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在我們的心里或許有一把旺火,可是誰也沒有拿它來讓自己暖和一下;從旁邊經過的人只看見煙筒里冒出的一縷青煙,不去理會。現在讓我看一看你,應該干什么呢?人們必須守護那把內心的火,要穩著點,耐心地等待著,有誰走來,挨近它坐下——大概會停下來吧?心里多么著急。”梵高如是說,他的生前好友不相信六周前他還是一個對生活滿懷希望的人,六周后會選擇自殺告別人世。加歇醫生卻說,一個抑郁癥患者從志氣昂揚到心灰意冷只需要六小時,誰又能預料到六周的時間里會發生什么事?在電影《至愛梵高·星空之謎》里,郵差的兒子阿爾芒因一封梵高寄給弟弟提奧的信沒能送出,一路奔波尋找收信的人,來到法國南部的小鎮,一一探訪與梵高生命的最后六周緊密相連的人們:賣顏料的唐吉老爹、加歇醫生一家、旅館老板的女兒、船夫等等,從他們口中還原梵高最后的生命軌跡,試圖找出他死亡的秘密——或者說證明他的死亡是出于不懷好意的陷害,而非自殺。文森特的好友不愿意相信一個天才就這樣隕落了,他筆下的星空明明仍在閃耀,怎么會呢?怎么可能?可梵高在生命的最后說:不要怪罪任何人。即便畫作從未得到世人的認可,總是獨來獨往,畫畫的時候因為一只烏鴉的停駐看得出神——“What a lonely person is he that a thieving crow could make his daybright.”連船夫都這樣說。特別是割掉耳朵之后,人們都認為他瘋了,甚至連小孩都會欺負在麥田里作畫的他,他也從未怪罪任何人。決定面對真實的自我,在嘗試了種種失敗之后,28歲的文森特第一次拿起畫筆,從此一發不可收,堅持靠理想生活下去需要多大的勇氣,別人無法想象,物質上的匱乏無須多言,精神上的壓力更能夠將一個天才擊垮。
? ? ? ? 邀請更高住進黃房子,一定是梵高離夢想最近的時候吧,那時候的他該是多么快樂!盡管這個位于阿爾小鎮上的破敗公寓樓層局促,夏天悶熱難耐,冬天寒氣逼人,梵高卻宣布他找到了天堂,他喜歡房子下面通宵營業的咖啡廳,宣稱看到了“地道的左拉小說里的場面”。梵高想要把黃房子變成“畫家之家”,一個藝術家的烏托邦——聽起來多么不切實際,事實上也是這樣。黃房子的設想失敗了,他沒能為那些落寞的藝術家們尋找到一條全新的出路,當然也包括他自己。他仍舊需要弟弟提奧的資助來作畫和生活。高更是誰呢?就是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里寫道的那個“當人們在撿散落滿地的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的“他”,他自然是與眾不同的,是梵高敬仰的藝術家、理想的伙伴,能夠敲開他堅硬的、孤獨的心門的那個人,兩人都游走在印象派的邊緣,原本以為可以互相理解。梵高曾因為高更的到來買過一把漂亮的椅子,但是他沒有勇氣請高更作為模特,“我想畫的是那個空空的位置,那個缺席的人”。某個雨夜,一場爭吵之后,高更頭也不回地離去,自此,梵高費力構建的那個烏托邦也幻滅了。
? ? ? ? 但是梵高沒有放棄,他主動住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出院后聽從醫生的建議在花園中作畫——作為一種治療方式。盡管生前僅售出一幅畫,他也沒有終止對畫畫的追求,在他短暫的一生中,一共創作了1000多幅畫,明晃晃的陽光、一望無際的麥田、浩瀚璀璨的星空,全部轉化成色彩明艷的畫作,在他的畫中,我們看不到頹喪與失望,反而充滿生命的張力。旅館老板的女兒說,他入住的第一天就不顧大雨傾盆站在街道中間畫畫,她本以為他是因為第一天到達太過興奮,沒想到后來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早出晚歸,為了捕捉一束獨特的光線天亮前就來到了河邊。比起天分,他的勤奮和自律更加令人心生敬意。美國知名民謠歌手唐·麥克林在欣賞了梵高的《星夜》之后,寫下《starry starry night》這首歌,“如今我也明白/曾經你向我傾訴的話語/還有你舉世獨醒時的痛苦/你試圖喚醒他們的努力/但他們充耳不聞/他們茫然不解/也許如今才會記起/也許他們不曾愛過你/但你的愛意卻真實如奇跡”。清晨的田野、火紅的花朵、舒卷的云彩、琥珀色的麥穗,從梵高的筆下緩緩流出,他自己卻像一個熱戀中的人一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許是僅僅是因為這個殘缺的世界,還沒準備好迎接這樣一個美麗又獨特的他吧。
? ? ? ? 最初勵志成為畫家的時候,梵高在給弟弟的信中寫道:在別人眼里我是什么樣的人?我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一個怪異的存在,一個不合群的人——一個在社會里沒有地位,比卑微者更卑微的存在。好吧,假設一切便是如此罷了。但通過我的畫作,我要人們看見我這樣一個卑微的肉體里尚住著一個靈魂,這是我的野望。它不因憤恨而起,而是因為我愛著,無條件的愛,因為一種隱忍而非激情。也許我總是一團糟,但我的心里仍存有平靜,純粹的和弦和樂音。在最破敗的室內,最污穢的角落,我依舊看見藝術和繪畫。而我的思想朝著那方向而去,像無法遏制的沖動。時間流逝,更多東西被忽視,我便越發清晰地看見了繪畫。我們不難從這封信里窺見藝術家的內心,繪畫幾乎是他表達情感的唯一出口,在那幅舉世聞名的《向日葵》里,層層疊疊的油彩厚厚地堆砌起一束向日葵,越是明亮耀眼的地方,顏色就越發的厚實,仿佛向日葵爭相在梵高的眼里綻放出來,透出紙面放射出刺破黑暗與孤獨的愉悅光芒。梵高給弟弟提奧的最后一封信里這樣寫道:正如我們坐火車去塔拉斯孔或魯昂,我們乘上死亡而到達的星星之上。無法改變的事實是,活著的我們無法到星星上去,如同死了便趕不上火車一般。所以對我而言,霍亂、亂石、肺癆、癌癥像是天國的運輸工具;亦如蒸汽船、小巴、火車是人世間的運輸工具。平靜地老死好似去天空遠足一般,這一刻我便要睡去,因為天色已晚。梵高一定抵達了閃耀著的星星那里了吧,那里沒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明亮與溫柔。他說,“I want to touch people with my art. I want them to say, he feelsdeeply, he feels tenderly”,毫無疑問,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