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這個詞似乎唯中國獨有,英語以及其他語種里沒有。所以外國人只好生硬的音譯稱“ kung fu ”,捎帶著連“師傅”也音譯了??础豆Ψ蛐茇垺?,突然聽到這兩個詞的音譯,可真把中國人樂壞了。
大概是因了中國電影,自李小龍將功夫片推向全球以來,外國人看中國人總帶有欽佩而奇怪的眼神,總以為這黃皮膚黑眼睛小個子的物種都有飛檐走壁的神奇功能,加意地敬畏佩服。
那只能怪他們少見識,少見當然難免多怪。據說現在打籃球穿短褲球服,還是因為中國人。據說當時奧運會曾經邀請中國參加,慈禧老佛爺覺得沒意思,就交給李蓮英去辦了,小李子在天橋找了一些賣藝的,參加籃球的是一些變戲法的。中國那時候的衣服,無論男女都與性感無關,長袍子大袖子,籃球場上變起戲法,外國人純粹找不見球,一敗涂地。于是他們惱羞成怒,決定從此以后打球只能穿短褲和沒袖子的褂子,防止中國人變戲法。呵呵,那倒也是個辦法。
中國人有“功夫”,外國人也有“功夫”,都是功夫。但是說實話,中國現在的功夫片,甚至中國電影,除了特技外,毫無其他。偏偏咱們那特技實在差,別說跟《阿凡達》比了,就是人家 80 年代的特技,咱們都未必做得到。
中國的功夫片本來是很不錯的,尤以香港出色。自李小龍的生猛功夫混著雙節棍剛柔并濟打出一條血路后,成龍化身拼命三郎,《紅番區》將汽艇開上了好萊塢的馬路上,《我是誰》用狠勁和難度席卷歐非。再到李連杰一身正氣,將功夫完美詮釋,功夫潮涌世界,獨樹一幟。這些哥級人物個個如雷貫耳。
灑家是個愛崇拜英雄的人,文章寫得好我佩服,功夫好我也佩服,當然很佩服這些硬漢。小時候灑家特愛侍弄拳腳棍棒,自己做弓做箭,整天山里亂竄。上學時要翻過一座山,那山里全是密林,羊腸小道走膩了,上下比速度,也已比得再無新意。于是上山時比速度,有特陡的山坡,坡度近乎 80 °,高七八十米左右,一分鐘內我們可以跑上去。無論天陰下雨,夏日朝陽,還是冬日黑晨,都弄得滿身大汗,塵土蒙面。下山時比“輕功”,羊腸小道懶得走,穿樹林,跳梯田。一群人中有大有小,竟然全不怕死,雖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必須珍愛,然而刺破臉劃破腿,都不在意。那梯田的坎,低的一二米,高者四五米或者更高,眼睛不閉就往下跑,大聲吆喝,似野人土著,身后卷起黃土如煙。跳時不害怕,等到了山底才覺得害怕,腳上扎了一根刺,不知是神經和肌肉過度緊張,還是真的擔心受怕,腳竟然不由自主地抖,手硬是抓不住。
后來發生了兩件血案,加之年紀漸大,不停為上學奔波,終于“棄武從文”。那兩件血案至今歷歷在目,思之不寒而栗。
那時候我們特喜歡“戰爭”,一村的孩子聚在一起,在山地密林或者河邊平地上“兩國交戰”。一三五為冷兵器,各帶自制“武器”,有木頭削的劍,竹子做的軟劍,盤龍棍,神武鞭,各種各樣,男女混雜,分成兩隊開戰。
終于有一個人功夫不到家,一竹子過去沒收住,把“敵人”眼角戳了一個洞,差點挑出眼珠子。還有一人輕功不咋樣,便逞強從墻頭上往下跳,墻下是一牛槽,旁邊栽著拴馬樁。不知他是咋跳的,竟然將嘴套在了馬樁的枝杈上,把腮幫子捅透了,喝水都漏。
二四六為槍戰,槍戰危險不大,玉米秸稈或者向日葵桿子上插一樹枝就是有扳機的槍,嘴里嘟嘟嘟配音,然后打槍戰??墒寝r家遭殃,第二日一看,將人家的草垛全踩平了,真是滿地硝煙,一片狼藉。于是三爺爺四奶奶七大姑八大姨滿村子罵我們??墒菦]人理,他們重新搭起草垛,我們晚上照樣大軍踏平。
倒霉的是灑家,有次戰敗撤退,只顧眼前,忘了身后,一腳踩空,一米高一點坎,竟然把灑家摔暈了。
終于,這種游戲漸漸沒人玩了。但可以去別村玩,我大姨家在三個村子以外的一個村子,我常去,村里孩子都認識。去了就開戰,玩法都一樣,只玩的天昏地暗,我大姨站在她家門邊對著山喊我吃飯,才滿臉大汗的回去。灑家這個外援太厲害,天昏月暗之時,灑家槍戰正酣,覺得不過癮,于是大喊一聲沖進對方陣營,掄起棍子就將槍戰化為近身搏殺。大家響應,戰成一片,混亂不堪。可憐灑家逞能,竟然施展獨門功夫“凌波微步”,急速旋轉,疾掄棍子,對方奔逃。可是天太黑,灑家估計也轉暈了,一下子轉到一棵杏樹上,臉上擦掉好大一塊皮。
從此覺得江湖太險惡,于是埋劍退隱了。
到了高中,城市人沒農村人野蠻,當然不會玩這些,雖然他們也蠻不講理,但這理是彬彬有禮的講出來的,刀槍劍戟都在口頭上,用舌頭殺人。黑社會用刀用磚灑家也見過,班里就有扛著刀混的,可是灑家遠離其人。那些闖江湖的念頭算是放下了。沒想到一個夏夜里和兩個好朋友游蕩操場,一時興起,三個人脫了鞋子在草地上打。
是真打,因怕傷太重,故而脫了鞋,不用武器,但下手絕不容情。他倆單打都不是我對手,于是兩個打我一個。結果還是把張九寶打傷了,灑家竟然也完成了一個似乎只有電影里才有的動作,回去還沾沾自喜的邊給他看傷邊說“你名字聽起來像張君寶(張三豐),打起來完全不像張君寶”。心里好武的勁又提起了,于是開始看武俠小說,那時候只能看書。直到后來擁有了一些高科技,開始就撿動作片看。
確實看了不少動作電影,有些甚至看好幾遍。最偏愛的是李連杰。他的功夫是最美觀最藝術化的,最能體現中國文化的。一身正氣,行走立坐都帶著宗師的儒雅大度,連帥到都那么帥氣。先禮后兵,后發制人,點到即止,招招留情。既能打倒對手,亦能打到觀眾。
這在《黃飛鴻》和《方世玉》中體現的最淋漓。
李小龍是真功夫,也許不美觀,但體現力量、速度、技巧,講究以“打倒對手”為目的,招出敵斃,有點像古龍小說的武功描寫。所以沒幾個人禁得住他打,即便是拍電影。
成龍把功夫戲劇化,又不要命,據說從不用替身,動作難度在全球動作片里都算得上第一。當然角色不可能無敵,需要波瀾,所以成龍總是先挨打,等到大哥脫光衣服,青筋暴露時,那時可真看得過癮。從跑龍套到自導自演片子大賣,成龍對功夫可謂付出巨多?!洱埿只⒌堋放臄z時,從樓上往樹上跳,結果樹枝插進腦袋,差點送命。好了之后,依然拼命。《醉拳 1 》有創意,但不完美,《醉拳 2 》有創意,也算得完美,其創意性太強,雖不是黃飛鴻系列的極品,但自他醉酒提壺力千鈞之后,連李連杰也得在后來的《黃飛鴻之鐵公雞斗蜈蚣》中對他致意?!段沂钦l》的動作難度和創意,連后來的好萊塢巨星湯姆?克魯斯在《碟中諜》中都對他模仿?!毒旃适隆穾壮山^品??墒侨丝傆欣蠒r,近年來大哥終于老了,想拼命也拼不來,和李連杰合拍《功夫之王》,雖然盡心盡力,可也讓人感覺力有不逮,差強人意。但他的高明和可敬之處在于,越來越注重教化,從《寶貝計劃》到《新警察故事》,雖是功夫片,但深含對年輕人道德教育的反省之意。
其實成龍一直是弘揚正義的,《尖峰時刻》就在像好萊塢證明著中國人身上的道德正氣,無論幕前幕后。他們雖用功夫紅遍世界,包括李連杰,甄子丹,他們都秉承著功夫的力量之美暴力之美,都曾用各自的“李三腳”向生猛的李小龍致意。但他們從不忘記中國的道德正義,不斷追求功夫內涵。
徐克成就了李連杰,李連杰也成就了徐克,黃飛鴻成就了李連杰和徐克。關于《黃飛鴻》的電影有近二百部,關德興一人就拍了七十多部。成龍創了醉拳,而只有李連杰將黃飛鴻推向了頂峰。李連杰那時候輕率,《少林寺》一紅,他竟然和女主角相戀結婚,后來又離婚,追了利智十年。又遭黑道威脅,據說演《中南海保鏢》時,李連杰是電影里無所不能的保鏢,但是私下里保鏢成群。因為那時候香港影界有黑道介入,為拍電影多方威脅,甚至暗殺。林青霞等都有此經歷。李連杰低谷時,徐克這個天才來了,加上音樂才子黃霑(他最有名的是《滄海一聲笑》和《男兒當自強》)和動作指導掌門人袁和平,《黃飛鴻》一出,席卷功夫電影榮譽。這不但是演得好,還在于其中那個風雨飄搖的末代亂世中黃飛鴻對國家社會人生的關注和憂心??墒抢钸B杰在《黃飛鴻》第一集“壯志凌云”拍竹梯大戰時,將左腳的腳跟崴到前面,腳趾到了后面,受傷很重。(這一段確實精彩)
他以前是六屆武術冠軍,最后拍電影,受的傷不少,脊椎偏移近兩厘米,全身癱瘓算是躲過去了,可是受傷一直不斷。這也是一種功夫,能付出生命,全力以赴夢想。
再到《男兒當自強》中大敗甄子丹,黃飛鴻竟然就是李連杰,李連杰就是黃飛鴻。那沒辦法,雖是有特技在內,可是實在精彩,中國功夫的大氣和內涵,在這里得到思辨和升華。
再到《致命武器 4 》,李連杰五分鐘技驚四座,實際上他只有五分鐘的戲,但已經把外國人驚呆了,開創了他的好萊塢時代。西方人有想象力(他很多片子是意大利導演和法國人合作的,不止是美國),李連杰功夫好,每部作品出來都是叫好聲不斷,票房席卷歐美,可是在好萊塢他失了中國文化元素,看著有股酷勁,但不太受中國人喜歡。只有回到了中國,《投名狀》功夫性不強,但他的片酬是一億,劉德華徐靜蕾金城武三人合起來不到六千萬,這與他當初拍《少林寺》是片酬為一塊錢,相差不可以道里計。當然,《投名狀》有深度,他這個反英雄還算成功。《霍元甲》又讓他回到了宗師的身上,儒雅大氣又出來了,功夫的涵義,這部闡釋的最好。
自這三人以后,就功夫片而言,中國電影沒什么起色,就知道用特技。周星馳《功夫》特技用得不錯,有意思,有深度,但更好的是創意。甄子丹除了《葉問》和《殺破狼》,其他的幾乎全是給功夫片抹黑。吳京利落,但只有狠,無內涵。趙文卓有儒俠樣子,但絕對比不上李連杰。
歐美人沒那么多花里胡哨。就講力量和肌肉外加大炫科技。他們歷史太短,美國建國也不過二百年,所以沒多少故事可講,不像中國有五千多年的故事,說也說不完,所以他們多想象演繹未來。最遠也就到西部牛仔,全是熱兵器,功夫沒多大用,但也不能沒有。他們沒中國那博大精深的功夫傳統,所以叫動作,講究拳拳到肉,體現力量。他們的強壯讓李連杰在《敢死隊》里在他們面前像小孩子一樣。哈里森?福特雖然拿著鞭子走世界,可是那是靠斯皮爾伯格的天才能力和考古的神秘才讓《奪寶奇兵》在 80 年代就成為至今中國電影都無法迄及的高峰。
史泰龍有肌肉有信念,《第一滴血》四部太精彩,血腥、眼淚、男人的脆弱和強悍,對世界的呼喚,對政治的拷問,都闡述的驚心動魄。
施瓦辛格也有肌肉,但除了聊聊幾部之外,再無新意,連美國人都對他失望,所以他轉行去做了州長,倒是很有魄力,敢和政府對抗為民牟利,這倒是讓人起敬的功夫,不愧是真漢子。
尼古拉斯凱奇是古典式的動作,加之演技絕倫,倒也部部可觀,確實揪動人心。但自《空中監獄》證明了上帝是存在的,《變臉》融合中國元素(導演是吳宇森)證明了能力是重要的,《勇闖奪命島》證明了勇氣是可嘉的,《急速 60 秒》證明了膽略是必須的之后,新作就只靠演技維持了。
布魯斯?威利斯是真正的動作,《虎膽龍威》里總是打不死,把汽車開上天打下直升機,又用大卡車搞掉戰斗機,再用強子打穿自己射傷敵人救了女兒,硬漢到底,跟神一樣讓人佩服,還在片中把中國功夫糗了一把??墒撬怖狭?,最近雖多新作,但都近于客串,演演黑幫老大,販販毒賣賣女人而已,打不動了。
克里夫?歐文作品少,但是在《火線保鏢》里用動作和智慧將槍戰發揮到了“無槍勝有槍”的境界,也不簡單。
新起之秀巨石?強森,《蝎子王》演得不咋樣,但是肌肉不一般,在別的影片里打起來很有范,有動作有力度,蠻好。
杰森?斯坦森是奧運冠軍出身,沒想到動作干脆利落,有魄力,《非常人販》征服舒淇,《死亡飛車》又炫盡酷,《游俠》中和李連杰對打,他的動作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片中粗話連篇,英氣逼人,鋼管插壞人屁眼,一次到位,很不錯。
等到歐美電影把目光轉向東方,他們當然是賺錢來的,中國人多市場大啊,但是《功夫熊貓》確實狠狠扇了中國功夫片一個耳光,一個字“好”!
而泰國出了一個托尼?賈,《冬蔭功》《盜佛線》兩部可真讓人熱血沸騰,立起敬意。很給力,動作難度可超成龍,卻比成龍真實,各種風格的搏擊打斗的功夫都有體現,再加上他那種對佛對物誠摯的感情,打出來實在太精彩了,灑家隔一段時間就要看看這兩部??上С诉@兩部,其他的一無是處。
要看更優美的功夫,那就只好找金庸了。琴棋書畫醫卜星相皆可化為武功,出神入化,拍案叫絕。雖說武俠界稱“梁劍古刀金拳掌”。梁羽生劍寫得好,古龍刀寫得好,金庸拳掌寫得好。但梁羽生太古板,無新意,古龍沒招式,刀出人死,只寫冒血。唯有金庸將武功詩化性格化,全取自中國傳統哲學義理,博大精深,任何一套武功都是從中國傳統文化里賦予生命,絕不簡單。
并且,功夫好不好,絕不在功夫高不高。所以郭靖雖然武功比不上獨孤求敗和令狐沖以及少林掃地和尚那樣天下無敵,但是為人敬仰者全在“為國為名,俠之大者”,武功毫不重要,有俠義之心即是真功夫。李白所謂“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是說俠,“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與王昌齡“侯嬴重一言,季布無二諾”說得是義。片子是否好看,注重的不光是武,還有俠,還有對功夫的思辨。一部片子除了打殺,還是打殺,絕無意義,人物功夫再高,沒正義沒佛心,那也沒意思。
李白黃鶴樓詩敗于崔浩,金圣嘆說大詩人不必篇篇皆精,但李白后來多處詩用崔浩《黃鶴樓》句法,可就落于下品,無味的很樂。功夫不可能一直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但只要把持正義,時時思辨,屢敗屢戰,心里有了正氣,那時不用功夫,眼神都能殺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