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親節，可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生前的時候我沒陪伴過母親多少日子，對她的生活也沒有多少的照顧，就算是每年的母親節，我也沒想起給她送過什么禮物或祝福，這是讓我非常遺憾和內疚的。現在我想再陪母親聊聊天、給她做上一頓飯、對她說一句祝福的話都已經是不能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用我笨拙的文字記錄一些母親生前的片段，表達一點對母親的懷念。
母親是從艱苦的歲月里走過來的，同那個歲月里所有勤苦樸實的農村婦女一樣，母親穿著粗布的衣服，吃著簡單的飯菜，干著沉重的活計，在貧苦勞累中走完了她的一生。
從我記事起，母親就起早貪黑不停的忙碌。以前我家種了一、二十畝地，父親在離家二十多里的鎮上教書，一個星期才回家一次，地里的農活基本上都是母親在干。另外因為母親有點文化，她還是我們村的民辦教師，每天得按時去給學生上課。還有我們家姐弟四個，相差都是兩、三歲，又沒有人幫著照顧。這幾重負擔都壓在母親一人身上，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況且母親是個事事都要好的人，莊稼要讓它豐收，學生得教出好成績，我們幾個還得養得壯壯的，所以各方面都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心力。我記得那時母親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去田里干活，等我們起床的時候她就回來了，開始點火做飯。張羅好飯菜后，她簡單吃點就匆匆忙忙的去學校上課了。放學后也是先到田里干活，然后再回家給我們做飯。晚上還要在燈下給我們縫補衣服、做鞋等，熬到很晚很晚才去睡覺。我們小的時候，留在家里不放心，母親總是用架子車拉著我們下地，帶著饃，帶著水，讓我們在地頭的樹蔭下玩，她在田里干活，干一會兒就從莊稼棵里出來看看我們，照顧著讓我們喝點水，吃點東西，和我們親昵一會兒好讓我們有耐心等她把地里的活干完。回家的時候，車上裝滿了收割的莊稼或草，我們再坐到莊稼棵或草的上邊，母親拉著車子，身子總是彎的很低很低，車子才慢騰騰的往前挪動。那條從田里通往家的窄窄的小路，那時總覺得很長很長。母親還精通縫紉的手藝，農閑的時候，村里的嬸子大娘便拎著從集市上買來的布塊，找母親幫著裁做衣服。大點的姑娘來找母親討教繡花的手藝，那時村里姑娘出嫁時要帶很多繡活到婆家的，繡門簾、繡幔子簾、給未來的丈夫繡鞋墊等。出嫁那天，這些東西都要掛上去讓鬧喜的人觀看，婆家人就根據這些繡活的好壞評斷新媳婦是不是心靈手巧。所以村里的姑娘很是重視這項活計，在出嫁前兩、三年就開始準備了。年輕的小媳婦們要給未出生的孩子繡兜肚、繡帽子、繡小鞋，也來找母親討教。我記得那時只要哪天母親不下地干農活，家里就鬧攘攘的擠滿了人，母親做完這件做那件，整晌整晌的片刻清閑都沒有。所以在記憶里母親總是累的汗流浹背的，我現在每次做夢夢到母親，也是滿臉大汗的樣子，我用毛巾給她擦，卻怎么也擦不干。
母親是個極平和寬容的人。奶奶在世時脾氣有點刁蠻，聽說父親兩歲的時候爺爺就死在了日本人的槍口下，奶奶一個人把兩個兒子拉扯大，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月吃的苦頭是可想而知的。所以兩個兒子長大成家后，奶奶就千方百計的把這些從兒媳的身上討回來。大伯母心眼活泛，會說話，還一口氣連生了三個兒子，給樊家帶來了大大的榮耀，所以深得奶奶的人心。母親性格耿直，不會說好聽話，頭兩胎又生了我和妹妹兩個丫頭片子，所以奶奶就看母親一百個不順眼，不定因為什么雞毛蒜片的小事就找母親的麻煩，有兩次還以離家出走相要挾。父親又是個極孝順的人，他只念及奶奶年紀輕輕就守寡，一個人拉扯大他和大伯父不容易，不管誰對誰錯都站在奶奶那一邊，經常對母親大聲訓斥。母親從中受的委屈數都數不清，但她從來沒有像其他的婦女那樣和婆婆、丈夫大吵大鬧，她把這些委屈都咽到肚里，最多在田間地頭一個人哭一陣，然后接著干活，接著操持這個家，做點好吃的照常給奶奶送過去，收了莊稼賣點錢照常到集上扯了布料給奶奶做新衣服。妯娌之間也是這樣，父親有一個親哥哥，還有十來個堂兄弟，大家都住在一塊，雖然有時在生活上相互幫扶，但矛盾爭執也不少。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因為一口吃的都能掀起軒然大波。母親從來不和嫂子或弟媳婦們爭什么東西，母親總說，你爸月月都領點工資，他們全靠地里那點莊稼過日子，比咱過的更難。有個近門的三嬸，她家的地和我們家的緊挨著，我們那塊地里種的莊稼就沒收過多少，都被她偷了去。每次看到辛辛苦苦種的莊稼被她收走了一大半，母親也很氣憤，說哪天一定得找她好好算帳，但終歸母親也沒找她算過一次帳。
母親的寬厚也帶來了極大的回報，生活寬裕一點的時候，每當瓜果蔬菜下來，這家給我們拎來了一籃桃，那家扛過來一麻袋瓜，送的吃都吃不完。就原來經常偷收我家莊稼的三嬸后來經常給我們送這送那的，摘了豆角送豆角，摘了南瓜送南瓜，腌的柴雞蛋先拎過來一兜讓母親品嘗，她兒子從海南帶回來兩個椰子，也拿過來一個讓母親嘗嘗鮮。不光我們近門的嬸子大娘們送，那些遠門的、甚至外姓的人家也來送，都說母親為人厚道，通情達理，以前沒少幫他們的忙。
母親是個很愛美的人。以前日子雖然過的不富裕，但母親總愛買一些塑料花擺在桌子上，買一些花鳥圖掛在墻上，在院子里種上一些花花草草來點綴。母親畫的也很好，雖然她一個農村婦女從來沒有專業的學過繪畫，但她畫的花草、蟲、鳥都很逼真。我想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家庭瑣務占據了她的身心，母親一定會成為一個民間藝術家的。我和妹妹小時候的衣服和鞋，母親都要給我們繡上花，有時農活忙，白天實在抽不出空，母親就熬個通宵也要把花給我們繡好。每當去集市趕集，母親總是先瞅那些各種花色的布料和衣服，用口袋里不多的錢給我們買下來，還每每不忘給我們買各種美麗的蝴蝶結和發卡。母親說，女孩子，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那時幾乎一個村里的女孩子都羨慕我和妹妹，天天都打扮的跟小仙女似的。后來母親患了重病在天津住院，我從山東老家去看她，母親見到我第一句話就說：“一會兒你妹下班回來讓她陪你去買件衣服。看這身衣裳，穿的人都老了。”
我開玩笑的說：“媽，看來你病的不重啊，還操心我的衣服呢。”
母親喘口氣說：“我要是能動，這就帶著你去。人啥時候都得收拾的漂漂亮亮的，顯得有精神。”
母親還是我們思想的引路人。母親雖然文化不高，卻教給了我們很多做人的道理，還有她自身行為的潛移默化，無不指引我們做一個善良、正直、厚道的人。母親說厚道的人是不會吃虧的，雖然世上也有少數忘恩負義的人，但大多數都是知恩圖報的。你施予別人的點滴之恩，定會換來涌泉的報答。我每當生活上、工作上遇到一些困擾，總愛跟母親說道說道，母親雖然在事情本身上幫不上我什么忙，但她的一席話總能讓我茅塞頓開，對各種人、事有了一個正確的方向。
現在，母親走了，一個家的靈魂也就沒了。母親剛去世時，我還想母親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閉上眼睛也算是解脫了。可是日子越久，這種傷痛越是吞噬著我，不定在哪個深夜的夢里我會忽然驚醒，想到母親走了，心頭就一陣痛楚。看到街上走著的那些白發的老人，我會想起我的母親，要是母親現在還活著，還能像這些老人一樣康健的走路該多好啊！每當我走進商場買衣服，我會想起我的母親，要是母親在身旁，一定會費盡心思幫我挑選，這件穿上顯得雅致，那件舒適大方等。包雞蛋韮菜水餃的時候，我會想起我的母親，這是母親最愛吃的，要是她能再吃上一口該多好啊。過年到處亮起絢麗的彩燈時，我想起我的母親，要是母親能看到如此的美景，該是多么的高興！母親喜歡過年，喜歡一切喜慶的事物。
現在，我只希望宇宙真的像一些科學家推測的那樣是一個多維的空間，逝去的靈魂會在另一個維度的空間里重新煥發生命的光彩。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世界，我希望那里山青水秀、繁花似錦、衣食無憂、無病無災。我希望沒有我們在身邊，母親能隨心所欲的過回屬于她自已的生活，不用再為我們操勞，事事為我們著想。愿母親在那個世界里能夠過的快樂！健康！幸福！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