李懷沉默了一陣,從房里拿出一疊報紙包好的錢“其實你不是我親女兒,你是買來的。這幾年你寄給我的錢,一分沒動,現在你長大了,可以選自己的路了,找你親生父母也行,去成里工作也罷,我不干涉”
“嗯,我去城里工作,還有,我的父母只有你們,沒有別人。”這些年李蕓早就從鄉親嘴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城里待久點,沒事別回來了,這小村子又臟又爛的…..”李懷罵罵咧咧的走了,腿腳瘸的更嚴重了,背影也更蒼老了。
李蕓看著父親的背影淚流滿面,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三年后,李蕓寫的書出版了,得了一大筆稿酬,并且和一個書粉確定了戀愛關系,一個能真正讀懂她的書的人,也能走進她的心。這小伙子家里做板材的,條件十分優良,且性格溫和。
回到老家,李蕓握著父親蒼老泥濘的糙手介紹道“這是我爸。”“這是我男朋友。”
李懷處見到西裝領帶的女婿有點不自然,坐立不安的,連忙招呼道“啊?啊….你好,你好…..那個…..坐吧孩子”
那小伙子十分自然的坐下,一同吃飯聊天,沒有絲毫嫌棄。
李蕓道“你也看到了,這就是我的父親,我的家”
男友道“以后,這也是我的父親,和我們的家。”那個男友也是農村人出身的,幸運就是一個善良的人遇到了另一個善良的人。
(五)
在結婚的前幾天,李蕓的生父張科得知了這消息,原來當年賣掉的女兒就在縣區周邊的村子里,而且如今結婚傍上了大款!
張妻罵道“不能這么便宜了他,想辦法要點錢,給咱兒子上學”原來張科賣掉女兒之后真的生了兒子,如今在外地上大學。
張妻一連幾次找上門來,就找李蕓要錢,來回就這么幾個理由“當年賣你是迫不得已”“你畢竟是親女兒啊”“如今你富貴了,就能忘了親爹媽嗎?這么沒良心的事兒你干的出來嗎?”
李蕓十分為難,她對當年的親生父母陌生無感,但怕自己落一個“不孝父母”“忘恩負義”的名聲,只好幾次給錢,后來終于受不了了,張妻上門要錢的時候被李懷拿著鐵鍬打跑了。
誰知道,李蕓結婚的時候,雙方父母都在場準備好了,張妻突然沖了進來,接下來就是往地上一躺,大哭到“你個沒有逼臉的小賤人啊,當初我親生的骨肉啊,現在陪人家睡覺,傍上大款就忘恩負義啦!天殺的東西!你怎么沒讓雷給你劈死啊。”
潑婦是最難應付的,打不得,罵不得,只能看她刷潑。
最諷刺的是,十分鐘后她被警察帶走了。
“你兒子涉嫌吸毒,販毒,以及多起猥褻未成年少女,已經被拘捕,現在請你來確認。”警察對張妻說道
原來張妻對兒子溺愛之極,對其行為大肆縱容,嬌生慣養,這幾年兒子在外面吸毒和猥褻的事情她都有所知,但都幫兒子隱瞞,如今卻東窗事發。
張妻面如土色的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