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加【六專題】八月征文《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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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五了啊。”明明一整個白天的雨疏風驟,到了夜半時分終還是靜謐了下來,那一輪滿月亦隱隱出現了輪廓。墻外有蟲子悲鳴,一聲聲似是縛了千斤的石萬擔的鐵墜入人的心底,一直往下沉,沉到忽然眼里有了淚。
自夫君出征已半年,說是邊疆捷報頻傳,但為何總未聽得夫君的消息呢。李念安靠在雕花木窗邊,幽幽地想著,卻忽地笑出聲來,夫君本不是位高權重的將帥,邊疆的消息里自是不會提到他一個小小的副將,自己又何苦自擾,白白誤了這涼夜的舒爽。
李念安搖著團扇,輕輕拭去眼角的濡濕,思緒忽然飛回與周太余初見的那時。
八月的木樨開得淡然卻恣意,明明只是一樹細嫩的淺黃,卻伶伶俐俐地散發(fā)著仿佛籠罩天地的幽香。有少年錦衣怒馬,穿行在大街小巷,跟前有幾個家奴為他開道,不時傳來他的高聲笑罵。
轎子還在巷口,李念安就聽聞自不遠處倏忽而至的少年的聲音,熟悉也陌生,“小杏,那是何人?”
“回小姐,那是住我們府對街的周家財主家少爺。”
“莫不是前些日子從長安遷居至此的那戶人家?”
“正是。”丫鬟小心翼翼地答道。
“雖說輕狂,倒也是少年快意。”李念安微笑著說,正要掀起窗簾往外瞧著。得得的馬蹄仿佛在迎接她的目光,忽地慢了下來,一個紅衣少年映入眼簾,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好奇之色。
李念安原想細細地打量他,看這紈绔到底何等模樣,誰知對方也正如此打量著自己,當街對視,雖無他意,卻總令人浮想聯(lián)翩猶如私相授受。李念安頰上飛起兩朵紅霞,默默啐了一下,放下了窗簾阻擋了那道說不清道不明的視線。
李家世代官宦,雖遠離京都,在此地卻也算作權勢之家。然為官者一則為民,二則卻也想著能夠升遷入京,伺君左右,光耀門楣罷了。無奈李大人年歲已高,偏只得一女。幸而李念安對詩書之事頗有見解,閑時亦能與父親排解煩悶,于是當地相傳李大人千金德才兼?zhèn)洌⒅厥侵粮!?/div>
然而同齡女子幾乎都已嫁人,李念安卻依然待字閨中。都說李大人的千金自是不易娶的,但求親的人依舊踏破了門檻。李念安從未對此表示過贊同或反對,只李大人擺著求賢婿的樣子擋了不少的麻煩,于是求親的人也逐漸零落了。如今說起李念安,街坊都紛紛搖搖頭含笑不語。
既是想嫁,又不想隨意嫁。這大約是所有涉獵群書而又有自我精神的女子的想法吧。李念安一邊暗暗急著,表面上卻依然氣定神閑。
一日李念安從胭脂街回到府上,卻看到李大人正皺著眉頭坐在正廳內,見她進來,便重重嘆了口氣。
“何事令爹爹煩擾?”李念安循著大家閨秀的禮節(jié)問道。
“朝堂之上牛李兩黨爭權許久,你爹我雖一區(qū)區(qū)地方小官,卻也要站對了位置啊”李大人頓了頓,說,“李相之子,欲娶你為妾。”
李念安微微皺眉:“依這滔天的權勢,爹爹您是應了?”
李大人愛憐地看著她說道:“為父雖想再入朝堂,但畢竟年事已高,又僅你一個女兒,怎么心疼你嫁給那種……那種紈绔子弟。”
“只是這高門權勢爹爹也難以推卻吧。”
“爹爹自是最看重你的意愿了。”李大人道,“你是我親身的骨肉,權勢也都身外之物罷了。”
“爹爹……”李念安正欲開口,卻被李大人打斷:“說來在李相之前,對面府上周少爺也來說了親……”
“對面周少爺?”
“正是周財主家的獨子,周太余。”李大人說,“商人雖下等,可都是士人說法,如今士人貧賤而商人富庶,這下等說法,也是破了已久了,相比嫁李相之子,嫁于周家更為穩(wěn)妥。”
廳中靜默了許久,李大人打破沉寂繼續(xù)道:“我亦深知嫁與商人家必不甚好聽,換作從前求親者眾,也是爹爹我選破了頭才令你至今沒有嫁人,如今難道要我腆著老臉去求那些官宦人家再來娶了你?雖聽聞周少爺亦是輕薄浪蕩,可畢竟官商之別,我也能照看你些,你意如何?”
周太余……李念安沒有回父親的話,兀自想著那日在街上看到的紅衣獵獵的少年,還有他宛如孩童般清澈的雙眼。
八月十四,近中秋。淮南李家千金李念安同周財主獨子周太余大婚。那一日的月,似是比十五的還要圓上幾分。
“娘子,此南海龍眼甘甜爽口,為夫特地捎人從千里之外運來的。”周太余坐在桌邊,拈個小碗為李念安剝著淺褐的果皮。
“上次去看望我爹爹,他可有對你說什么?”李念安忽地問道。
“無他,就令我去取一功名罷了,”周太余緩緩道,“看來岳丈大人仍是覺得你嫁我一商人有些委屈了。”
“爹爹宦海浮沉四十余年,有些想法必是久而難改的。”李念安急急地回道,“而我既嫁與你,至今也已半年之久,莫不成我還存著他樣心思?”
周太余大笑:“自你我當街一見,我已傾心于你,你若不從,我便明搶如何?”
“莫要亂說……”李念安緊緊揪住絲帕,嗔怪道。
“娘子莫要多想,你的心為夫還是看得到的。娘子官家小姐,雖已嫁我,亦可隨心所欲看書吃茶買胭脂,為夫無有他能,僅這些必滿足你。”周太余佯裝正色道,嘴角卻彎起一個弧度,眼里也盈滿了笑意,“只不過從商者并無管家威風罷了,娘子可亦要我去考一功名?”
李念安默然,若說想,必還是想的吧,周太余對她已是別人所不及,所謂浪蕩紈绔,也早已收斂成在城外獨自縱馬罷了,只是自己心里似乎總有些結,掛在那里怎么也丟不掉,官商之別么?雖無甚大關系,但畢竟還是有別的啊……
時過境遷,皇帝垂老,愈加荒淫,朝堂之上的黨錮之爭,邊疆之外的蠻族之禍,終還是燒到了這京外小城。
每家的青壯都收拾行裝為國出征,周太余仗著家底雄厚,未同李念安商量便去求了個旅正來。攜城內三千男子出城之際,臨行前他笑著對李念安說:“娘子這下不必擔心,為夫我好歹也是個官了,凱旋后必讓娘子坐官家太太的陣仗出城迎我來。”
李念安心里半是欣慰半是擔憂:“能取戰(zhàn)功是好,保重自己要緊。”
“好,只是這家事多而雜,”周太余疼惜地撫著她的青絲,“終還是要辛苦你了。”
一年過去了,聽聞前方每戰(zhàn)必勝,李念安的心也漸漸安頓了下來。“周夫人,周將軍在前線又打了勝仗了吧?”出門總有街坊會對她說,對她的態(tài)度也漸漸尊敬了起來。然而自那時周太余屢立戰(zhàn)功被奉為副將后,就鮮少再聽得他的消息了,兩年、三年……時間的概念被模糊,李念安日日臨窗,曾還會做女紅抹胭脂,而今卻只是松松挽個發(fā)髻,打發(fā)丫鬟出門探聽城內的消息。
久未來報,想必萬事順利吧。李念安安慰著自己,順手摸起覆了一層薄灰的繡棚,心不在焉地一陣陣刺著鴛鴦,又是一個八月了,今年的中秋看來又要自己獨自度過了吧。周太余的形貌已在時光的覆蓋下漸漸模糊,他回來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李念安慢慢往外抽著絲線,想著周太余高頭大馬身后旌旗獵獵的模樣,不小心一針扎到自己的手指。鮮紅的血液洇開來,給還未繡成的鴛添上了一抹暖色。
又一個中秋了,月色冷冷地灑在暗色的土地上,邊疆烽火,尸骨遍地,他們中曾有一個人,猶被掛念著清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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