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約彩同學吃飯,這是我倆隔時間最久的一次見面,想聊的話題自然多一些,尤其是她的父親去世剛滿百天,她還活在失去父親的悲痛和如何安置母親的苦悶里。
她說,她終于體會到養老的苦惱,看著母親時不時變了臉摔門走出她家,她就又委屈又暴躁。
我問:“是你對她態度不好嗎?她剛失去老伴,你得多體諒。”
彩說:“原因很多,不勝枚舉。比如她夜里睡不著,起來在客廳折騰,把晾衣架搖下來搖上去,我睡眠原本脆弱,一點點聲響就把它攪得更支離破碎,早上我自然要提醒她幾句;再比如買了一箱刀魚回家,她主動過去收拾,老李(彩的老公)說,放著我弄就行,她就摔門走了……”
今天約彩吃飯,我擔心扔她母親一人在家,彩無奈地笑笑,說:“早出門了,一到周末,吃了早飯就離開家,回她自己家給菜園澆水,在那吃午飯,晚上飯前回來,說自己得識趣,不能在家里礙眼。
“其實,她自己住挺好的,大家都方便。”我說。
“可她不肯啊,說一回到那兒就會想起我爹,睡覺必須得有人陪著才行,我是真的陪不了,換個地方睡覺更難了,老李上班早,我不到六點就得起來做早飯。”彩的語氣里,透著無可奈何,也流露出對母親不體諒自己的不滿。
這么說,好像彩不孝順似的,其實,姊妹三人,她對父母的付出最多。
彩的妹妹遠嫁南京,對父母姊妹比較疏離,幾年才回來一趟,不知是自私還是日子確實不寬裕,既不出錢又不出力,父母的事好像跟她沒有關系。彩的弟弟跟彩都生活在我們當地,工作沒有彩和老公穩定,收入也相對差一些,就心安理得地把養老的事一股腦推給了彩。
父母原本都在村里務農,當年彩生了孩子,把父母從農村接過來,開頭幾年住在一起,孩子上幼兒園后,父母又接著住到彩的弟弟家,幫著看孩子接送孩子上幼兒園。期間,嫌住在一起不方便,就租了彩弟弟樓下改造好的車庫居住。
彩弟弟家的兒子上小學后,彩商量好老公,在某小區為父母買了一套一居室,從此父母再沒回農村。
買好房子裝修好,把父母安置進去,彩除了明著暗著給父母零花錢補貼生活開支,還得承包該房子一切的費用,包括物業費、水電費、取暖費。
父母任何一點事都找彩,連家里的煤氣灶壞了,父母也會打電話,說:“煤氣灶壞了,你們看看來換了吧。”
過年分壓歲錢,父母給彩的兒子三百,必得給彩弟弟的兒子六百,說:“那可是親孫子,能一樣對待嘛。”
彩多年前就跟我抱怨過,說父母真是不懂事,房子是我們買的,生活費是我們補貼的(父母有極少的農村養老保險金),連分給孩子們的壓歲錢,都是我提前給他們準備好的,卻把我兒子當成外人,讓我在老李面前心虛得連話都不敢說。
前些年,彩家買房子,還貸壓力大,想把父母住的那套一居室賣掉,先搬過去跟他們擠一擠,等新房交房后,她一家三口搬走,把現在住的這套大點的房子留給父母住。
父親聽了這個安排,暴跳如雷:“別想把我們攆出去,想讓我搬家,除非先搬了我的頭……”
彩家的新房拿到了鑰匙,老李工作調動,因離得太遠沒法過去居住,彩又商量父母:“把那套大房子簡單裝裝你們去住吧?這套房子又舊又小,留著不合適,賣了還能減輕下我們的壓力。”
父親說:“我哪兒都不去,死之前就住這兒了,這兒離我兒子家近,看看我孫子也方便。”
如今,父親去世,母親不讓賣房卻也不愿回到那里。彩現在住的房子是兩居室,兒子放假回來就得睡沙發,加上母親的作息習慣跟他們也不一致,彩有心留下母親,卻也感覺自家的生活節奏完全被打亂,自己更年期脾氣暴躁,長期住在一起,她跟母親都受委屈,況且老李也暗示她還有弟弟妹妹呢。
彩趁母親開心時,小心翼翼地試探:“要不你去南京住一段時間換換心情?”
“不去不去,不習慣,你那個妹夫,說話我都聽不懂,一共沒見過幾面,跟生人似的。”母親一口回絕。
“你弟弟家我也不愿意去,我跟你弟媳婦說話,她都不搭理我,我找你弟弟算賬,他說不是針對我的,是他們兩口子正在吵架。”
母親好像意識到什么:“我可不想像輪門狗一樣,一會這家一會那家的。”
把母親送養老院嗎?先不說老人打心底排斥這事,彩所在的國企,已經三個月不發工資了,養老院那筆不菲的費用誰來出?
彩兩手一攤,無計可施。
老來難,中年人養老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