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的重現在江湖上刮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我當時不知曉,那時候我應該正潛心在青山木屋里看顧連水牛。
但現在我知曉那場風雨刮得月姐姐心灰意冷。
不然她如今不會這么喜歡熱鬧,然后每次熱鬧鬧到一半就會開始覺得無趣。
花谷的人深知這一點,特別是齊盛。
所以不管是花城里多有頭有臉的人也不能在花谷里多待,月姐姐的生日晚宴只有花谷里的人才能參加。
花谷里一共有十二個人,除了伍大叔、伍大娘和紫煙在燒飯伺候以外,其余九人湊成一桌,月姐姐居中,我和齊盛分別坐在她的左右兩側,我的左邊是秦川,然后是深衣、楚陽、魏皖、宋婉、魏為。
我坐在月姐姐的左側,以未來城主夫人的身份。
我對連水牛說的那句“我已是別人的未婚妻”并不是誆人的假話,而是有事實依據的。
我之所以能留在花谷,也是因為兩年前月姐姐金口玉言地將我許給了花城城主齊盛。
兩年多前我趕著離開京都,并沒有在意自己去的是哪里,就那么一路走到了花城。
可是顯然京都仍舊有人不想放過我,所以在我甩開既監督我也保護我的人以后,就被人襲擊了。
是齊盛救的我。
我那時傷得很重,所以他把我帶回了花谷。
因為在花城,醫術最好的人還是宋婉姐。
齊盛自然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傳言里他甚至是一個不近女色的人。
當然,他也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
他救我,是因為我的臉,一張與月姐姐有五分相似的臉。
這張相差不過五分的臉,長在月姐姐那是絕世美人,在我這至多不過一個清麗佳人。
身材還沒有她好。
但到底因為這張臉博得了齊盛的一絲憐憫之心。
所以我才不至于死在不知名的荒林當中。
我在宋婉姐的醫床上昏睡了幾乎半年,在這半年的某一天里,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莫名地許給了花城城主齊盛。
聽楚陽說,那次所謂的許婚就是一次吵架的產物,就像往常無數次他師父與他大哥吵架一樣,而莫名被扣上花城城主未婚妻頭銜的不止我一個,之前還有一個姑娘也是如此。
那個姑娘與我一樣,與月姐姐長得有幾分相像,莫名被許婚,后來也住在正北的院子里。
她與我不一樣的是,這樁婚事雖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卻是在她的期許之中的,她喜歡著花城城主齊盛。
可是我說過,齊盛是一個不近女色的人,因為他真正喜歡的是月姐姐,他近不了月姐姐,自然就不近女色。
其他的女人在他眼里應該是沒有什么差別的。
那個姑娘在正北的院子里等了三年,等得有些亂了神志,竟然想要害了月姐姐。
我倒不覺得她想害了月姐姐有什么錯,這件事情上月姐姐和齊盛本來就做得過分,只是那姑娘太過自不量力。
也許是她愛得已經失去了判斷力。
那個姑娘最后死在了花谷,沒有人能擋得住月姐姐的一掌,但是她最后的愿望與齊盛無關,她最后的愿望是離開花谷,葬在她從小玩耍的青山下。
她死后一年,本姑娘成了正北院子的主人。
入住的那一天我一身的傷剛好,被宋婉姐趕出來,說是她的醫床還要留給別的病人,我的右手是舊傷,時日拖太長,她沒法治。
花谷里的人少,各個院子里是沒有什么多余的丫鬟的,我被紫煙領到正北院子的時候,正北院子還是一片荒涼。
伍大叔在幫忙清理雜草亂枝,干一些體力活,紫煙則在房間里打掃著,我也慢慢地在幫忙,但是右手不靈活,其實干不了什么。
最后,那一天也只是將院子大體打掃干凈,把廚房和臥室收拾了出來。
紫煙在收拾的時候一句話沒說,伍大叔說紫煙是一個可憐的姑娘,不能說話。
伍大叔倒是話多,邊清理邊囑咐,比如說怎么防蚊蟲,怎么照看院子里的花草,我微笑應對,沒有一句是聽進去了的。
最后,就剩我一個人。
第二天,我找到齊盛。
這是他第二次見我,我卻是第一次瞧清他,果然風度翩翩,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
他坐在桌案后面,等著我開口。
我只好干巴巴地先致了謝,然后再婉轉地提到所謂的婚事。
這樁婚事如果成立的話,我畢竟是其中一個當事人。可是,他們似乎并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我一個對齊盛沒有半絲非分之想的人都覺得被無理對待,那個等了他三年的姑娘會瘋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我沒有提那個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況且面前的這個也算是個救命恩人,太難聽的話還是不好說出口的。
不過齊盛說,“這件事你可以當作不存在,但是花城城主未來夫人的名你得掛著。”
“有名無實?為了什么?”
“你就當報恩。”
“我可以當作報恩,但是我要知道為什么。”
齊盛看了我許久, 像是有些驚訝于我略顯強硬的態度。
“因為我喜歡一個人,但是她覺得我不應該喜歡她,應該喜歡別人,所以我需要有一個人來當這個別人,而且是她覺得可以當這個別人的人。”
“她覺得我可以當這個別人?為什么?”
“不知道,也許她覺得我不過是喜歡她的樣貌,你長的有一點點像她,我又救了你。”
我覺得很怪異,但是又說不上來哪里怪異。不過如果這樣能報恩的話,也是一件輕松事,況且我無處可去,但是,“要裝多久?”我總不能一輩子掛著這個名號,老死在這里。雖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但是絕對不是這樣子。
“沒有必要裝,你只要安分的住在那個院子里,住在花谷就行。至于時間,你什么時候想走就什么時候停止吧,反正一段時間內你也無處可去。”
“你,知道我是誰?”我知道花城城主要知道我是誰并不難,我只是忍不住想問一句。
“花谷里不可能留一個不知身份的人。”
就這樣,我就頂著花城城主未婚妻的名號在這里住了兩年多。
如今有臉有面地坐在了月姐姐的左側,心里忐忑到不行。
月姐姐和齊盛見面有兩種結果,一是平安無事,二是大吵殃及無辜。兩種結果五五對開,無法預測。
雖說今天到底是月姐姐的生日,齊盛怎么也得讓著點,但是這兩年來,按楚陽的調侃話講,齊盛在他師父面前越來越沒大沒小,簡直帶壞他們這些小朋友。
但是一動不如一靜,到時候跑快點就行。
魏為和宋婉并沒有吵架,就是去接魏皖的時候耽誤了些時間。
月姐姐不喜歡小孩子,但是看到魏皖還是很開心的,畢竟也是她的徒孫輩。
魏皖恭恭敬敬地給月姐姐拜了個壽,說了幾句他爹教的吉祥話,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只蛐蛐兒送給了她。因為他從小被教育送花娘娘禮物是一定要送最好的,那只蛐蛐兒他覺得就是最好的。
魏為和宋婉兩人送的都是酒,如楚陽講的一樣。兩種酒都不是很傷身。
到目前來講,氛圍都是很和諧的。
秦川送的是一幅畫,聽說他年年都送畫。
于是月姐姐說,“秦川兒,不是說今年要有點新意嗎?每年的畫我橫看豎看都是些山水,可看不出來有些什么不一樣。”
秦川冷靜而對,“今年的是江南的風景。”
“真的是江——”
江南的風景,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了,我與我娘親的記憶很多都是在江南的,聽到這個我是很興奮的。
但是這樣一聲突兀的詢問聲在突然寂靜的氣氛里必須得戛然而止。
我為什么要講話!
江南這兩個字是不太能夠在花谷里出現的,因為月姐姐的那段令其心灰意冷的往事就發生在江南。
可是最先提的又不是我!
“二弟倒是有心。”打破僵局的是齊盛,“紫煙姑娘,這幅畫好好收著吧。”
紫煙也是江南女子。
紫煙沒說話,也沒有什么表情,默默地就把那幅畫給收起來。
秦川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手冒青筋地捏著杯子喝了口酒。
“想看看我給你的禮物嗎?”齊盛溫柔地對著有些呆的月姐姐說,她顯然是輕易地就陷入了回憶。
但是齊盛一問她,她就很快回神了,“你的禮物?”
“嗯。”齊盛微笑點頭,溫柔地嗯出這個嘆詞,我清楚的看到對面楚陽手腕上的雞皮疙瘩。
但是本姑娘喝著伍大娘煲的湯,不動如泰山。
余光里,我看到月姐姐瞟了一眼齊盛,像是警告,像是疑惑,但到最后還是笑著說,“每年就屬你的禮物最有孝心了,自然是要看的。”孝心兩個字咬得有些重。
齊盛拿出一個長盒子,盒子很古樸,實話來講就是很舊,可以看出盒子上本來是有花紋的,但是幾乎都已褪色,瞧不清楚。
我很奇怪,這可不是齊盛送禮的風格。
齊盛送月姐姐東西,要么就是富麗堂皇,要么就是精巧雅致,都是一看上去就是嶄新嶄新,令人心生愉悅的。
這一次送一個這么不同尋常的東西,齊老大,你不是要挑事吧?
果然,月姐姐看到這個盒子神情就有些不對,雙眉蹙起,嘴角下沉,眼神開始轉向憤怒。
我克制住朝向門外的腳,快速巡視一周,除了魏為和楚陽,別人倒是都有一絲、兩絲和十絲的期待。
魏為似乎是猜到里面是什么,但是不敢確定,只是半擔心半無奈。
楚陽那小子,故作鎮靜的臉里面明顯地露出害怕,拿著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估計也是想逃而不敢。他應該是明確地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我望向他,他望向我,堅持在爆發的前一刻都當一座泰山,一座顫抖的泰山,嗯,兩座顫抖的泰山。
齊盛倒是如常,像是沒有發覺這略顯詭異的氣氛,還是一副溫柔的樣子,捧著長盒子說,“這就是今年給你的生辰禮物,你要看看嗎?”
“齊盛,”月姐姐低沉開口,聲音里帶了明顯的怒氣。
在座的人明顯感到了不同尋常,魏皖收起期待的雙眼,往宋婉那里躲了躲;其余的人很是驚訝。
深衣一如往常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只是好奇地看了看我。我給了她一個標準式的微笑,微微搖了搖頭,表示還是暫且靜觀其變。
“嗯,”齊盛還是溫柔地回答,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有些滲人,“打開看看?”
月姐姐滿含怒氣地盯著齊盛看了會,最后卻化為嘆息,你們看,她生氣都只生一半。
最后她平靜地說,“齊盛,你想要我把你們都趕出這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