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禺誠
風吹過的街道,有鈴蘭花的香味。
他說過:“鈴蘭是森林守護神圣雷歐納德的化身。”
合子住在山谷里,有一對疼她的爸爸媽媽。他們在風吹過的地方種了很多鈴蘭花,五月的氣候,伴著淡淡的花香。暖風吹過山谷的時候,鈴蘭咯咯地笑著,透明玻璃珠串的門簾也蹦噠個不停。合子喜歡光腳坐在大門口,等著爸爸媽媽回家。她最愛看傍晚的天空,燦爛而又孤獨的云彩令她著迷。那些漂泊的云兒們可有爸爸媽媽呢?她時常這樣想。
香奈趴在桌子上,玻璃珠編的窗簾折射著外面的夕陽,金燦燦的紅色在明晃晃的玻璃珠上跳躍,美麗而純潔。窗外種了幾株鈴蘭花,聽外公說,這是逝去的爸爸媽媽生前一起種的。“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呢?”小香奈想得入神。對于他們,香奈并不感到思念,覺得是和自己無關的人,倒是有點好奇。
九年前,住在鐮倉的外公把小香奈接到了這條街居住,風吹過的時候有鈴蘭花的味道。五月來鐮倉游玩的人很多,都是匆匆的過客。小香奈偶爾喜歡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除了外公,對于她來說每個人都和這街道上的過客一樣,父母也是,或許連他們都比不上,畢竟連面都沒見過。外公很少會說起他們,所以香奈對他們的記憶幾乎為零。只聽外公說過,這幾株鈴蘭是他們種的。無聊的時候就看著窗外的鈴蘭花,親切的味道會給她帶來溫暖的感覺。很久以后,她會光著腳等著爸爸媽媽回家,在一個種滿鈴蘭花的山谷,五月的氣候,伴著淡淡的花香。
香奈住的街道最近搬來了一戶人家,有一次,小香奈幫外公給那戶人家送豆腐時,被那家的小男孩捉弄了,灑得豆腐滿地都是。她十分窘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在后屋收拾的媽媽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她的聲音很溫柔,讓香奈想到了窗前的鈴蘭。“小朋友,嚇到了吧。沒關系,我不會和你爺爺說的。”不知為什么小香奈有一種想抱她的沖動。小男孩看到母親來了,一溜煙就跑了。沒過幾天,香奈在班上又碰到了那個捉弄她的男孩。原來他們一直是同學,他叫夏目疾風,轉到這兒念書也有一陣子了,不過香奈讀書讀得太入迷,從沒有留意過這些事情。香奈的成績很好,老師很喜歡她,但班里的同學都不怎么和她玩,或者是因為她比較特別。畢竟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特別的人。可小男孩卻想方設法地去招惹她。
他做的所有調皮搗蛋的事,香奈都沒有真的生過氣,偶爾還覺得挺搞笑的,唯獨那一次。在她十歲生日的時候,疾風送了一個花環給她,是用鈴蘭編的。起初香奈還挺開心的,潔白的花,小小的綴在翠綠色的葉子上,真的很漂亮。她帶著花環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窗前的鈴蘭花讓她看傻了眼。原本生機勃勃的鈴蘭變得破爛不堪,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花散落在泥土上,潔白的鈴蘭變得灰頭土臉。香奈呆住了,“怎么會變成這樣”她哽咽著說著,像是看到病床上遭遇過車禍的親人,她此刻的心情就是這般。
那次生日過后,她有一個星期都沒有理睬過疾風。他也很識趣,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他之前不知道這鈴蘭是她爸爸媽媽種的,只想著香奈喜歡鈴蘭花,所以就摘了一些做花環來逗她開心。自那以后,那幾株鈴蘭花變得就像虛弱的女子,搖搖欲墜,毫無生機可言。外公說她們活不久了,可香奈不信,每天都悉心照料,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奇跡也許只是神的一次施舍,對于命運的掌控還是源于自己的選擇。或許還有一種奇跡存在于想象的任意維度之中。最終,鈴蘭還是死了,悄無聲息地離去,風吹過街道時,帶走了最后一絲熟悉的味道。沒有鈴蘭花香的街道冷漠而單調。若干年后,她會在風吹過的山谷種滿鈴蘭花,和爸爸媽媽一起。
日子匆匆的過著,叫人來不及回憶。轉眼間香奈已是鐮倉中學國中三年級的學生了。疾風也上了一所私立中學,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他還是經常去找香奈玩。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敲敲她家的窗子,他舉起了一個塑料袋,用手指了指袋子讓她出來。他那夸張的動作在無聲的畫面里格外好笑,香奈忍不住笑了起來。疾風把塑料袋打開,里面躺著幾株小的鈴蘭花苗,一顆顆水靈靈的,格外好看。“小奈,我們把鈴蘭花再種起來吧,聽說鈴蘭是森林守護神圣雷歐納德的化身。我想讓他來守護你,你不是說沒有鈴蘭的街道,少了一絲溫暖嗎?嗯嗯……還種在原來的地方,可以嗎?”香奈看著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讓她覺得心動。“好啊!”他們在原來的地方挖了一些坑,“咦,這是什么,好像是一個鐵皮盒子。”疾風把它挖了出來,“你來打開吧,有可能是你父母埋的。”銹跡斑斑的鐵盒子上到底承載了多少歲月,光怪陸離的影子劃過蒼穹。“里面有一張練習冊的紙,好像寫了些東西”香奈說著。“原來這就是她的選擇啊!”“小奈,我們也寫些東西埋在那吧!”疾風隨手撕了一張練習冊的紙遞給香奈,“還是小奈的字好看啊!”疾風害羞地笑了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鈴蘭一天天的長大,翠綠的葉子也逐漸多了起來。三年后,她們終于開花了,每天都忙于備考的香奈忽視了她們的存在。像往常一樣,她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玻璃珠編的窗簾被風吹得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熟悉的味道在香奈的周圍翩躚起舞。香奈抬頭一看,一朵朵小小的鈴蘭花點綴在葉子上,暖風吹過街道的時候,鈴蘭咯咯地笑著。“終于開花了,我要告訴疾風去。”快要高考了,大家都忙于復習功課,疾風也很少來找香奈玩,偶然會打電話給她。香奈快速的撥打了他家的電話,電話那頭的滴滴聲像是穿越了孤獨的隧道才來到她的耳邊,香奈的心有些緊張。“沒人啊,算了,下次再告訴他吧。”
香奈和疾風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京都大學。他說:“如果我們都能考上的話,我就帶你去北海道玩,怎么樣?”“看海嗎?我倒寧愿去爬山。”香奈說完吐了吐舌頭。“你可真是個怪胎啊!”疾風笑著說。命運之繩像是有意將他們串在一起似的,兩個人竟然都考取了那所大學。在學校他們是令人羨慕的情侶,仿佛這一生他們只因彼此才存在。畢業那年,香奈隨他一起去了東京。疾風收到了東京一家軟件公司的邀請函,在公司的附近租了一間30平米的小房子。香奈也在那附近找了一家公司做事。日子平平淡淡的過著,但卻很幸福。
5月的氣候,空氣中彌漫了一絲鈴蘭花的味道,樓下的花店里剛好有賣。疾風下班回來,香奈還在廚房里忙活著,他捧了一束鈴蘭花向她走來,他終于向她求婚了。沒過多久,香奈發現她懷孕了,她第一時間就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香奈皺了皺眉頭,掛斷了電話。晚上香奈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疾風,他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嘴角的酒窩微微浮現了出來。疾風的工作越來越多,陪伴她的時間越來越少,香奈的肚子漸漸地大了起來,她只好辭去了工作。孩子在預產期前就急著出來,那時疾風還在加班,香奈打電話也沒人接,她只好一個人打車去醫院。守護神賜予她的幸福好像戛然而止了,她在過馬路的時候,一輛飛躍而過的轎車撞向了她,她倒在血泊之中,無力的呻吟。疾風還在公司加班,還在為他們的未來而奮斗。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香奈已經死了,留下了一個女嬰。他抱著嬰兒走在街上,還沒到鈴蘭花開的季節。風吹過街道時,帶走了最后一絲熟悉的味道。沒有鈴蘭花香的街冷漠而單調。
他辭去了東京的工作,沒有香奈的日子,好像原來追求的那些東西都失去了意義。他帶著孩子回到鐮倉,懇求岳父來照顧小香奈。為了思念妻子,他給孩子取了和母親一樣的名字。不久以后,疾風帶了一束鈴蘭駛向了北海道,從此再沒有回來過。他忘了香奈上次說想去爬山的,她并不喜歡海。
小香奈一天天的長大了,她喜歡趴在桌子上聞窗外的鈴蘭花香,在她十歲生日那天有一個叫夏目疾風的搗蛋鬼把她心愛的鈴蘭給弄死了,小香奈哭了好久。在她上國中三年級的時候,疾風和他一起種了幾株鈴蘭花,他們發現土里埋了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盒子里放了一張練習冊的紙,上面寫著:“風吹過的街道,有鈴蘭花的香味。他說過:‘鈴蘭是森林守護神圣雷歐納德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