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第六十四回 潘金蓮不平罵玳安 西門慶花園宴幫閑

白話《金瓶梅》第六十四回 潘金蓮不平罵玳安 西門慶花園宴幫閑


西門慶邀幾名狐朋狗友再加上伙計韓道國在家中吃酒,吃了相當長的時間,吃得也相當肆意狂放;

并且吃酒的地點是在花園中翡翠軒的卷棚內。

讀過《金瓶梅》的朋友都應該對這個地方有深刻的印象。

西門慶與小妾們、下人仆婦有不可描述狀況時,很多時候就選擇在這里。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地點,也是個相對私密的地點,可卻絕不是一個待客的好選擇。

應伯爵十天至少五六天都吃在西門家,擺飯的地點大多都在廳上或西廂房。

這次選擇在這里吃酒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只因為西門府的妻妾們都不在家。

都去赴吳千戶家的宴請去了。

吳月娘的哥哥吳千戶的兒子娶了喬大戶老婆的侄女。

吳千戶居著官,卻沒錢;喬大戶很有錢,卻是個白衣;這樁婚姻的互補互求意味很重。

書中常常用吳大舅稱謂的吳千戶經濟是窘迫的,二百兩銀子都很難拿出來,還要去向西門慶借;

喬大戶有錢,卻又常常為自己沒有官身煩惱,后來花錢也捐了個有名無實的【義官】,也算摘掉了小帽,出門也有了頂戴。

這對親家不多說,只說西門府又是只有四房孫雪娥留下看家,其余妻妾全體出動,在喬家也整整熱鬧了一日。

那邊西門慶還在吃酒,就見玳安走來悄悄的說:“官哥兒哭得厲害,迎春姐說讓爹叫個小廝去把六娘接來。”

西門慶道:“你再叫個小廝拿燈籠去接。”

玳安與畫童兩個打著一盞燈籠來到吳千戶家,李瓶兒也不等新夫婦前來磕頭,慌忙上轎就走。

玳安和琴童兩個每人拿了一盞燈籠,一前一后將李瓶兒接回了家。

很尋常的一段描寫。

可等到其他妻妾回家的時候問題出現了:李瓶兒一人帶走了兩盞燈籠;剩下四名妻妾四頂轎子只有一盞燈籠,照了前就顧不了后,照了這個就顧不得那個,捉襟見肘。

這日是八月二十四日,又是月底時節,月光暗淡。

月娘見了便問道:“別的燈籠在哪里?怎么只打著一個?”

棋童道:“原本帶了兩盞來的,玳安哥方才來接六娘又要走了一盞。”

月娘聽了,便不再問。

可潘金蓮卻罵道:“玳安那賊囚根子,他拿一盞來,卻帶了兩盞走。姐姐,你也看看這個賊獻殷勤的奴才,等到家再和他理論。”

月娘卻道:“不耐煩!孩子在家急等著她回去,打了去就打了去吧。”

金蓮氣道:“姐姐不是你這樣說。俺們倒也罷了,你是個大娘子,沒些家法了?這等月黑的,四頂轎子只點一個燈籠,你讓他顧著哪一頭?”

月娘也不言語,進了門首與李瓶兒直接進到后面去了。

金蓮和孟玉樓下了轎子便問:“玳安在哪里?”

平安兒道:“在后面六娘那里伺候著呢!”

正說著就見玳安出來。

金蓮罵道:“我把你個賊獻殷勤的囚根子!明日你可認清了,單挑那有時運的跟,可別認錯了!”

“有一盞燈籠打著也就完了,非要再搶奪一盞,把那小廝也換了跟著;她一頂轎子倒占了兩盞燈籠;俺們四個反倒只有一盞;俺們不是你爹的老婆?”

玳安道:“娘錯怪小的了。爹見哥兒哭,叫我快打著燈籠去接六娘先來家的;若是爹不叫我去,我怎么會巴巴的去接?”

金蓮又罵道:“你這賊囚根子,也不要給我說嘴;他叫你去接,沒叫你把燈籠都拿了來。哥哥,你這雀兒只撿旺處飛吧,可千萬不要認錯了!冷灶上一把熱灶上一把才好,你就認準俺們天生就永遠沒時運?”

玳安慌忙道:“娘說的什么話?小的要是有這個心,騎馬就把肋骨都撞折了。”

金蓮還不肯罷休,邊走邊罵:“你這欺心的囚根子!咱不要慌,我洗干凈眼睛看著你吧!”

玳安看著她離去,對周圍的小廝嘆道:“你們瞧瞧我這倒霉的差事,爹命我去接,卻又被五娘這一頓好罵。”

燈籠這一節也是很讓人感慨的一段。

關于玳安,我想他是有心巴結李瓶兒的;就像金蓮說的那樣,不只是帶了兩盞燈籠走,還用畫童換走了年齡相對較大的琴童一路伺奉李瓶兒回家。

這其實也沒什么可指責的,李瓶兒得寵又有錢,時常給小廝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又從不怪罪他們,一句重話也沒有,哪個小廝不愿意伺候這樣的主子?

可這一次潘金蓮直接當著眾人對他一頓暴風驟雨的痛罵,雖說并沒有十分得罪玳安,卻也讓他不喜了。

玳安雖說只是個下人,但卻是西門慶的親隨,西門慶無論到哪里都要將他帶在身邊;

就像如今官員身邊的秘書長,這樣的人一定是最有能力,最不簡單的,地位在西門府所有下人里也是最高的。

可潘金蓮才不管他是什么人,一點也不藏著,認為該說的就全部說出來,該罵的就全部罵出來。

得罪玳安這還不算什么,可她卻又在吳月娘面前,一次要月娘回去懲罰玳安,一次怪罪吳月娘家法不嚴。

吳月娘沒言語,沒言語的意思是她又生氣了!又將潘金蓮今天的冒犯放在了心里。

這才是潘金蓮口無遮攔的個性最該擔心的問題所在。

可潘金蓮卻絲毫也沒察覺這些危險,和孟玉樓兩人說說笑笑往后走,聽到西門慶還在花園里與人吃酒,兩人又偷偷地走到卷棚外往里偷瞧。

此時應伯爵已經喝多了,小帽也歪了,醉的像用線提著的木偶;謝希大醉的眼睛也睜不開;西門慶還好,叫琴童去抹了應伯爵一臉的脂粉,又在他頭上罩了個草編的圈兒。

喜得潘金蓮笑罵:“這個賊囚根子,到明日下了地獄閻王爺也不怪罪他了,今日把臉都在這里丟盡了!”

再看那書童一身女裝,描著眉眼鬢角,執著一把壺還在唱著南曲,兩人又是忍俊不住的只是笑。

西門慶聽到,便問身邊的小廝:“什么人在外面笑?”

唬的兩人慌忙往回跑。

很喜劇的一段描寫,兩個放得開的都喝大了,韓道國處處拘謹倒是還好。

驍騎第一次看書童更了女妝就在想:作者一定會讓潘金蓮對這一幕評判一番吧?

果然就有,可卻又描寫的太少。

這樣的新鮮場面,別人都可以不看,潘金蓮卻不能不看;只有通過她的眼睛才能直擊本質,才能更接近作者的內心想法。

也只有她犀利的言語才最能講出作者最想說的話。

金蓮回到房中便問春梅:“那個蠻奴才穿的誰的衣裳?”

春梅道:“先來問我要,叫我把玳安罵了出去;才又跑去找玉簫借了。”

金蓮說道:【“再來要,休要與秫秫奴才穿!”】

后見西門慶又往李瓶兒那里去了,生氣頂上房門睡了...

【秫秫】本意是指高粱;又有黏性的含義,在這里是指男寵、孌童的意思;

明代文學家徐渭曾寫道:【這花弧 倒生得好個模樣兒,倒不像個長官,倒是個秫秫...】

往往潘金蓮的態度很多時候都是蘭陵笑笑生的態度,借她來表達觀點。

拿來表達自己觀點的人物往往不至于寫的一點優點都沒有,即使從開始就預設好要將她寫成一個很壞的人。

潘金蓮這個人物就是這樣,她做了太多的壞事,又自私又狠毒;但卻又讓人無法深恨刻骨。

就連言辭犀利常常爆粗口的張竹坡對潘金蓮也是愛恨交加,見到她最后死時的慘狀也不禁【不敢生悲,不忍稱快,然而心實側側難言哉!】

我想,之所以會對一個淫婦、一個殺人兇手有這樣復雜難言的情緒,還是因為潘金蓮的性格原因。

就像她在這一回的表現——見到不對的事情,毫不隱藏,不管對誰,每次都能直言不諱,清楚明白地表達她的情緒,表達她的不滿,表達她的愉悅。

能夠不必隱藏心里的想法,能夠直抒胸臆是很爽的一件事,是許多人希望自己也能做到的一件事;雖然往往最難做到。

就像總是向往快意恩仇一樣,筆直地去做一件事情應該是最爽的了。

我們沒有做到,可潘金蓮做到了,不管她有多壞,就這一點上,張竹坡也是喜歡的。

這樣的性格是外向型的,是帶著鋒芒,最易傷人的;

可也是能讓人讀懂的,能讓人直白地接收到的。

驍騎認為:對這種人產生的恐懼心理,往往比對那些什么都不表達出來、總是將恨意和壞心思埋藏在心底的人要低得多。

無論是誰都不會喜歡有個喜怒不形于色、永遠需要你去猜的人總是在身邊吧!

驍騎也是個外向型的人,我總是覺得《金瓶梅》里【也不言語】是最讓我深感恐懼的那個句式。

下一回西門府里來了個同樣喜好男風的蔡狀元,又要辛苦書童了。

那個時候男生女相、長相俊俏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請點擊關注驍騎讀書,謝謝!

往期文章鏈接:白話《金瓶梅》第六十三回 應伯爵公然戲男寵 書童兒化身俏美人

白話《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西門慶為男寵打小廝 潘金蓮氣瓶兒罵書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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