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韓熙載夜宴圖》作為整個文章的開篇吧,因為這幅畫作本身也暗示著李煜這一生悲劇的開篇。
《韓熙載夜宴圖》描述的是李煜治下時的臣子韓熙載夜夜高歌,縱情聲樂的畫面。看似樂在其中的韓熙載,其實是因為“北伐中原”的提議被朝野上下排斥,不得不以此麻痹,力求自保。當朝野中最后一個清醒之人,也進入了夢寐狀態,整個南唐的處境岌岌可危。終于,李煜人生的悲劇——由一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變成階下囚——便拉開了序幕。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倉皇之間,已經是天上人間,云泥之別。但是,李煜的人生悲劇化作了一種人生美學,以杜鵑啼血的方式展示給我們看。
多年的宮廷生活,導致李煜被俘后的作品依然沾染著濃厚的脂粉氣息,只是以前是“晚妝初了明肌雪”的視覺情趣,現在是“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東流”的人生頓悟。他內心里想著的,依然是宮廷中明媚的女子,只是“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朱顏改,江山改,人生改。這種顛覆性的“改”,讓李煜的文字多了“愁”,多了“恨”。
李煜的愁與恨,是亡國之愁,家國之恨,但是他不會寫出“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一眼望過去傷痕累累的文字。國愁家愁,是一個太沉重的話題,李煜寫不出,他只能寫寫對過往的回憶,寫寫變涼的天氣,寫寫花開了花落。各種“滋味”,包裹著酸甜苦辣,五味陳雜,仿佛是輕描淡寫,卻以“柔”寫出了最利的 “鋒”。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少年強說愁的歲月,每個人都會經歷,而這一句仿佛已經變成了少年時憂愁的標注。在我們不知道真實的歷史情境的時候,我們依然從中讀解到無限的“愁”。最為精妙的文字往往如此,跨越時間,空間,依然給讀者他自己的“接受美學”感悟。這就文字的升華,刺透歷史的帷帳,還能煥發自身的精彩。
“愁”貫穿了李煜的詞,也貫穿了李煜的人生。在寫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后,李煜被一杯毒酒了卻生命。人生的大徹大悟,仿佛就如同他另一句“夢里不知身是客”,一覺醒來,才知一切是夢。就好像莊周夢蝶,在夢醒前,始終不知身在夢中。一切繁華,一切幻滅,如這夢一般飄忽。
李煜的一生是“夢里不知身是客”,而我們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只是人這一生的夢從不輕易醒來,醒來時你已經到達生命的終點。
201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