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周六是休息日,但是兒子還得等著我上完早上的課才能回到縣城的家。
起床穿衣服時他突然說,“媽媽,要是我有個手榴彈就好了。”我心里掠過一絲擔憂,我問他,“你要手榴彈干什么?”
兒子用稚嫩的聲音說,“用手榴彈炸了幼兒園不就好了嗎?”
果然,六歲的兒子是想像奧特曼炸掉怪獸一樣炸了幼兒園。
作為一個老師,聽到自己的孩子充滿憧憬地想要毀滅性地把幼兒園夷為平地,我心里有些失望。
畢竟是孩子。我心里還有新的希望。
手榴彈是殺傷性很強的軍事武器,兒子對于手榴彈造成的令房屋倒塌的后果很清楚,不然他也不會渴望有顆手榴彈了。
我裝作淡定地對他說,“可是,幼兒園里還有很多小朋友啊。”
兒子不假思索道,“把小朋友帶出來”,突然,他迫不及待地想說什么,囁喏了兩聲急迫地說,“還有老師”。
我心里突然輕松了許多。他最近特別鐘愛的動畫片是《泰羅奧特曼》,如果對于幼兒園他已經厭惡到要炸了它并且把老師也當做怪獸的話,那我該怎么辦,聽了他的話我有些慶幸。
于是,我順勢再詢問下去,“還有什么需要拿出來的?”
這次他就平靜多了,不急不慢地補充到,“還有小朋友的椅子和桌子,還有玩具”。我把自己能想起來的幼兒園教室里的東西大都點數了一遍,他都要在炸毀之前一一拯救它們。
最后,他也沒再提起手榴彈,只想著把房子里的東西搬出去,我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充滿的是保護一切他想保護的東西的美好愿望,而不再是手榴彈了。
因此,我沒有斥責兒子,盡管他想炸了幼兒園。我也沒有嘲笑他,其實我一直強忍著笑意,斥責和笑都會讓兒子不安,尤其大人的“笑”,總是會包含很多他不了解的意味。這種念頭不過是一閃而現的畫面,就像怪獸轟然倒地一樣會讓人有發泄的快感,孩子有發泄的權利也需要發泄的通道。
如果發泄只是停留在口頭的愿望,而且還能激發孩子的仁愛之心又有什么不可為的呢?
有時候復雜的是成年人。
正因為成人的世界充滿了敵意、欺騙和謊言所以你才用你的思維去判斷孩子,“心中有佛到處是慈悲”,而內心污濁的人眼里多是衰草連天的雜蕪,鮮有艷陽高照的明媚。所以,別用你的既有的價值觀去影響孩子,輕易別做對與錯的判別。
而且孩子的愿望很簡單。但是,只有你也簡單,才看到他的簡單。
一日,開會到很晚,有很多任務要完成,所以我心里毛毛躁躁的。回到宿舍一片狼藉,兒子正玩得起興,我忍了又忍,沒做聲。已經九點半了,想著十點準時睡覺。于是,我簡單收拾了下屋子,給兒子洗臉、洗腳,準備就寢。結果,衣服一脫兒子更加興奮了,光著身子在床上蹦來蹦去。
期間,我被踩了好幾次,之前的忍耐已經不復存在了,朝他吼了好幾次,也威脅他趕快睡覺。但是他就是不聽,依舊是圍著我轉來轉去。一想到第二天上幼兒園到點了他都睡不醒,我越來越沒有耐心就朝他屁股上狠狠地扇了兩下。開始他打算忍著,可能實在太疼,沒忍住,“哇”地哭了起來。
終于躺進被窩里來了。但是他背朝著我,委屈地低聲抽泣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有些自責。突然想到,今天一下午都沒有好好陪他,晚上又開會到很晚,回來后兒子是不是稀罕我才那樣的。
于是,我問他,“你是不是想和媽媽玩兒?媽媽今天太忙了,明天等你放學媽媽一定好好陪你玩兒”。這時,兒子又“哇”地哭得更厲害了,“媽媽,真的嗎”。我知道,是我自己太焦躁了,他不過是想和媽媽多玩會兒而已。
這是多么簡單的愿望啊。
想到他說要用手榴彈炸了幼兒園,我釋然了。
成人的世界里,手榴彈是讓你死無葬身之地的武器,哭泣是無耐和對抗,對與錯涇渭分明,看似棱角清晰、價值觀林立,可是他們的眼淚卻換不來眼淚,有時是輕視,甚至是嘲諷。
而在孩子的眼里,手榴彈和幼兒園是等價的,眼淚和歡笑可以同時掛在稚嫩的、天真無邪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