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早晨六點鐘起床,隔著窗戶玻璃,從窗簾的縫隙偷看她彈琴。會在放學后把自行車騎的飛快,滿頭大汗地回家。只為趕著看她坐上汽車低頭那一瞬間露出白玉般的脖頸,會在下午端著飯碗走到臥室看她寫作業。晚上關上燈看她的倒影
我就這樣瘋魔般地過了三年,后來,那邊的倒影多了一個,然后兩個倒影變成了一個。我聽見了自己胸腔漏風的聲音。有點空,有點疼。我一個人折騰了一個下午,把床挪了位置。把窗戶用舊報紙糊了起來。
但是最近經常會聽見爭吵聲取代鋼琴聲,愈演愈烈,先開始是叫罵聲,然后是耳光聲,女人的哭泣聲。最后是暖瓶混著滾燙的熱水爆炸在瓷質地板的聲音,感覺那流動的熱水,順著我的耳朵,倒進了我的腦子里
今天下午我看到她的脖子有淤青的一個環狀,還有兩個指印。我一下子就從單車上摔下來,她居然有傷口,滿腦子都是那白玉般的脖頸被淤青覆蓋的畫面。那淤青越來越深,越來越重。最后竟滴出了黑色的血污來。掙扎著驚醒,我看向對面的窗口。一片寂靜,我又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我第一次看見另一個倒影的主人,高大英俊。如果要是沒有眉間的戾氣,那就更好了。我騎著車,奇怪的是他沒開車,在我前面快步走著。在過第三個紅綠燈的時候,突然那脖頸上黑色的血向我逼近。我覺得快要窒息了,我向前蹬了一下車踏。然后我就看見那優雅的英倫西服染上了紅色的血,眼前空了一下。
我越發不能呼吸了,感覺一只枯瘦發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眼球也快要炸裂了,我快速騎車離開了那里,一整天渾渾噩噩。回到家后居然聽見了久違的鋼琴聲,我忘了白天發生的一切。我像個毒癮發作的人一樣緊緊扒著那扇窗口,眼睛死死的盯著她的倒影,耳朵貪婪的聽著琴聲。令我驚訝的是警察沒有找我,她居然和我說話了。但我也快要畢業了,我報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大學。在地圖上的距離都超過10厘米,我要離開她。她的琴聲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走的那一天,天氣很好。陽光透過樹葉不偏不倚地照在我身上,拉著行李箱。看了一眼她的方向,我上了出租車。在車上我閉上眼睛,她的倒影,她的脖頸,她的名字都被我一遍一遍地播放著。小伙子,到了。謝謝,快到登機口的時候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居然來了。還笑著看著我,張開手臂要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她伴隨著高跟鞋的聲音走了過來,她真切地擁抱了我。她身上呢絨大衣的觸感,她的香氣那一瞬間包圍了我。你去死,下一秒腹腔真實的冰涼感讓我從天堂驚醒。她手上還握著那把刀,我后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的血一滴一地地落在雪白的機場大廳。同時看到周圍人的驚恐眼神。我愛她啊,她怎么能在擁抱我以后傷害我呢?怎么能?天旋地轉,不可置信。
醒來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滿鼻子的消毒水味道,想動一下手指居然發現我被束縛了起來。我不能動!我嚎叫著,進來一群白衣服的人,給我打了一針藥水。我又睡了過去,我強撐著不睡。在睡著之前,聽見一個護士說,年紀輕輕就瘋了,真可惜。另一個說,都怪他對面的狐貍精,聽說是混血不說,還每天勾搭這小伙子……
我每天都盯著窗口,窗口有些改變,變白變大了。但是對面的窗口還是沒怎么變,她也沒變。早晨六點我會聽她彈琴,中午會看她上車,晚上看她寫作業。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