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女傳 2

???? ? “奴下參見九光圣靈金——”

?????? “都閉嘴!起來吧。” 王母未等一地的仙女們高呼完畢,揚袖呵斥,剎那間大殿內鴉雀無聲。 王母大殿與九光瓊樓龜臺之下各層各屋不同,本是太古巨螺構架的大殿內無一珠一寶,一燈一燭,因為身在九道華光最熾盛處,且幾無門窗遮擋,所以這大殿內永世通明,纖毫可辨。只有東西兩側有落地金紋掛絹,繡著全卷梵文華嚴經,龍舞千行,隨風律動。正首處王母之座,那是玉帝所增太初玉髓瑯琊椅,瑯琊玉髓質韌膚軟,灼塵驅穢,也無需皮毛織物鋪墊,即可坐臥舒適。王母大殿內再無它飾,天上地下極富貴之處,卻無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之俗形媚色,所謂大道至簡,盈沖若缺。

?????? 王母坐在瑯琊椅上,面色幾多無奈,撐腮而問:“琢耶公主說,她的太犀閣里丟了一本書。你們誰拿了?”

???? ?殿上眾仙女面面相覷,繼而大多對著其中一名盛唐牡丹花裙加身,金釵霞珠豪氣畢現的仙女,目露鄙夷。長郅仙女不在,最年長者采盈仙女先開口道:“我一屆廚娘,并不識字。此事與我無干。”

???? “王母,我太犀閣里,近日只有澹飉院的仙奴上得七樓清洗掃除!”琢耶仙女近得王母身前,金釵亂顫,探頭稟報。

???? 王母冷冷地問道:“夙辛,那書可是你,或是你的下從拿了?”

???? 夙辛仙女了無生趣地答道:“是。”

???? 王母對著夙辛露出一絲苦笑,滿是乏味地說:“哦,下次借書前和琢耶公主知會一聲。”

???? 夙辛躬身道:“是。”

???? 那琢耶仙女聞到敷衍袒護之息,立刻柳眉倒豎,咄咄逼人地說道:“王母!那丟失的《夢溪筆談》,乃是凡間穢籍!盡述男耕女織,生老病死,諸般俗物!此書非玉帝欽準,不可傳閱。夙辛管事本是天上仙子,理應清凈守心,循規蹈矩;但私入天書寶庫,擅取禁卷,實乃滔天大罪!”

  采盈仙女蹙眉道:“那《夢溪筆談》是宋人所著,天文歷法、格物見聞、耕織起居,家國之策。雖是人間行知,但其中縱橫百科,皆有見效,能為參照!那明明是一本學究見物說理的明典。怎么到了琢耶公主口中,就變成了穢籍了?”

??? 身上火光偏白,戾色卻是不減的窈暉仙女幽幽插言道:“采穎姐姐果然道深行異;不識得字,卻也知人家書里講什么。”

 王母面泛桃紅,興沖沖地轉頭,望著采盈,眼中盡是哀憐。 采盈擲袖與地,憤懣難堪地說:“好吧,那書是我拿了。我看了。琢耶公主,既然此罪滔天,你將我綑了,同去見玉帝,九族問罪,是殺是剮,老身絕無托詞!”

 琢耶與窈暉對視一眼,悻悻然不敢再做聲。 頃刻間王母大殿內一片寂靜,那王母忍著不笑,冷冷掃視殿上的五位仙女。卻見到繕勄仙女目光如炬,興致盎然地看著那些繡著經文的絹帛。

 “繕勄,你覺得這織料繡工如何?”王母詢問繕勄。 繕勄從容而答:“啟稟王母,這織物面料奇異,香氣別致,不是華夏宇內之物。繕勄不敢妄斷。但是這華嚴經文,一針一線,雍容典雅,根骨霸氣,定是出自琢耶公主之手。不想琢耶公主管理太犀書庫,日夜繁忙,還能繡出這一副至勤至誠之作,繕勄慚愧。”

 “繕勄總管過謙。這一副華嚴經帛,乃是極西沙漠神國使者,獻與玉帝的金絲草紗所織;僅有八匹,帝父偏又賞賜于我。我念王母,素來禮佛閱經,便傾盡畢生所學,耗時一百年,將這華嚴真經,繡于帛上,供奉金母娘娘!王母不吝,懸于內殿,望諸姐妹與昆侖群仙,共仰菩提,同沾喜樂!”那琢耶仙女明眸大眼,顧盼生輝,忙不迭地指著那經帛,遍身牡丹金花灼爍齊放,巧嘴咄咄,說個不停。

 ?“啊——”王母捂嘴打了個哈欠,訕訕道:“玉帝那么女兒,我這里這么多仙子,只有琢耶公主與西天佛法最為結緣,心向大道,虔敬無比。她這一番心血啊,看得本宮也是心中戚戚,憐憫不甘!不如這樣,既然琢耶你這么有佛緣,下次我見到文殊、普賢、觀音大士,云云;我便和他們說說,你看誰家廟大香好,便要他們收去,五臺山還是普陀山哪個喜歡,去哪個;我這昆侖瑤池容你,實在屈才,耽誤你的前程大道!你干脆剃度出個家,做個比丘尼,一心研經修行,豈不妙哉?”

 琢耶仙女聽罷,臉色青紫,躬身嬌聲道:“王母又拿琢耶取笑了。”

 王母正色說道:“那《夢溪筆談》,是我讓長郅仙長,去太犀閣取的,借書的是我,看書的也是我。你若不信,隨我進內室書房一看便知。我就是欣賞你這異域織物,刺繡功夫;才一時興起,想要親自駕機,織布繡文;但是我多年不事女工,手上荒疏了,所以我要查書問典,看看如今有何錦繡良方,工巧之技。若是莽撞了玉帝政律,我自會向他請罪求責。琢耶孩兒呀,莫要有事無事,便同室操戈,力氣朝著自家人使。天地之間一屋檐,你清凈便與人清凈,吾等仙神,不老不死之身本是大福,但是你們若是終日聒噪纏斗計較不停,那么這天地同壽,便是永無寧日。簡言之,你們誰也不要再找我告狀,再來我就送她去西天作姑子,那里愛管事的菩薩多,你們愛找誰告誰告,反正本宮是管不得了。我說的話,你們還有誰沒聽明白?”

 眾仙女齊聲道:“王母圣德,下奴謹記。”

 “吶!你們自己說的啊!至少裝,也要給我裝滿一百年。”

 王母言畢,對著殿外揮袖。 四名金衣神使推著一輛輪車款款而來,車中赫然裝著一個明火蒸爐。 采盈仙女玉鼻幽顫,面露不詳。 王母下了瑯琊玉座,挽袖來到蒸爐前,面有得色地說道:“本宮看書,學得新式廚藝,今晨親自操練,做得雜肉撈面。今晨把你們都叫來,就是要你們嘗嘗本宮的手藝。”王母親自掀開蒸爐蓋,接過金衣神使奉上的玉勺,從爐內撈出七色徜徉,繽紛流物,盛入金碗;興沖沖地說道:“也不是給你們白吃的,吃過之后,當講則講,不許敷衍進言,奉承與我。”

 琢耶公主驚惶失措地看了一眼自己親手織繡的華嚴經帛,滿額發汗,閃閃流光。 王母笑道:“是也。這華嚴真經錦帛周圍十丈之內,若有人違心諂媚,撒謊欺詐,口出不實不忠之言,那經文法句,便會變黑,織帛發熱,泛出光明神火,譴責事主。”

 眾仙女目光如刀,齊齊刺向琢耶仙女。 金衣神使將七個裝著餐具食碗的托盤分發給大殿上五位仙女,王母撩袖道:“嗯,料用得有些多,煮了滿滿一丹爐,你們敞開吃,無需矜持,一碗不足,再添!” 夙辛仙女捧起金碗,攏香蹙鼻,面露驚喜;擼袖縱筷,撈起碗中一團彩泥,渾然入口,細嚼慢咽,凝神沉思片刻,雙手舉碗,囫圇盡吞;粉舌舔櫻唇,歡欣雀躍道:“此面柔軟,香滑無比,口中四季,風光旖旎……王母妙法,無上暢快!再來一碗!”

 ?王母和其余仙女也懶得去查看那華嚴經帛是否有變,王母面上也毫無愉悅之情。皆因這夙辛仙女其實并非人身,本是水淵中一條萬年靈獸所化,即便得道已久,但是她依然會吞飛蟲食水草,若是興起,水底腐泥爛肉也食得,所以她的賞味之能,不可以人俗常情而論。

 ?琢耶仙女第二個舉筷,只吃了一口,便氣定凝眉,兩灣爍爍大眼中頃刻滾出雙串珠淚,殷聲情切地說道:“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往空。王母慈悲,大成就大功德!”然后她抬頭撫頸,將一碗湯湯水水,一仰而盡。

 窈暉仙女深吸了一口氣,全身奔騰流焰,衣裙上火光交熾;她朱唇開合,一勺一筷送著面食湯水,表情雖是津津有味,但是每吃一口,鼻孔就會噴出兩股青煙黑氣,眾仙女都能看得清,那湯面分明就是送進一副火喉熔隙之中。一碗面頃刻都化為焦炭被她吞下肚,窈暉仙女一張粉面上掛著兩道黑灰,倒八字般招搖;她放下碗筷,朗朗有聲地說道:“窈暉貪食,王母見笑……求王母再賜,容下奴細品。” “

 賜什么,筷子嘛?”王母瞄著拖盤上半截已經化為金水的筷子,冷冷地問。

 “王母恕罪!嗚……”窈暉驚惶跪地,卻突然捂嘴,禁不住嘔出一口黑炭。 “一雙筷子算什么,你把我后院里的精鐵犀牛造像偷吃了一只,都沒見你打個嗝!——要吐出去吐,不要弄臟了我的大殿!”說罷王母揚起乾坤袖,一道星風便把窈暉送出了殿外。

 “——還有你!”王母對著一旁眼看就要噴出血水的琢耶,也一袖子送出天外。 繕勄仙女倒是在細嚼慢咽,吃得優雅從容,見王母側目,她緩緩說道:“繕勄愚鈍,垂壬院時下繁忙,我一心不能兩用,數月水米不粘牙;得王母賞賜佳肴,實乃大幸!”

 “所以味道到底怎么樣啊?”王母怒瞪繕勄,追問道。

 ?繕勄憨直回答:“王母;所謂:衣得體,不離身;飯合口,不攏嘴;繕勄不善言辭,難以形容王母之無量妙法,彪炳之作;繕勄只能身體力行,多食幾碗,還望王母開恩,容繕勄大塊朵頤!”

  “唉,我也知,你沒有蒙我……”王母悶悶不樂地說道:“不過,本宮也想不起你何時吃過東西,你也不讓別人吃東西。你的心魂都撲在做衣裳上,是求道也得大道的工匠,別的事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東西在你嘴里味道都是一樣的。所以你這關乎飲食的言行,也毫無取鑒之處。——采盈,放肆,你這是要干嘛?” 王母轉頭,卻見那采盈仙女,已經取下頭上發釵,攥著手中,釵頭對著咽喉血脈,憤然而立。 采盈盯著面前那碗彩面,潸然道:“下奴侍奉王母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五年,自知碌碌無為,尸位素餐;未曾想,今日便是與王母訣別緣盡之時,下奴去前,只有一念,但求速死,求王母恩準!”

  王母撫著心口,心寒氣短地說道:“你嘗都不嘗,便要死給我看?你哪怕只嘗一小口呀,一點點,你再尋死覓活,如何?”

  ?采盈正色道:“我身為昆侖首廚,味覺舌力,方是安身立命,為王母盡忠職守之要義。若是味蕾舌筋壞掉了,我便為廢人,再無他用!采盈愿舍生取義,寧死不從,不在天庭茍忝一日!” 王母揚手,一名金衣神使匆匆奉上一個碧玉小瓶,王母從瓶里抖出藥膏,抹在額頭兩側,回到瑯琊玉椅上,扶著頭,喃喃說:“好啦,算了,你別吃了!你們都別吃了。夙辛——你也別吃了,過來,給我扇風!撤下!采盈,你好歹也是個大仙官,不要潑婦鬧街唱這個丑角,還不出去看看,那倆個沒用的東西死了沒!”

  夙辛吃得飽足,腳步輕快,從背后取下梨花扇,靠近瑯琊椅,給王母扇出春暖香風。采盈將發釵穿回髻上,低頭悄悄出了大殿,去尋那琢耶窈暉。 王母閉目屏息,殿上立刻一片寧靜祥和,再無半點聲息。 良久之后,王母幽幽道:“你們都回去吧!三日后再來見我。莫怕,我也懶得費那個力氣,給你們這幫狼心狗肺的丫頭們做東西吃。走便走,莫要再讒言媚語,聽得耳繭生疼。”

 ?夙辛與繕勄對視一眼,不敢多言,匆匆告退。 待殿上再無臣仆,王母拂袖而起,繞著那四面翩翩的華嚴經帛審視了一圈,寂然獨步來到西側欄桿邊,遙望遠處雪谷長坡,但見彼處一片紫氣祥光,氤氳升騰。王母端凝片刻之后,突然皺起眉頭,匆匆撩云奔向大殿東側,望向瑤池金水茫茫,側耳傾聽,須臾后她索性揚袖而飛,遁入云中,化為一只毛色平常不顯眼的的鳳凰,振翅盤旋,漸飛漸低,來到瑤池側畔一條飲水渠邊桑榆林下,與滿樹滿岸的仙鳥神雀混在一起,仰頭看著水渠上一條木舟,那鴻陸仙女與舟上采葦,卻只挑岸條得邊老殘枯黃的葦葉,置于船上的籃筐中;她面色紅潤,心情暢快,曲聲更是嘹亮多情,岸邊林間百鳥無聲,花木憑息;水波漾曲,溫柔無限:

         鳳凰展翅破籠飛, 正是人間花滿枝。

         往時最愁日落早, 今宵偏恨月來遲。

         隔山有路水有船, 相會何時恨綿綿。

         空守云房無歲月, 不知人世是何年。

        (節選改編自黃梅戲《牛郎織女》唱詞)

   卻說這天上云宮一晌喧囂,人間卻已是春去夏盡,穗黃稻實到了秋收之時。李家兄弟壯年力勇,家中幾畝薄田收得利索,打了新米,納了官糧,何氏也織作勤勉,整齊足數交了布匹年捐,豐年盈余,尚得滿倉,李大心安,但卻不能惰怠;只因早就和何氏娘舅家談好,待秋忙之后,李大夫妻二人,便去妻舅家幫傭,妻舅家戶大,秋冬里卻也不需散工,只須親眷做些看家護院砍柴燒火漿洗雜活,許得李大夫妻二兩銀子,做到來年春耕。 待家中萬事俱全,牛郎李小用老牛套了車,載著兄嫂行李,一路來到十五里外臨莊,待兄嫂在外舅家安頓好后,牛郎辭了兄嫂,一人牽著牛拖車,出了人家的莊院,走出半里后卻在大街上,鼻涕一把淚,嘩啦啦地流;這牛郎,從小到大都不曾一人居家,如今別了兄嫂,心中悲戚,自是孤單難過。牛郎在大路上哭了一會,便從包裹里掏出一個白面大饃,一塊塊地掰著,不停地朝嘴里塞。 牛郎理直氣壯地對著這老牛說道:“嫂舅家中午蒸得饃,現在還軟,又甜。現在不吃,回家去隔夜硬了干了,吃著不香,要生火再蒸,多煩。”

  老牛斜眼,翻著大眼珠子,悶聲哞哞。

  ?“唉,我哥嫂也是不易。一冬做下來,舅家給二兩銀子,三年下來,能攢五兩。哥哥說了,這錢給我娶媳婦成家用。”牛郎塞了一個饃,興高采烈地拍著老牛的腦袋說。 老牛抬頭,望了望官道兩邊萋萋秋草,赫然間,眼眶子里也滾出濃濃老淚,老牛慢蹄緩行,鼻孔啜氣,對著牛郎一頓嗚咽低哼。牛郎聽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扯著牛耳朵說:“你這老牛,也不撒泡尿照照,莫說五兩,一兩你都賣不掉。你一把年紀,活也干不動,皮糙肉老,宰你還怕卷了人家的刀!唉,人要臉,樹要皮,沒想到你是這么沒羞臊的老牛,真以為自己的身價能頂個黃花大姑娘,要是賣了你能夠娶媳婦,我留你到今天?”

  ?老牛噗嗤嗤喘了幾口氣,對著路邊地里在撿稻粒的幾位老嫗揚了一下蹄子。 牛郎揮拳,跳起來錘了一下老牛的屁股。老牛搖尾巴,突然發力,拖著車,咕隆隆地飛奔,牛郎追了幾步跳上了車,嘴里叼著一根麥桿,趾高氣揚地說:“其實咱也不用那么早回家,剛才聽舅家的長工說,這邊周大戶做壽,場院上唱戲;我牽著你去開開眼。”

  ?老牛撩蹄不停,嘴里呼哧著;牛郎豎起耳朵,皺眉道:“還有啥好景好物,比戲班子唱戲好看?” 老牛急匆匆地又吼了幾聲,牛郎突然拽住它的尾巴,要老牛慢下步伐,然后牛郎四面張望,但不見閑人,低聲貼耳對老牛說:“我也知西河口水清,但是不管天黑不黑,這般去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傷風敗俗的,被人發現輕則吃些拳腳事小,重則惹上官非,如何是好?”

  老牛晃晃悠悠來到一個分叉路口,駐足不前。

  “嗯……其實,天黑了,你我都不認得路,我放你去河口喝水,旁人問起,也不怪我們。”牛郎望著西邊幽幽低語。 老牛拖車,馱著牛郎,家路不回,偏向西行,卻又走出一兩里地,偏又翻了一座小山,來到山坳口的西河灣。老牛和牛郎窩在河岸蘆蕩里,雙雙盼著太陽下山,平日里一打眼就黑下去的黃昏,今日卻是格外漫長;那牛郎在老牛身邊,頂著蚊叮蟲咬,又吃了一個饃饃,瞇了一覺,醒來發現滿身是包,又腫又疼;苦挨了一個時辰,終于月色圓滿,蘆蕩外傳來水花翻躍之聲,牛郎做賊心虛,壓著頭翻開蘆桿,望向河灣,放眼直愣愣地望了片刻,眼前突然一黑,胸中淤血,他咬著牙根,拍著立在蘆葦中的老牛,恨恨地問:“這就是你說的,年輕大姑娘?”

  老牛歡悅地搖著尾巴,吐出一口爛草,殷勤點頭。 月色河灣中,農戶牽著一排花皮短尾白花花大屁股的乳牛,下河洗刷。 “我回家就磨刀,宰了你。”

  話雖如此,牛郎卻也只能牽著老牛,在西河灣邊尋草飲水,徘徊一番,藉著稀星月色,一人一牛尋路還家。回到家中,牛郎把老牛推進牛棚里,便進了灶臺生火,秋涼夜寒,他尋思著煮口熱湯喝了再睡;扒拉灶坑時,突然半截袖襯斷開,身上麻褂一夏未曾拆洗縫補,今日終于爛得不能再穿。牛郎嘆氣,想進正房里尋一件哥哥的舊衫,一打眼卻看見兄嫂住的正房上掛著一枚精鐵新鎖,明晃晃地扎眼。

 ?牛郎回到自己的小偏屋里,倒是掛著一件嫂子給縫的過冬的新襖。但是此時中秋剛過,遠未入冬,棉襖加身也甚是可笑;牛郎無奈,便只能在柴房里扒拉了一捆麥桿,坐在灶火坑前,想給編扎了一個披氅,無奈男兒家農活在手,但是編織卻毫不在行,他胡編亂扎一番,麥桿也是潰不成形,一生氣就索性就把麥桿丟進坑里燒了。

 火旺水開,牛郎胡亂煮了一鍋紅薯稀粥,喝了三碗;坐在月亮地里磨起了柴刀。

 ?老牛悄悄來到牛郎身后,瞪眼望著牛郎,嘴里呼氣嗡嗡低鳴。

 “哥不在家也好,我砍柴賣了,錢自己揣;要是天好,寒露前也能換三尺布,讓村口大娘給縫件爽利的新衫。哈哈,哥嫂瞧見,也夸我有點本事。”

  老牛俯身,咬著牛郎的褲腳,拽了拽。

  牛郎抬頭望著大月亮,呆呆地說:“不冷,我不冷。”

  老牛在牛郎身邊趴下,身子貼著牛郎的背。

  今宵秋至余幾里,一步月光一縷霜;結草銜環塵中夢,灶火依偎桃源鄉。

  月上中天,星斗滿綴;人間百姓睡得深熟,哪知明晃晃的月宮高舉,最明最盛的太陰光茫也把昆侖云沼西岸放天馬的永霽草場,照得云燦霞涌,瑞靄紛呈。七百里的翠茵仙草,如碧海幽幽,綿綿蕩蕩;草叢中坡處月宮正下,搭起十二座紫璋仙帳,金龍玉蛟排陣,金剛護法掌旗;當中瑤光大帳,接連設醍醐云榻長宴。昊天玉皇大帝,攜紫微大帝、青華大帝、長生大帝;皆著騎射戎服,神威凜凜,美俊絕塵。四大帝圍在一面火珊瑚桌前,一邊縱酒暢飲,一邊研習一百三十二張撲雀牌。 忽然卻有那太白金星,急匆匆地從仙童彩女堆里擠了出來,躥到玉帝身邊,俯首低語。 玉帝捏著一張玉牌,拂須道:“慌什么。我們在人家后院玩耍,主人來罵,也是自討。”

 紫微大帝幽聲道:“大哥,這牌也打了兩天兩夜,也該歇息一下了吧。”

 “不忙,先讓哥哥我和了這番。”玉帝笑道,抓牌不停,仙姿悠然。

 長生大帝與青華大帝對視一眼,然則也是對桌上花牌情趣更重。

 陪侍一旁的長郅仙女,即刻將玉帝身邊酒墩上的杯盞點心重新安排一番,云塌席上各路星官天將,紛紛騷動,正冠整巾。不消片刻,帳南口金霞鋪地、青虹引路;那王母娘娘仙姿祥瑞,親自提著一個寶籠,攜采盈琢耶兩位仙女,冉冉裊裊,撥云而來。

 王母來到帳中,卻愣了一下;瞥見四位天庭大帝圍桌牌戲,面頰上綻出一絲清冷,躬身道:“九光參見玉帝,見過三位仙統御弟。嘖嘖,今日開眼的事情,還不止一樁,怪不得仙騎云驄都沖到我的桃園里撒歡,果然是天機要事,諸位仙統無暇旁顧!”

 ?玉帝欣然起身,來到王母身前,一把抓住王母的袖子,眉飛色舞地說道:“王母來得正好,朕教你這撲雀牌,王母聰慧,一學便會!”未等王母推辭分辯,玉帝已經把王母安置到了牌桌上,然后又親自從皎犀寶瓶里滿滿倒出一盞瓊酒,置于王母唇邊,眼中卻滿是情真意切。

  王母持酒未飲,朗聲道:謝玉帝。“九光籌備朝陽花釀,鼎中鮮熱,望玉帝與眾仙統同飲。” 說話間采盈與琢耶已將寶籠中的朝陽花釀盅呈獻玉帝及三位天帝,那長生大帝捏著酒盅聞了聞,蹙眉道:“不是說這——”

  未等長生大帝說完,玉帝朗聲大笑,接口道:“王母有心,同飲,同飲!”

  玉帝帶頭飲盡朝陽花釀,王母亦隨酒一杯;王母遂緩緩起身,正色道:“九光謝玉帝美意,但還望玉帝與諸仙統寬涵,吾為女身,不便與男子同席嬉戲。”言畢躬身,從牌桌從繞了出來,遠遠地隔著玉帝和三位天帝,繼續縱聲道:“草場放馬,天兵騎獵;婦人不應叨擾,本宮今時前來,只是呈獻酒食、盡地主之責;還問玉帝有何內務勞需,還請盡數吩咐,九光安排下去,盡善盡美,不礙天帝之興。”

 玉帝滿面和善地說道:“王母,哪里的話,這里一切都好,長郅仙子勞苦,一切都打點的妥帖,朕開心得很,諸位兄弟也都爽快!”

 ?紫微大帝、長生大帝、青華大帝也都起身作揖,滿面帶笑。 “玉帝與眾仙統同福同樂,九光不慚,先行告退。”

 “王母且慢,朕有一事。”玉帝命人搬來一把瑤椅,扶王母安坐后,玉帝笑道:“長生太子,下個月也滿二百八十歲了。這般年紀,娶妻立妃,尚幼尚早;但是也到了納些側室,見識人事的年紀。朕便與王母商量,記得朕好像有個聰明嘴甜的小女兒,也跟著王母有些歲月了,想來也教習成材;不如,王母置辦一些嫁妝,就許給長生太子吧!”

 ?那金衣姝艷的琢耶公主,進得大帳后,玉帝就未曾看得她一眼;此時聽聞玉帝之言,不由得朱釵顫顫,將身欲傾;卻是采盈伶俐,挽手扶住。

 王母轉頭,望向長生大帝,綿聲道:“恭喜長生帝君,家有子成。九光可是疑惑,玉帝在我這里的女兒,也是玉帝的女兒,出嫁從父,天命不可違;此事又何須與我相商?”

 長生大帝起身,對王母說道:“王母圣德,統領掌管天庭女眷,這女子出閣之事,終需王母定奪。還望王母縝力,為小兒挑選一名德才容行出眾的仙子;玉清長謝不已。”

 “仙統先莫謝,玉帝在我那里的女兒,不說一千也有八百;既然仙統開口,九光必不能草率,容我一百年,回去挨著個點查一番,玉帝之女也是公主,我兩邊都不能怠慢。長生君意下如何?”王母殷聲回道。

 哪曾想,那紫微大帝卻把酒盅一拍,震聲道:“何苦這般勞煩。長生老弟,不如你過幾日帶上兒子去那瑤池走一圈,看中哪個,帶回去便是。只不過是納個妾而已,又何必讓王母費心。”

 王母冷面道:“紫微帝君之意,我那昆侖瑤池,亦不過是菜市庖肆,其中兒女,莫不過是蔬果魚肉,可以隨出隨進,挑挑揀揀?”

 紫微大帝拂袖道:“王母又何苦把話說得這般粗糙?世間女子,無論仙凡;若不能從夫侍君,持家生育——要來何用?我知王母舍不得身邊看大的孩子,不過么,王母也先別平白擔憂,那瑤池女眷,千萬年來不得陰陽之果,有機會出嫁成家的寥寥無幾,說不定,咳……王母回去一講,她們搶破頭。”

 “罷了,罷了,我的女兒,我說得算!”玉帝擋在三大帝身前,對著王母說道:“王母也是勤心細致,不想草率了一樁良緣。不如朕來權衡:王母回去,百日后選出幾名公主,或者仙官,帶去東華帝苑,隨太子甄選。”

 “九光遵旨。”王母起身作揖,甩袖欲走。

 “長郅總管辛勞了,不如與王母同歸!”玉帝對長郅仙女吩咐道。 長郅仙女看著大帳內酒席杯盞、燈燭寶器;蹙眉錯愕。 王母卻抓起長郅的手,將其拽出了大帳,采盈與琢耶兩位仙女也低身告退。

 將出帳門,王母便揮起星羅長袖,鋪出一道叱咤華云;王母登云疾行,三位仙女惴惴而隨,一路無語。王母卻未曾朝著瑤池龜臺而去,半空里繞了一個彎子,飄搖過了草場千里外,來到一座極僻靜的云澗孤峰之上,對三位仙女凜聲說道:“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然后王母卻詢問長郅仙女:“長生大帝家中太子,偏是哪個?”

 長郅仙女回道:“便是上次蟠桃宴上,吃得糖水果子,便高吭哭鬧,抓得星官胡須,騎在值日功曹身上呼喝為馬,在花廳里繞了十幾圈才肯罷休那位!玉帝王母當時笑得可是歡暢。事后長生大帝帶子回宮,傳是嚴加管教起來;須臾百年,下個月,這太子也剛滿二百八十人歲。”

 王母不悅蹙眉。 那一身金翠的琢耶仙女,卻在王母裙邊跪了下來,語聲切切地說道:“玉帝有旨,琢耶承恩,三從之義,必當踐行!琢耶心有覺悟,勿需王母煩憂!”

 王母緩緩附身,撫起琢耶的臉,笑道:“琢耶孩兒啊,這九天瑤池里那么多公主仙子,最美的便是你啦,你可知,你哪里最美?”

 ?琢耶仙女面頰羞紅,抿嘴不敢答。

 “你想得最美!”王母甩手,怒道:“玉帝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要的是聰明嘴甜,成材的那個,其中可有一語一字提及于你?那長生太子生為天人,時年二百八十歲,以天仙上神之壽來看,還是個沒斷奶的娃娃!本宮把你這種丟人惹禍的告狀精送去給他作妾,嘿嘿,倆個黃口小兒撕扯起來可是熱鬧了,怕是到時,人家玉清山上下煥照宮里外笑掉的大牙,又能堆出一個山頭!”

 長郅仙女面色凄涼,訕訕道:“王母神威彪炳,千思百慮;這冷云孤峰僻靜處,聲大如風,也不怕吹亂了妝發。呵呵,玉帝開口,終究還是要有一位誰家的女兒,去為奴作妾的。”

 王母昂首笑道:“至少本宮安排出去的,不會自貼白送一番,就被人當面趕出來!”

 采盈仙女顫顫插言:“王母,天上天里,倒是有幾位點心師傅,想來也是玉帝的女兒。既然長生太子年幼,奴下以為,擅長蒸甜糕捏果子的人才,最是哄得小孩。況且,有技傍身,處處為家。”

 ?“唉……”王母輕嘆一聲,轉瞬目光灼灼,威怒而咤:“本宮即是王母,這世間女子命也運也,天經地義,就是我說得算!這妾呢,定是有人要去作的。誰去,何時去,都有我來定奪——無需雜音聒噪!只不過,每次我為仙姬天女們安排終身婚嫁之前,消息若是傳了出去,那便一定是水入油鍋。哼,當本宮不知嘛?表面上各個都是一副清凈知命無欲無求的仙人做派,私下里瑤池滾沸,大的小的都在興風作浪。是以,這次長生納妾之事,本宮自有分寸,你們誰也不須說露一個字!”

 ?“——晚矣!”長郅仙女望著孤峰之下,流云絳絳;苦笑道:“那本是玉帝與長生大帝在撲雀牌桌上的話。呵呵,然則,君無戲言!旁聽圍見的星官御吏、樂師舞伎、泱泱不知幾多。怕是能說會道的天禽仙鳥,早就把這事傳遍了瑤池上下,九重天外了。”

  “那又如何?本宮沒有宣旨明示,她們還能長出翅膀飛了不成?誰要是敢吱喳一句,我就讓她披毛掛羽,永世為禽!罷了,罷了,今日本宮不想再煩這瑣碎。采盈,本宮口渴。速去置酒席!”

 說罷王母雙手捏住長郅仙女背后的劍與锏,懶洋洋地說:“姐姐,陪我多飲幾杯。”

 隨即王母又指著琢耶的腦門說道:“起來吧。你也回家,好好頌經學佛去吧。記得我的話,今日之事,你不許說給任何人聽!”

 “王母玉律,琢耶定以命相持!孩兒告退!”琢耶仙女明眸閃閃,千應萬允。

 見那采盈與琢耶兩位仙女一東一西飛得遠了,長郅仙女皺眉道:“王母,那不許說給任何人聽,進了琢耶耳中,便是一定要說給所有人聽。呵,她要是能憋得了一個時辰,我便把腳下這座山吃了。”

 王母笑靨生輝,望著天邊的金曦鎏云,嘻聲道:“反正閑話已經傳出去了,要她添油加醋拼命搬弄去吧。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誰最能嚼舌根最惹人嫌,大家各憑本事,勝者……為妾。”

 王母與長郅回了龜臺,將余下的朝陽花釀盡數飲盡;姐妹倆尚不盡興,猜拳行令,舞劍投壺,歡飲一晝夜,蟠園桃酒九十九甕見底,王母又命仙官下了東海,討得三十麟車龍宮參漿,又飲得日宮歸位夕照熊熊,長郅仙女才不勝酒力,先在木棉塌上睡去了。

 王母獨飲無趣,散發而行,來到天臺織房之中,卻見那織女丙十七,置身機前,煢煢而作;機架上已有金布成匹,波濤如掛。織女勞動入神,絲毫未覺王母近身;王母見這織女勤懇之姿,織物美絕,觀瞻片刻后,親手倒出一觥瓊漿玉酒,端到織女身邊,殷聲道:“仙工勞苦,來滿飲一杯暖身!”

 織女驚覺,立刻下跪,擺手道:“王母恕罪,下奴不會飲酒,這一大斗酒下肚,怕是昏死幾日,可耽誤多少活計!”

 王母見這織女質樸無辜,便也不勸,嘆道:“仙工啊,你在織機前織了這么多布;可曾想過,自己也是女子,亦可嫁衣加身,婚配與人?”

 織女面色恍惚,幽幽不解地說道:“嫁了人之后,不也是要織布么?下奴也不會耕地種田養蠶撥絲……”

 王母來到織機邊,撥弄玩賞麻線,繼續問道:“那本宮這般問你。倘若本宮封你公主之號,拔升仙籍,送你永世不竭連城嫁妝,許你作為天宮仙君的側室,你再不用這般辛勤勞苦,蓬頭垢面;此后便是天宮上仙,你可愿意?”

 織女愣神,卻即刻回道:“下奴悉聽王母差遣。”

 王母皺著眉頭,沒瞪著看著織女那麻木遲鈍的臉,怏怏不樂地說:“你根本沒有聽明白。倘若,只是倘若,我賞你榮華富貴,讓你出嫁給大神仙家里當妃子!難道你都不開心么?”

? “下奴,從命。”織女唯諾點頭,并無半點喜憂之色。

 王母把手中的酒觥自行一飲而盡,忿忿道:“唉,本宮明了,你已經在織機上坐傻了;你已經分不出世間優劣三六九等。本宮想是醉了,竟是對牛彈琴。”

 “下奴一屆織工,且為女流;得天恩為仙,織造有責,是為義也。若得王母恩惠,出嫁從夫,是為忠也。王母乃至德圣母,開天辟地以來的大道教化;吾等仙凡女兒,不都要以王母為訓為從么?王母讓我織布,我便織布,王母讓我嫁人,我便嫁人,妻有妻德,妾有妾命,但終究不都是要給夫家生兒育女持家盡孝么?是以,下奴不解,世間三六九等,又有何干系?”織女苦想一番,忽然對王母反問。

 王母冷面,望向織房外滾滾云濤,金曦無際;長嘆道:“仙工教訓的好!”

 織女赫然仆地,跪拜道:“下奴一時昏了頭,胡言亂語,王母饒恕!”

 “本宮不怪你。”王母柔聲道:“仙工身在九宵塵上,清靜無憂了上萬年,不知不覺那些肉身煩惱功名欲孽,這番話說得自是理直氣壯從心而出。”說罷王母捧起織女的臉,仔細端詳了起來,良久之后,王母苦笑道:“這般姿容,想是作不得太子側妃。織工好好織布便是了,本宮學得,定不會虧待與你!”

 織女聽得王母之言,卻是松了一口氣。

 昆侖雪光不散,永霽草場舞樂不休;待日宮黑曜天晷又計得午時,那繕敏仙女按照三日前王母的吩咐,恭候在龜臺大殿之外。今日她卻聽得長廊內傳來咋咋機梭之聲,節律分明,颯爽有力。未多時,卻見那長郅仙女,帶著織女丙十七,從側殿而出。

 長郅仙女頗不耐煩,對繕敏仙女講道:“王母織布織得正興,今日也不必拜見了。”

 更有兩名金衣神使,提著兩個滿滿大箱籠來到繕敏面前,長郅仙女道:“王母嘉許,繕敏教導有方,織女匡圣有功,賜南極長生丹一百枚,天仙駐顏膏七十二封,胭脂水粉五十斤……雜七雜八都是好東西,總之王母高興滿意就是了。繕敏,你把這位仙工領回去吧,下次王母再傳,你記得挑個能說會道的來!”

 “謝王母賞賜,謝長郅總管惠承。”繕敏從袖子里掏出一件鎏銀絲巾,對著兩個大箱子一抹,縱手一扎,兩個大箱子就被裝進一個小包袱,提得手上。

 長郅仙女斜眼道:“繕敏仙官果真胸中經緯可觀,今天篤定著拿著寶貝來收東西的。”    繕敏左右顧盼,眼中有物;長郅吩咐道:“你們先退下。”

 金衣神使消散無蹤,那繕敏卻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銀絲包,緩緩抖開,翻出一件妖妖灼灼,瀲滟通明的石榴絲裙,呈與長郅,低語道:“啟稟長郅總管,下官昨日清點庫房,發現這多年前番邦臣屬供奉之異物,只因色澤太艷、風趣獵奇,繕敏便從未呈獻示人。繕敏便思慮,將此舞裙交與長郅總管,酌情處置。”

 長郅怒道:“這般輕薄淫物,你看不順眼燒了便是,何來沾染與我?”

 “長郅總管有所不知,這件絲裙乃是太古寶物,魅惑眾生的法寶。那紫微大帝帶去草場獻丑的所謂寰宇第一舞伎,穿得也不過是這件絲裙的邊角碎料所做的次品。只因此物太過貴重,繕敏不敢妄斷,是以,交付長郅總管。”繕敏聲音越說越低。

  “也罷!”長郅身形不動,背后那雷光長劍劍尖一挑,便把這件石榴絲裙掀到半空,霹靂火花間,這件寶裙就被那寶劍法锏切成落紅殘霞,如血潑地。 “你讓我處置,我也處置了。繕敏仙宮,尚有何事?”長郅冷言道。 “繕敏無事,速退了。”繕敏頭也不敢抬,將那紅裙絲紗匆匆裹進袖子,惶惶而遁;那織女一臉悵惘,又不認得路,跟在繕敏身后,走得也是慌張。

  倆位仙女下了龜臺九重光閣樓臺,側門出來,近得瑤池邊,繕敏駕起錦緞繡龍,騰云向東而去,飛到半路上,卻赫然被一股凌冽罡風吹得花枝搖曳,踉蹌欲墜。繕敏仙女扶著繡龍頭遙望,卻見團團祥云之下,云湖孤島之上桐花小院內,那窈暉仙女置身屋頂,對著繕敏招袖。

? “繕敏仙子,暫且留步,妹妹有一事相商!”那窈暉仙女嬌聲長喝。

  繕敏仙女心中憤懣,擺手道:“垂壬院百事繁忙,恕難從命!”說罷催動仙風,擺頭欲逃;哪曾想,一道金光耀眼,那琢耶仙女卻不知從哪個云頭里鉆出來,跳進繡龍上,靠得繕敏身前,洋洋得意地說:“繕敏大娘,怎地突然這么不識時務;有事半路叫上你說說,總好過我們姐妹一起去你垂壬院里啰嗦。”

  繕敏無奈,皺眉道:“又有何事,非要霸占人家鴻陸仙子的清凈地?”不過她也拗不過琢耶兇蠻,只能收了繡龍,落進云湖中的小院子里,將織女安排在院門外等候。那琢耶推推搡搡地把繕敏拖進茅屋之中,反手關了門。繕敏驚駭,只見陋室之內,采盈窈暉夙辛鴻陸眾仙女齊聚一堂。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琢耶在幽暗閉塞的小茅屋里,羅帕捂鼻,神情挑釁地說道:“天帝放馬,天兵天將齊聚草場,南城天路疏散;王母近日潛心織布,無暇旁顧;可是千年不遇的良機!天上一炷香,凡間便是一日有余,吾等姐妹,下凡去耍,如何?”

  繕敏仙女道:“繕敏眼花耳聾,未見未聞諸位仙官。有事先退了。”說罷轉身便撲門而去。那窈暉仙女靈敏,化為一道兇煞明火擋在門前,笑語嫣然,扶著繕敏的肩膀說道:“姐姐在垂壬院里枯坐得久,修成了泥菩薩尚不自知吶,我們商議著幫你過河,姐姐至少聽完其中原由,再走不遲。”

  “長生大帝給太子納妾,王母尚在運籌人選。你們此時下凡,不過斷指求掌之計爾。私下凡間,天條重罪,名節有失,長生大帝宮里斷定是不會要了。你們算過帳,被王母擒住,貶為下奴或者化為禽獸,也好過去給兒童作保姆養妾;但是若只是孤身下凡,責罰恐重,但是六仙官齊下凡間,王母懲戒起來,同消共受好過一人獨捱。唉,莫怪繕敏私鄙,這納妾之選,萬般輪不到我這種力婦老姑頭上;即便繕敏隨眾下凡去,王母圣明,定得洞悉其中蹊蹺原委,垂壬院工務冗繁,王母也不會為這些無來由的笑談牽連繕敏。是以,這凡,繕敏不下也罷。”

  繕敏仙女對著屋內眾仙女一番陳情敘理,講得倒是頭頭是道。未曾想,那窈暉仙女呵呵竊笑,在屋內綻出烈焰華光,對著繕敏傲然質問:“繕敏大仙官,莫非您真尋思著,這天宮眾部,離得誰,星月停轉,云消水散,日子便過不得了?您也不是垂壬院第一位總管,我們任誰也不是經天緯地盤古柱,鎮川平湖定海針;在座各位,少了誰,昆侖山都不會塌半塊,彌羅城也不會掉粒灰。繕敏姐姐理過千機萬梭,織得錦繡天衣,心思有條有理——窈暉卻只問您一件事。為何王母偏要在東華大帝家中要納妾之時,要你帶織工進龜臺召覲?”

  “唔……”繕敏仙女凝眉嗚咽,霎時間愣住了。

  采盈仙女道:“垂壬院的前任織造總管,被王母遣至天竺嫁與孔雀朝王公之前;豈不也是先讓十二名繡工進龜臺做陪嫁衣衫的么?繕敏妹妹技藝勝出,接任為總管。歲月悠長,這事也只有我這嘴碎婆子記得了。”

  繕敏仙女聽聞,雙足一軟,趔趄倚墻。夙辛仙女扶著繕敏,碎碎道:“諸位仙長何苦這般噓嚇老實人。我也聽得流言,長生大帝要討的是玉帝家的公主;繕敏姐姐也只是垂壬織女,勞苦出身,怕是沾不得這種好處罷!”

  采盈仙女輕輕推開茅屋偏窗,張望云天,娓娓而言:“自古妻妾有別。正室只有一位,可這側室么,呵呵,長生帝宮,多少都養得起。依王母的脾氣,出手定不會小氣,只送一位出去的。公主們身嬌位高,是櫝中明珠;當然還要配送些勤快能干、知位行卑的人,作為花翎絹帶幫襯點綴。是以,這陋室之內你我,誰也不可輕心無慮,皆難免砧上一滾!”

 琢耶仙女指著夙辛說道:“也不好說,怕是夙辛仙子心里瀟灑,想笑,出聲便是。”

 夙辛闔扇,咯咯笑道:“琢耶準側妃提點的是!若是什么古墓野雞樹洞狐貍精都能進得天帝宗堂,那三綱五常品流門風當笑話說了呦?夙辛自知是不過鲇魚一條,妖物畜身,縱使投胎十次,也不配給天人帝嗣家姨娘填房。不過,我自塵泥來,不懼凡間去;謝諸位仙長賜行,夙辛有幸陪個天庭小妾下凡玩玩,福緣!妙哉!”

  琢耶仙女聽罷,卻并未潑辣發作,扶穩頭上金釵,雙手攥住一串墨玉珠;明眸閃閃,潸然垂淚,哽聲幽幽:“琢耶本也不愿連累諸位姐妹仙僚;王母雖有心呵護,但這長生太子側妃之選,十有九分便是要落在我頭上;且不說我年紀是列席最幼,但琢耶自幼善文嗜經,滿腹詩書,文采飄揚名滿四海寰宇;長生大帝定是聽聞琢耶之才,才向玉帝討邀,澤匹煥照宮,為太子教習伴讀,同學共進;想來也是一樁佳話。”

 ?采盈、繕敏、夙辛仙女皆咬緊牙關,以袖掩面;就連那在灶臺邊安靜無語的鴻陸仙女,也愕然一瞥,粉腮微凝。

 “只不過,琢耶貪戀瑯琊太犀閣里的億萬藏書,那些四海華章、大道真經;琢耶在太犀書庫里虛坐一千四百年,尚未閱盡恒河一捧沙。若就此出閣別去,琢耶著實不甘啊!”琢耶仙女擲袖長嘆。

 ?“哎呦,琢耶公主,何故傷懷,老奴不認字,也知書是看不完的。不知,玉帝親訂《冥罰淫律》所列八千冊,琢耶公主這些年來,披肝瀝膽,燈燭不倦,批閱清點了幾成?”采盈仙女調笑一番后,又問道:“若要下凡,卻不知做何去處,討些什么樂子?”

 窈暉仙女當即接話道:“吾等姐妹籌備一番,一個時辰后下凡去,若是方便如意;卻可趕上京城內,年初最大的一樁城隍廟市!”

 廟市二字出口,屋內諸位仙女頓時沉沉肅穆,面色上卻是鮮亮起來。

 “唔……這卻是個極端正的主意。我每隔五十年,也會依例下凡,去人間集市瞻觀采辦一番,每次皆有喜獲,王母也有夸獎。天上一炷香的時間,去去便回;也算不得我們貪戀塵凡。”采盈仙女點頭贊許。

 “那我即便回去,準備銀兩。”繕敏仙女倒是比采盈仙女更加急迫。

 “若是這般,老身便不湊那個趣了。”夙辛張揚著梨花扇,玉指捏髫,悻悻道:“吾乃一介洗衣曬被的傭婦,住著水洼草房,撿漏吃用大神上仙們剩下的。便是把我放進篩子里篩,也滾不出一枚銅錢;兜里只有兩股西北風,去趕集逛市,買十斤心酸提著,怕是腰疼。”

 “哼!”一身火光明艷的窈暉仙女冷笑一聲,翩然來到灶坑前,抓起一把鴻陸仙女割回來的干蘆葦捏在手中,驟然間提氣,紅唇輕啟,口吐煉熵真火;火屑撲在蘆葦桿上,卻是幻色透明,不見灰燼;頃刻間那蘆葦長桿凝練成塊,爍爍成金;窈暉仙女只手為掌,將金桿削為澄潤足金,二兩一錠,在夙辛仙女身邊窗臺上鋪成富麗堂皇一片耀目榮華。

 “鲇魚成精千古奇譚,仙女愁錢絕無此事!哦,錯了,錢也是愁的,愁著花不完沒處去!”窈暉仙女拍拍手,繼而對著直愣愣的夙辛又說:“這些碎料留給鴻陸姐姐墊桌鎮紙便是,我本煉熵神嗣真火精魂,自有吹氣成珠,萬物成金之能;諸姐妹無需回家取錢,我便是財神太奶奶,下凡用度,盡由窈暉打點!”

 “謝奶奶,謝親奶奶。”夙辛對著窈暉揮扇,送得滿面春風。

 琢耶仙女道:“那我們也無需再回去打點了,王母此刻差不多也到了午憩之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諸位仙官,關起門來,又能做何處去?”

 赫然茅屋門外傳來一聲呼喝,頓如驚雷,嚇得屋內眾仙女粉面驚變,腿如篩糠。

 一道仙風掀開板門,那長郅仙女赫然立在院子內,持劍挑著一朵桐花,仰面冷笑;背后佇立織女丙十七,縮頭躬身,滿面驚駭。

 采盈仙女匆匆出門,陪笑道:“長郅總管,我們就是念鴻陸小妹孤寂,特來探望,聊天說笑著呢。”

 “王母吩咐繕敏置辦一些織料,便讓我出來追她;半路上卻看見你們挾人入室,關門秘話。鴻陸仙子平時與你們素無往來,我便知定有蹊蹺,遂在屋頂聽了一會。呵呵,凡心還需凡事滅,既然諸位仙官這般躁動,不如我來成人之美,這路我來帶,我也想與諸位同僚,人間徜徉一番……還道是,有誰嫌棄?” 長郅說完,舉起寶劍,略施仙法,送花還枝,再生鮮艷。

 眾仙女驚詫狐疑,面面相覷。   “

 爾等何苦這般形狀。我若存心構陷,早返龜臺請旨,或是南天門外翁中捉鱉,或是天梯云下一網打盡,豈不暢快利落?我長郅若要想打想殺,又何時繞過彎子?我說下凡,便是大搖大擺敞門而去,一切皆由我向王母玉帝交待。不過我也不會為難諸位仙僚,來去自在;你們都不下凡,我便自己下。我多少要先回龜臺交代一番,一個時辰后,我在南天門口澠亭上泊仙船,過時不候!”

 說罷長郅騰云而起,掀風而去;滿院仙女驚詫無言,心懷惴惴。

 良久之后,繕敏仙女對著織女丙十七怒叱道:“長郅總管在門外,你為何不稟報一聲?哪怕出聲招呼,我們也有個防備啊!”

 織女滿面木然,聲如蚊蠅,惶惶然不知做何辯解。 繕敏更是覺得這織女蠢鈍不入眼,捂鼻嫌棄道:“話說你不過在王母身邊呆了三日,龜臺里飲食雖好,也不至于這般圓滾了一圈,你到底有沒有盡心服侍王母織作?適才我便沒發作,你這一身酒氣,渾渾熏熏,簡直羞沒人前!莫要在此礙眼,自回垂壬院吧!”

 織女愕然道:“……下奴,不認路。也不通云行飛天之法,天庭漫漫,如何回去?”

 琢耶仙女搖頭道:“繕敏仙官,王母杯不離手,身邊陪侍皆是這般香醇;不過這般靦腆遲鈍榆木腦袋的奇才,能得王母眷顧,也堪稱離奇。”

 夙辛仙女執扇,蹁躚近得織女身邊,聞聞嗅嗅,審慎打量一番,隨即對繕敏仙女說道:“不如這次下凡,姐姐攜得這位織工同行。我們逛集采買,總要有個身強體壯的幫手,終究天仙下凡,肩挑手扛,也不好看。”說罷卻又將繕敏拖至一旁,梨扇遮耳,細細呢喃一番。

 采盈仙女卻遠眺龜臺,愁眉不展地嘆道:“苦也,羞也,奈何還是圖了這般下策。”

 琢耶仙女滿面歡欣地搓手道:“如此甚好,有長郅總管撐腰帶路,一路流光撒花,風光下界去,也不負我們天女仙子的美名!”

 也用不得一個時辰,諸位仙女們梳妝整齊,又各自帶了兩位隨行侍女;齊齊來到南天門前云港長亭前。守衛天兵,值日神將;皆無盤問阻攔;卻只因那長郅仙女,背后插著一道連星長旌;諸仙女識得那是王母親頒讓仙官帶隊出入天庭的旗號,心下卻也自在了些。

 長郅仙女撒眼眾仙子,卻不見鴻陸仙女,便噓聲道:“那天天把思凡的曲兒,唱得云霄里外的,陽關道前隨她行走之時,倒又縮頭不前了?”

 采盈仙女回道:“卻不提也罷。”

 長郅仙女便不多問,折身在澠亭四周五樹六花中巡視一番,彎腰取下一片地涌金蓮葉,微微彎折,擲入亭下;但見云波滾蕩,霧色翻漪,頃刻間一座雙層閣樓青紗畫舫扶搖而起。采盈仙女便指揮侍女提攜雜物先將上船,打掃擺置了一番;其余大小仙女按官職輩分盤踞上下,最后那長郅才緩步上的舫樓之上,在最寬最大的花蕊蒲團上坐了,懶懶懨懨地說:“我平時也只是在諸天宮闕之間來往,凡間地勢卻也模糊不熟。話說,你們打算去哪里,便去哪里,我隨遇而安,但求一樂。” 那采盈仙女說道:“這時下屆,乘得西風,游至帝京,是人間除夕節后,加緊點,可趕上初五城隍廟會年市大集,閑散些,也可趕上元宵燈會。”  “隨意,隨興!你們誰識得路的便去御風。”長郅仙女倒也不在乎,呼喝仙舫下層侍女們催動槳扇,夙辛仙女最是識趣,乖乖下樓去,指揮帶路。那青紗仙舫,劃云撥虹,隨著月宮瑩瑩長流之光,翩然下行,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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