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長江蒙著一層霧氣，遠一點的大橋和油輪影影綽綽。我鉆出帳篷，撲面打來一陣涼氣，營地上的橋面過著火車，催催催的轉動著圓輪。我打著哈欠揉揉眼睛，四周回顧找著了紅彤彤的太陽，正被橋擋著大半。時間應該還早。
一行14人，此時卻只兩三人未起。三兩聊著，到江岸圍堤用手指去觸摸著那氤氳的水汽。A君5點鐘起來，喊了一句“看日出了”，感知了一下方位，就盯著一邊等，嘴里微有嘀咕，大概是“不對呀，應該差不多了."之類。有幾個女生是未睡的，嘴里吞著笑聲，拉他往橋那邊走了幾步?，一片不成形狀的紅暈泛著金光，A君撐大了眼睛，再回頭往剛開始盯的方向瞄了瞄，已知未分清楚東西，神情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但仍強作起精神，大喊著：“睡覺了，睡覺了，你們年輕人就是精力好，我老咯！”說著一邊真往帳篷走去。
我靜了心感知一下周圍的聲音，鳥聲三兩不成曲調，倒是蛙鳴像長江上的波紋綿綿不息，恍若要化為實質 ，躍來你面前討喜。天空明霽，霧氣風一陣一陣吹的全上了月空，昨晚的一枚明亮彎月，漸漸要在西邊消隱。
我們昨天就是在那枚彎月明亮時到達，彎月當空時笑聲潮起——那時饑腸轆轆的我們吃著東西，點著篝火，疲乏的雙腳如久旱后的了甘霖，倦倦的身體如寒冬找著了被子。一陣游戲過后，Z君坐到我和W的身邊，看著隔岸的燈火熔漾在江面，遠處的建筑匍匐于夜空，星星寥落。火車又一輛從橋上轟隆隆而過，Z說：看，夜晚的火車真美！那是帶著許多愉悅夾雜著無限的懷戀和一點點傷憂的聲音。我仿佛回到了小時，沒見過火車沒見過大山，Z的聲音好像就是那時候的憧憬的心聲。又好像是林海音小學背《我們去看海》的朗讀聲。
Z騎車去過西藏，到過很多地方。他說他最想去維爾利亞的吉普斯蘭湖。他雙手托著下巴，望著若有若無的星星，江上的浪一波一波拍打著江岸，夜晚的風是清凈的一汪山泉。?Z好似醉于這汪山泉，又好似無不可醉。他夢一般的神情的向我們描繪那里的情境，說：“青海湖我們已經覺得很漂亮很漂亮了，剛開始去那邊到處都給我們無法言說的觸動，美——強大的情感在我們心間攪動，可是能表達出來也只有這一個字。哦，不過，我更想去吉普斯蘭湖。那里湖水是面鏡子，也不對，該比這形容亮的多清的多！像有些人的眼睛？還是...哎，形容不出來了；那里的天空也差不多；我想看的就是那里的星星，漫天的星星灑落在湖面，倒映著沒有水紋的波動，你在那里，定然感覺360度都有星星，啊......”“啊.....”我們能回復他的也只有一聲長長的美好的嘆息。
我沉溺于他的描述，我用我見過和想象最美好的鏡像去配置他的畫面，心倒是早了一步，心已有了那種對大自然給予震撼的強大觸動，心得周圍散漫著星光，一點點螢火蟲在其間飄蕩。
Z君倒沒有多停留，他笑著打散寂靜。有些美可以傳遞，心中最美妙的情感有時卻不好過多言傳。美依托于各自的修養和以往的經歷；有記憶的有故事的，即便很平淡也可以很美。但美有時也有信與不信的關系。心中曲折的情感即便傳遞出去，當然不能要求別人同樣彎曲，而強烈的向往更離不開一口氣的相信，信了便可以那么充沛那么幽曲，那么婉轉那么迷離。
同行女生在那給我們切分好瓜，當作早餐。幾個沒睡的說昨晚看到野豬，黑黑的，不過好小。借著一點燈光，稍稍靠近便撒腳飛跑而開了。
那是昨天傍晚來的時候，問路時一個大爺說這附近有野豬；不過都不相信。幾個調皮的男生說，晚上我們內褲罩在頭上，蹭著你們的帳篷，那就是野豬了。反而我倒有些信，因為武大有野豬出沒的照片在傳，這里林木茂密，荊棘叢不少。鳥咕啦咕啦不少種類，這又是長江的一個島上，物種應該不少。
天早已大亮，帳篷也都整理好。附近村一個大爺騎著大三輪來了，他昨天就來過一回，是問我們要不要柴木和酒及一些飲食的，不過他來之前我們已經有人騎車去買了。三輪車后 跟著幾條狗，其中一只黑不溜秋的，那些女生猶疑的討論那只”野豬“是不是就這條狗，體型很像，尤其是速度...我們莞爾一笑。
我們到了碼頭，要拍一張合照，其中有個女生卻不肯，只愿幫我們拍。我想起我和W這幾晚的聊天，我們都說我們喜歡性格開朗的人，喜歡接觸豪爽大氣的人。我們也都稍帶責備的說自己仍是體制內的學生，很多場合放不開。那個女生是低年級的，我以前想過讀大學的重要性，明顯高年級大學生比低年級的玩得開也玩得起，昨晚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不會怯場。若是沒讀過大學的，怕是氣質更弱了一籌吧？
我盯著他們的臉，暗暗思忖。那幾個騎自行車的男生，聽他們言談去過很多地方，那幾個聊得開的女生也和他們一起出去過不少。他們明顯表現更為灑脫，性格中有平和包容在其中，即便陌生人說話也有如春風拂過，沒有多少拘束和害羞的痕跡。他們更樂意去承擔，也更樂意去為他人考慮，他們更少去推脫。
我想這就是心境的大小吧！有如見過世面的比鄉巴佬更少大驚小怪，他們到過名山行過大川，他們胸中的天地相對更為寬廣，他們想到的事打的比喻也不會局限于一隅。也許剛開始旅行只是表面的感觸，可有如讀書百遍其義自現，感觸多了就會深思，那些風雨霜露打過，累積起來便是氣質。
我喜歡見各種不同的人，聽各種不同的話。
2014.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