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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駒,不知不覺間,我的工作步入了第五個年頭,漂洗過的白大褂潔凈如新,而我歷經錘煉的心卻不似從前那般稚嫩。
實習的前一天,我對工作的臆想還停留于亮潔的辦公室和淡藍的百葉窗,誠然,這是一份地地道道的體力勞動,我也曾一度打趣自己“棄文從醫”。
2012年7月,實習完,我從北京回了老家的醫院工作,待七拐八繞地到達科室,我的內心多半是抗拒的,康復在基層發展很慢,這里沒有明確的作業和運動室分隔,設備有限,人員有限――加上我只有四個人。病人都是來自基層和農村,不同程度的肢體、智力、言語等方面的殘疾人。
猶記得我的第一個病人,是一位腦外傷的25歲小伙,繩子一樣的疤盤伏在頭上,媳婦兒卷了賠償款揚言離婚,他氣得癲癇發作,眼睛瞪大如珠,嘴唇青紫,四肢抽搐,我戰戰兢兢,和同事一起進行了搶救處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救人。
異常的走路姿勢令他戾氣十足,站不好會發飆,走累了會罵人,而我成了他的出氣筒,甚至還會被狠狠地踢踹,看著白大褂上的腳印,淚水旋在眼眶打轉,委屈、不公,最終被生生地憋回去,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日常,沒有道理和安逸可言。
于是,漸漸地我習慣了他們的刁難和蠻橫,人非圣賢,情緒上的波動不時襲來,我準備過公務員考試,開始關注一些企業招聘,最后都悻悻作罷,只因為一件小事。
記得一位年過六旬、二次腦出血的老人,每天都要接受不同強度的針灸、電刺激和運動訓練,關節腫痛折磨得他寢食難安,待他下床走路的第一天,竟然為我深深地鞠躬,他說如果沒有我的鼓勵和指導,他斷然堅持不下來,甚至不相信癱瘓的人還能站起來。
于我而言,這種分內的工作,再平常不過,于他而言,卻是銘記在心的恩賜。看著他樸實、憨厚的微笑,我內心觸動頗深,為自己的逃避愧疚,為他人的感恩戴德折服。
同時,我開始覺察到基層病人康復意識的薄弱,甚至康復治療這種冷門職業很少有人真正地了解與信任。如果一個癱瘓的人對運動和生活喪失了信心,該是多么絕望!而我能做的就是減輕一切繼發損失,讓這些折翼的天使重新翱翔。
還記得病人老張出院前囑咐我結婚的時候邀請他喝酒,記得李奶奶像個小孩一樣只聽我的話,甚至意外車禍的小岳學了五個月才念出我的名字,還記得長期臥床的陳姑娘,惡臭腐爛的褥瘡也沒有侵蝕她的心,她的笑就像秋天的蘋果,紅彤彤地站在枝頭的高處。
于是,我重新審視自己的工作,也許未來的日子里,要伴隨無數個辱罵的聲音,無數個身心俱疲的晝夜,甚至無數未知的風險。然而,我卻放棄了四處張望、各種不安分的小心思。
2014年末,由于科室的擴建和發展,我一個人托起了兒童康復訓練工作,在小伙伴入職之前我的壓力相當大,頭發大把大把地掉,除了已有的專業知識外,總是奔波于外地聽課、培訓。
漂泊異鄉,我和來自廣西的小章成為了好朋友,她具備很強的專業知識,學習態度端正,曾一度帶給我許多啟發和新的感受。我歆羨那些照片中的她,身著粉色治療服,和孩子們簇擁而坐,或者雙手環抱一枚撓動的小生命。
于是,一番英雄夢再次在我的心里生根發芽,努力地積攢知識,甚至會為帶教老師打“小工”,只為了能多學一點技能,進修期間一天最多接過38個孩子,最后累到手指都麻木了,從早7點一直到晚9點,超強度的工作和疲憊卻沒有打垮我。
后來一起進修的朋友接受了這家大醫院的橄欖枝,我卻毅然回鄉,就像兩年前從北京回來一樣,孩子們都在等我,雖不敢自詡救人于水火的境界,但走向人間疾苦,我便如此幸運。安得萬里裘,蓋裹周四垠;穩暖皆如我,天下無窮人。
如上所說,起初的步伐是艱難的,我一個人要顧全所有的項目,運動鍛煉、機器使用,沒有幫手,沒有片刻的休息,甚至要一路小跑去上廁所,那段日子真的很艱難,孩子們的哭鬧和喧嘩,家長們的不會配合,問題層出不窮。
連婚姻經歷都沒有的我,就像個未婚媽媽一樣有16個殘疾程度不等的孩子,他們有的長期臥床,或者無法用任何一個詞語來表達悲喜,也聽不到這世界有多美妙,甚至最糟糕的,根本完不成一個簡單的微笑。
印象深刻的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松松,他是雙胞胎存活之一,由于早產缺氧,留下了終生殘疾,目前三周歲,不會坐,不會爬行,更站不起來。
記得第一次見他,六個月大的他在媽媽懷里哭鬧不至,兩個月來,我嘗盡辦法與他建立了微薄的關系,前所未有的欣慰和鼓舞,原來只要堅持,事情總會朝著預期的方向小步子前進。
每當他的小手撓著我的臉頰,我都深感人性的柔軟。后來,不斷地堅持,數萬次反復的訓練,他在兩周的時候學會了喊媽媽,后來是姐姐和奶奶,目前聽得懂非常簡單的時常用語。能坐幾秒鐘,依然不會爬行和站立,深知他的康復之路還很長,甚至一眼望不到頭。
后來,四肢癱瘓的熙熙、不能走路的凡凡、智商低下的樂樂、自閉多動的甜甜……他們像生命的禮物一樣來到我的世界里,無論是尿我一身,還是將我的頭發扯散,或者用彩筆到處涂鴉,我強迫自己去發現他們的可愛與優點:熙熙一聽音樂就安靜,凡凡會在我難過的時候喊姐姐,松松還學會了親親我的臉頰,樂樂會將自己的餅干偷偷留著給我吃。
甚至,昨天甜甜和我視頻的時候,口齒不清地說想我,笨拙地親親,我給她做了一個豬的樣子,她也跟著學,還扒著兩只眼學貓的樣子,那一刻我突然哭了,原來我的小小努力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跡,即使某一天她忘記了我,我依然能夠銘記她帶給我的感動,她更像是我的老師,教會我放低姿態,教會我學會傾聽,教會我人間的至暖情懷
最簡單的關節活動,我反復幫他們做了三年;最簡單的日用詞語,反復教了三年,他們的每分進步都異常微小和艱難,甚至在我不注意的時候還會把我的手咬傷,我很多次失去信心和耐心,但第二天早上,仍然死心不改地充滿改變他們的勇氣。
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這應該是醫生最高的座右銘了吧。每當我反復,每當我暴躁,它就會在腦海里翻騰,直到我將那些逃避的念頭掐滅。
后來,我關節勞損,這就是長期幫孩子按摩和運動留下的職業病。
即使如此,也不能請假,因為孩子們在等,我隱忍著牢騷,焦慮癥不時襲來。孩子的哭鬧和家長的絕望,將我推到崩潰的邊緣,無法從這些負能量里抽身,我下定決心轉業,甚至一只渴望重回北京。
可是,熙熙在我劃破手的時候,會幫我呼呼地吹;樂樂會叫我姑姑、阿姨、老師,甚至指著自己的頭要求治療;凡凡的四肢抽搐少多了,甜甜會寫1到5了。
松松媽輾轉大醫院,將親戚朋友的錢借得不能再借了,才保住這個小生命;凡凡媽每天風雨無阻地騎行40公里帶孩子來做訓練,連個外賣都舍不得吃;甜甜媽哽咽著說,只要能好起來再苦也得受。
她們比我更艱難,他們才包容我更多,何德何能,我才能成為他們信任的醫生,成為他們的救命稻草。為了不讓自己垮下去,我自學了教育學和心理學。深知我的不足還有太多,但我一直在努力調整,哪怕和孩子們一樣一步一步地前進就好。
記得前兩天,大家在簡書群里,討論寫作感想,有人說她寫的故事都是悲劇收尾,有人說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瑪麗蘇,也有人說向往美好的故事,總能發現生活中的感動。無可厚非,仁者見仁。
的確這世上的苦難太多,然于我而言,我的每篇首頁之稿基本上都是完美結局,甚至語言偏幽默,這跟我的工作有很大關系,陷身于負能量的泥潭,我必須保持幽默感,因為強大的人影響別人,弱小的人被別人改變,如此,我便能夠在一地雞毛的生活中孑然而立。
所以,業余時間我喜歡上了聽段子,喜歡寫幽默故事,甚至喜歡講笑話,不斷地積累幽默感和快樂,因為我深知肩上背負的不僅是我一人的生活和希望。
值得一提的是,五年來我的科室由4個人壯大到16個人,一路走來,實屬不易,且行且珍惜。
哪有歲月靜好,我愿意負重前行,只是這一路有他們真好。
沒有夢想,在哪里都是流浪,我去過大城市,待過基層,無論哪一種生活,我都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