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東北某個山區里躑躅而行,這地方遠離人煙,我用手里的木劍當作拐棍,泥濘的土地,把我的草鞋都給粘掉了——我不能遺失我的草鞋,這是我的財產——私有財產。
我,一個冒牌的道士,奉村長命來捉妖。
傳說這里有妖怪,一年前就有這個傳說,開始時候村里只是丟失雞鴨鵝狗,再后來就是丟姑娘,年輕的姑娘家喲,水靈靈的,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
沒人見過妖怪,大家都是道聽途說,傳聞是黃皮子精,也有說是蛇精的!
屁,都是胡說,沒人見過,咋不說是外星人呢。
后來村長挨家挨戶的收錢,湊錢雇人來捉妖精。于是一波又一波的和尚道士尼姑神父都相繼趕來,然后又相繼進山,再然后連個活著的喘氣的都沒回來過。于是最后就沒人來了,百姓傳言說,這根本不是妖精,是山神爺,山神爺在娶媳婦呢。
屁,哪家山神奶奶能讓山神爺一年到頭光娶媳婦玩,這婚姻得多不和諧,山神爺得有多好的腎!
我兩天沒吃東西了,鄰居家的雞都被“山神爺”偷走了,我就去找村長,說,我要去捉妖。
我根本就不會捉妖,我壓根就不相信有妖精這回事,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村長家的院子里,還有最后一只雞——瘦的像個耗子,不打鳴,不下蛋,渾身上下像是長了癩子的一只雞。
我走進村長家的時候,甚至還有不少的村民跟著我進去,聲勢不小,粗略算下,得有十幾個。
村長剛吃完飯,斜著眼睛看我,我已經挺知足啦,早先他都不看我。
“你會捉妖?”
“會。”
“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以前沒有妖怪來。”
“你憑啥說你會捉妖?你知道山里的妖精是啥/”
“其實我頭些年一直學習周文王的八八七十二卦,你知道,讀書人,沒事就喜歡研究這些。”
“讀書人,戚,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會算卦有啥用?”
“上知洪荒,下知玄黃,能推古往今來,能算四面八方。我小時候就曾拜過一個茅山的天師,開過天眼,喏,這是我從不外傳的武器,開過光的。”
我手里拿著一把三尺長的木劍——昨晚上用凳子腿刻的,這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我本來就是一個木匠。
“成!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就試試。你去吧。”村長說完下了逐客令,拍拍屁股要進屋,我拉住他:“呀,這不對呀,不是得……那個……這個……”我目光閃爍,盯著屋里飯桌上還剩下的一碗煮玉米。村長皺眉:“滾蛋,哪有不干活就要工錢的。等你捉妖回來,肯定少不了報酬。快去吧快去吧。我要午睡了。”
看熱鬧的幾個百姓都在笑我。
日他娘。
我有一個百寶囊,里面除了幾張黃表紙和一點朱砂,還有兩個銅錢兒,一支毛筆,半個饃饃。于是我只能上山。一個老太太攔住我,給我手里塞進四五個雞蛋說:“孩子,拿著,路上吃。別餓著。”
我點點頭,老太太又說:“可得把我家姑娘給救回來呀,哎呀呀,我家姑娘,你認識的……”我又點點頭,她家姑娘我認識,小名阿花,大名也是阿花,大辮子挺長,臉上都是雀斑。
2
雞蛋是個好東西。因為這幾個雞蛋,我沒餓死,我第一天吃了兩個,真香。第二天時候,我又吃了兩個,我到了山跟前兒。第三天,雞蛋就剩一個了,我進了山。
昨天剛下過雨,山里路不是很好,我漫無目的,總不能在山里放聲大喊:“妖怪,你出來。”今天的天氣也不是太好,陰慘慘,沒太陽,灌木叢里窸窸窣窣,不知道藏著什么山貓野獸。我不像是來捉妖的,更像是在茍且偷生,我開始后悔,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我兜里的零零碎碎一邊走一邊在叮叮當當的響,在這虛無沉悶的空氣中響出一絲生氣,我沒空欣賞,我得趕在天黑之前找個地方住下,免得讓野獸把我叼走。
前面一個小土包,好像有東西。兩團物事,一團黑色,一團黃色,在那里一動不動。我激靈一下子,趕緊抄起木劍,將身子躲在一棵大樹后,站了一會,又蹲下。
那兩團物事根本依舊像兩個死人一樣在那里巋然不動,我嘴角有些發干,不管那是什么東西,妖精,野獸,還是歹人,我總不是對手。
我還是很有耐心的。上次偷看我在阿花家房后的柴火垛上爬了兩個小時,就為了看阿花洗澡。
我在地上趴了快一個小時,我不動,那兩個物事不動,再后來天上竟然還出了太陽,暖暖的,我居然睡著了。
我夢見阿花了。阿花跟我說,哥,你咋才來呢,我都做好飯了。燉小雞兒,我剛想吃,村長一巴掌打掉我手里的飯碗,說你個混蛋,你也配吃燉小雞兒。說完拉著阿花就要走,阿花忽然開始哭,嚶嚶嚶的,我拉著阿花的手說別走,村長忽然就張開大嘴,鋸齒獠牙,眼珠通紅。我媽呀一聲,醒了。
太陽早已不見,天色轉陰,已經開始稀稀拉拉的掉雨點。那兩團物事還在那里安靜的一動不動,我狠狠心,向前爬了幾步,又爬了幾步,好像是兩個人呢?我覺得我有必要在繼續向前挪動挪動。于是我居然貓著腰站起來,當然我是有防備的,右手拎著木劍,左手拿著一塊石頭。不管這倆東西是啥,一旦有什么異常,我一石頭丟過去,先下手為強。
然后我終于看清了,這就是兩個人,死人。
兩個好像風干了的尸體,從外表上看,黃色的是一個道士,黑色的是一個神父。我用劍戳了戳那個道士,一個耗子從他衣服底下跐溜一下跑出來,我向旁邊蹦了一下,才沒踩到這個瞎了眼的老鼠,然后又戳了戳另一具尸體,這下好了,神父尸體像一陣煙,砰的一下子,四散飛起,又被雨給打下,黑衣服變成了黑灰,人干變成了骷髏。
天越來越冷,我的上下牙已經開始打顫,干脆索性把那個道士的衣服給扒下來,要不然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就得被凍死了。
“事由緊急,道友莫怪!”我嘟囔著,把道士的身體翻過來,這道士的尸體倒也跟骷髏差不多,也就多了一張皮而已。衣服倒是不錯,一個補丁也沒有。
我穿上正合適,杏黃袍,黃絲絳,五行八卦陰陽繞,要問我是哪一個,你大爺的死不了的木匠佬!
嘩啦,嘩啦!
直覺告訴我,后面有東西。我甚是警覺,這時候如果再跑,跟定來不及了,于是我順勢在兩具尸體旁邊趴下,一分鐘后,就在我剛剛潛伏的地方,一團東西悄悄出現,然后慢慢走近——是個姑娘。
我沒看到她的臉,因為我是趴著的,我只能看見一雙大白腿,雪白白。
那姑娘走到我跟前說:“哎呀,這怎么又多了一個。”
我心下說,誰家姑娘膽子這么大,該不會也是村長派出來捉妖的?
姑娘干脆坐下,嘀嘀咕咕,撿起一根棍子,扒拉著老道的尸體,然后又扒拉了神父的黑灰,最后向我這邊走來。
“哇呀呀呀~”
我猛地站起來,姑娘“媽呀”一聲就往回跑,于是我就追,不成想腳下拌蒜,從土包上飛起來,來了一個向前翻騰,團身轉體一周半,狗啃式落地!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我抬頭,看見了這個姑娘,年輕,眼睛好看。
這混蛋丫頭回頭看見我的樣子,停下來開始笑我。
我喊道:“我腿摔壞了,你扶我一把。”
姑娘說:“我不信。你是碰瓷兒的。”
“真的。摔壞了。”
“你是人是鬼?”她問。
“我是鬼。”
“你撒謊。你是人,你不老實。你都穿著道服吶,哪有穿道服的鬼?”
“我腿真的摔壞了。”
“我不信,要不你起來走兩步?”
“小丫頭片子,挨千刀的,你怎么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你聾了?聽不見我的話嗎?”我頗有些氣急敗壞。
姑娘終于確認我是真的生氣了,“哎呀呀,哎呀啊,別生氣嘛。雨馬上就大了,你快點起來吧。”
我泄氣了:“看來你不是聾子,你是傻子。榆木腦袋的傻子。”
姑娘慢慢走過來,我略微細看了一眼,這姑娘長得不錯,就是有點瘦,臉上白的沒血色,不過比阿花好看多了。
姑娘的手將將要碰到我的時候,我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然后姑娘……
然后我就飛了起來。
姑娘的力氣大得驚人,反手擒住我的手脖子,一扯,我就從地上被扯起來,接著姑娘飛起一腳,蹬在我的肚子上——我的雞蛋啊,好像被蹬碎了——我貓著腰,姑娘雙手發力,然后,以姑娘的手臂為半徑,以這殺千刀的丫頭的身體為圓心,我被輪了一個半圓,“啪”,砸在地上。
“你看,你還是一個騙子。”姑娘說,“你腿根本摔壞。”
“姑娘,你到底是人要鬼?”這下我好像真的被摔壞了,報應來的太快。假如我要知道這姑娘是個武林高手,打死我也不會不自量力的。沒想到村長找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高手。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妖。”姑娘笑嘻嘻,人畜無害的樣子很欠揍,“我是妖哇,你怕不怕?”
“怕。”
“你信不信?”
“信。”
“疼不疼?”
“疼。”
“死沒死?”
“沒死,快了。”
“有吃的沒?”
“有。強盜大人。”我掏出那個被踹的稀爛的雞蛋。
姑娘接過去:“嗯,雞蛋,不錯。我不是強盜,我是妖精。”
“知道了,女妖大人。”
3.
一般長的好看的姑娘,吃東西也應該優雅。這個女妖屬于例外。
她把雞蛋囫圇吞下,然后往外吐著雞蛋皮,不過吐的不干凈,她嘴里嘎吱嘎吱,我聽著都牙疼,跟著呲牙咧嘴。
后來我倆在大樹下坐著,她拉著我,抱歉,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我開始忿恨起來,這個丫頭揍了我一頓不說,還吃了我唯一剩下的一個雞蛋。
“你也是來捉妖的么?”我問。
“我不是。我就是妖精。”姑娘說。
我怎會相信,我是讀過書的人,各種學校念了十好幾年的,我還看過《論木匠的自我修養》以及《金瓶梅彩圖版》等巨著,一句話,讀書人就是我,我就是讀書人。
姑娘忽然站起來,臉色凝重,開售手舞足蹈,看架勢好像要開始跳廣場舞,然后一陣青煙,嗆得我直咳嗽,青煙過后,姑娘不見了,一只白兔子出現在我面前。
這兔子好瘦,烤來吃應該僅夠我吃一頓的。
我以為我會“我的媽呀”大叫一聲,然后起身就跑,事實是我長大了嘴巴,根本就沒有力氣起身。
兔子開口說話:“這下你信了嗎?”
“信了,兔子女妖大人。求求你放過我,我是好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
“拉倒吧,一看你就是單身狗。”兔子說。
“對,我是單身狗,我還沒娶媳婦兒,我的人生還不完整,我已經兩個月沒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兔子站起來——我的媽呀兔子居然站起來了——又是一陣青煙,兔子沒了,姑娘回來了。
“我不吃人。放心。”
“妖精哪有不吃人的?女王大人……我錯了,我不應該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我不來捉妖就不會遇見你,不遇見你就不會被你平白無故的揍一頓,哎呦,哎呦,我的腿好像真的折了,我不遇見你我就還有一個雞蛋可以吃……強盜大人,女王大人,妖精大人,我不是道士,我只是個小木匠,你放過我吧……”
姑娘說:“我真的不吃人。我吃白菜和胡蘿卜。哎呀呀,你看你,說的人家好想是壞蛋一樣。”
屁!妖精哪有不吃人的。太氣人了,這妖精還會賣萌。
現在就算她要吃我,我也沒辦法,打不過,跑不掉,理論上說妖精都會魔法,哦不對,是法術,我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任人宰割吧,希望不要劫色,最好給我留個全尸。
姑娘挨著我坐下,說:“噯,隨便你怎么想吧。一會雨停了,你就下山吧。雖然我不吃人,但是有個作惡的妖怪,他可真的吃人吶。要是一會他來了,你可就走不了了。”
“還有妖怪?”我心里叫苦不迭。這可真真兒是,漏屋偏逢連夜的大雨,拉屎沒紙偏偏還要掉茅坑的倒霉。
“是的呀,那個妖怪去年就來了,一年到頭來,剛開始就吃些雞鴨鵝狗,后來吃狼蟲虎豹,再后來就開始抓山下村里的姑娘,禍害夠了,就吃了。”
“那這些道士什么的……”
“對呀,都是他給害死的。吸陽氣呀,你怕不怕?反正我是挺怕的。不過,我還是要抓住他,為我們妖界除害。”她還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兔子精。
“我要是有你的本事就好了。我就能幫著你抓妖精了。”我違心的說。
“哈,我這可是修煉了幾百年才修來的本事吶。你個凡夫俗子,哪能跟我比道行。”她仰起頭,雪白的臉迎著風,雨水透過樹葉子,滴滴答答的打在她的臉上,怎么看都像是一個待嫁的小丫頭,不像一個修煉百年的妖怪。但我知道,外表都是騙人的,越是好看的柔弱的女孩,越是危險。這是一個真理,我用一頓揍和一個雞蛋換來的真理。
“那妖精一方面是為了吃人,更主要的是為了吸人的陽氣。他還有幾十年就要渡劫啦,所以才會這么瘋狂的抓人。”
“那,你能打得過他么?”
“打不過,但是他有個弱點,就在脖子后面,有一塊雞蛋大小的黑毛,那是他的命門,只要我能想辦法擊中,就能除掉她。”
“打不過還打,你精神病啊?”
姑娘的眼睛忽然迷離起來,“他吃掉了我爺爺,后來我的爸爸和媽媽也被他吃掉了。我是為了報仇,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責任。”
“哦……這樣啊,那……我是一個凡人,我幫不了你。”
“不用你幫我。這是我的宿命呀。你們人類中有命中注定一說,我們妖精也是如此。”
宿命呀,一只兔子居然來跟我說宿命。
兔子的宿命是報仇。
我的宿命是回村里繼續混吃等死,或者給人家打打桌椅板凳。
我忽然想起阿花,兔子說阿花也被那只妖怪吃掉了,阿花的宿命不該如此吧。
村長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好一只文藝的蘇格拉底兔子,可是背負上了報仇的宿命,如果不是一家老小的仇恨都背在她一個人身上,那么這只兔子應該會最后找個漂亮的安哥拉長毛兔子成親吧。
雨漸漸變小,我又坐了一會,天空開始放晴,我試著伸展一下四肢,雖然還是比較疼,但是走動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了。兔子精說:“你趕緊走吧,待會天黑了,你就走不出去了。”
我覺得我還是要努力一下子:“冤冤相報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滾。”
“仇恨迷住了你的雙眼,報仇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再白話,我就生吃了你。趕緊走吧。”
這話正合我意,傻子才愿意呆在這兒。
于是我起身抱拳:“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希望咱們以后不要再見。”
我忽然想變成一只兔子。
4.
我走在泥濘的路上,依舊是拿著木劍當拐棍,草鞋早就丟了,我穿著道士的靴子,還挺暖和。天上出了彩虹,藍天,白云,一切都是欣欣然剛睡醒的樣子,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充滿了……
“小木匠?”
誰在叫我?
我順著聲音望去,村長就站在前面。
這廝手里還拿著一個雞腿,一邊吃一邊叫我。
雖然我比較討厭村長,但這時候終于能看見一個活著的人類,心底還是有一些高興,畢竟我還活著,活著真好。
“村長,你咋來了?”
“不放心你呀。這不,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村長笑著拿出一只雞腿遞給我。
雞腿呀,我都快一年沒吃過雞腿了。村長啊,你還真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啊。
我剛接過來,就見村長后面的林子里,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村長警覺的回頭,林子里的東西跑的飛快,蹤跡不見,只剩樹葉子刷拉拉的響。
我的心忽然蹦蹦的使勁跳——村長背對著我,風吹起他的衣領子,他后脖子上,赫然長著一塊雞蛋大小的黑毛。
我吞了一下口水,腿又開始軟,村長這時候回過頭,我覺得他的笑都變了。
我盡量平靜的說:“村長,天色不早了,馬上就黑天了。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
“哎呀,著什么急。回去也沒啥意思……”村長說著就要拉我的手,我急忙閃開說:“村長,那個啥,我真的有事,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吧。”
村長繼續向我走來,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紅色:“別走哇,你看你都吃了我帶來的雞腿了,怎么就這么著急走呢?”
我把雞腿扔給他,轉身要跑:“村長,雞腿還給你,我先走了。”
村長大叫一聲,忽然變了臉,鋸齒獠牙,鼻子老長,大耳朵忽閃忽閃,好像一頭野豬。我媽呀一聲就要跑,一個白影刷的飛過來,給了村長重重一擊,村長往后退了幾步,站定。
是那個萌萌的兔子精。
村長——野豬精——說:“又他媽是你。”
兔子精跟我說:“你快走。”
我心里道一聲謝謝。頭也不回的撒腿就跑。我覺得我的速度如果去奧運會參加百米沖刺,起碼能進八強。
我已經跑出去幾百米遠,還能能見野豬精的怪叫聲,大樹咔嚓咔嚓的倒了好幾根。
我繼續跑,不回頭。累的像條喪家之犬。
嗓子里像塞滿了雞毛一樣難受,胸口里仿佛裝了一臺破風箱。跑不動啦,鞋都跑丟了,百寶囊也沒了,木頭劍倒一直拎著。
歇了一會,回頭看看,那邊火光沖天。依稀還能聽見野豬精的叫聲。
這個叫聲很不好聽,無論是從節奏,韻律,以及氣息的把握上都欠缺訓練,一聽就不是一個有夢想的聲音。
兔子精怎么樣了?
兔子打野豬,我擦這不是嫦娥斗天蓬么?
嫦娥怎么可能打得過天蓬呢?
兔子那么萌,這下估計要歸位。
一想到那只文武雙全的蘇格拉底之兔要成為野豬精的嘴中食,我的心就有些難過。
我忽然對我的宿命產生了懷疑:這輩子大概要碌碌無為的過完一生,成為匆匆時光里的一粒微塵,我改變不了歷史的進程,也注定不會被人家記住。我的肩膀上從來就沒有責任二字。
我略有些羞愧,低頭,看見我身上的道服。如果兔子精死了,我回到村里,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村長的盤中餐。而且,根據《愛因斯坦降妖相對論》里面第三章第五小節第二段中的論述,兔子精上西天的可能性大概有95%,也就是說,小兔子要在陰曹地府跟一大家子兔子匯合了。
兔子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咬咬牙,回身,又跑了回去。
中間至少有三次想反悔,但是我的腿呀,從來就不怎么受我自己的控制!
兔子精果然不是村長的對手——村長身高變得至少兩米,雙臂抓住兔子精的脖子,一米六五點五的兔子精雙腳離地,不住掙扎,手刨腳踢。村長還在咆哮:“小兔崽子,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把內丹給我吐出來!”
小兔崽子,這個稱呼我之前怎么沒想到?用來形容兔子精再合適不過了。
我舔舔嘴唇,此時我胸中藏著一把火,這種日子不好過呀不好過,于是掂了掂手里的木劍,悄悄的跑過去,村長發覺了我,已經來不及了,我高高躍起,雙手持劍,向村長的后脖子扎下去。逞英雄,就在這一擊!
木劍不堪一擊,斷了。不過村長也終于把兔子精松開,怪叫著沖向我,我一擊不中,心說,這下完犢子了。
于是我就真的完犢子了,腳下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村長張開血盆大口,這張大嘴直徑至少有一尺,腥臭無比,仿佛在嘴里塞滿了一百瓶鯡魚罐頭和一百斤榴蓮再加上一百雙陳年臭襪子。
這TMD是生化武器。
我閉上眼,禱告:菩薩,佛祖,上帝,真主,阿拉丁,貝吉塔,西門慶,誰都行啊,誰來救救我,我感謝他八輩祖宗!
過了一小會,我沒死,慢慢睜開眼,村長的腦袋離我大概不到五公分遠。
咽喉上露出一支木劍,是我的那半支木劍。
兔子精在村長后面蹬了一腳,我趕緊向旁邊一躲,村長撲通一聲趴在我旁邊。
兔子精也癱軟在地,過了一會,哭了起來。
尾聲
我成了英雄。
能文能武的英雄。村民們推薦我當村長,我連連擺手說,我不想走仕途。村民們見我實在不想當官,就送了我一面錦旗,上書“降妖衛士”四個大字。
村長媳婦哭的稀里嘩啦,我分析她大概是覺得陪野豬精睡了整整一年,有些吃虧。
我把阿花領回來了,那個送我雞蛋的老太太高興的跟中了五百萬一樣,特意給我做了小雞燉蘑菇。
阿花吃的比我還多,不過我也不敢說什么,因為我怕她揍我,畢竟她文武雙全。
一年后,我把阿花娶回了家。
尾聲的尾聲中的彩蛋:
警察叔叔,這就是我媳婦家暴的原因,我想請政府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