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殘陽如血。晚歸的鳥兒,呼啦啦地飛回林間。
父親一直走到村口,婆婆才轉身回去。他目送著那滿頭銀絲的背影,又看一看那快滲入地平線的血陽。嘆口氣,慢慢地向前走。
他這次來,是專門為大姐送葬的。
大姐是父親前妻的女兒,人說不上太漂亮。但聰明,賢惠。小學畢業后,大姐就跟著父母務農。十五歲的她,心靈手巧。納鞋墊,做鞋子,織圍巾。還有手套,麥秸編的草帽,樣樣做的得心應手。
十八歲,大姐在大隊做衛生員。這時,村里來了個技術員,專門指導棉花生產的。待人誠實,熱情。
那時候,父親是生產隊長。技術員常常在我家吃飯,和父親談工作。大姐和他見面的機會多了,對這個年輕有為的技術員有了好感。
夏天,火辣辣的太陽烤著大地。衛生員們把涼茶送到地里。勞動的間隙,人們都坐在樹蔭下乘涼喝茶,天南海北地聊著。
每逢大姐將茶水遞給技術員,都會引來那些婦女的玩笑聲。在這些玩笑聲中,大姐往往羞紅了臉,遠遠地躲到一邊去了。技術員呢,只是面帶微笑地喝著茶,任由她們去說。
后來,大姐和技術員結了婚。人們都在背后夸他們,真是天生的一對。
也許是他們太過幸福,也許是上天的嫉妒吧。無情的災難猛然降臨到他們頭上。
在大姐臨產時,被查出了妊娠心臟病。這晴天的霹靂,將二人震暈了。
那時,醫療技術還很落后。如果放在今天,不會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痛苦地離去,而沒有絲毫的辦法。
結果,產后大出血,孩子免強保住了,大姐卻丟了命。姐夫懷抱嬰兒,伏在床邊放聲大哭。
想起這些,父親心里的酸苦,宛如海中的波濤,一排排推著一排,一浪緊似一浪。他覺得對不起女兒,更對不趕前妻。作為丈夫,他沒盡到妻子的托孤之情。作為父親,他沒有保護好女兒。
他是個十分要強的人。在聽到女兒逝去的消息時,卻也忍不住慟哭。來時的路上,一個人,眼洞都稀里嘩啦撒落一地。
太陽落山了,身后的小村也模糊了。
他遲疑了一下,放慢了腳步。又回頭看了一眼。
哎,不會是看花眼了吧。
身后不遠處,一個白色的東西一直追隨著。是小貓,不會。貓不會隨便跟著陌生人的――家里沒養貓。
小狗吧,不太像。
是只小白兔,是的,一定是。那走路的樣孑,一蹦一蹦的。
父親走幾步,它走幾步。父親停下,它也停下,遠遠地對望著。
父親干脆回頭走幾步,那小東西也回頭走。永遠地跟他保持著一段距離。反反復復,都這樣。
父親滿心疑惑地加快了腳步。那白色的小東西也快了起來,那神態象極了一位忠實的仆從。
到村頭的時候,夜幕降臨了。猛回頭,那白色的小東西,卻無影無蹤了。
母親聽了這件事,若有所思。大概是女兒擔心你,一直送你到家門口吧。她這樣說,也許是安慰父親,也許是自我安慰。
晚上,父親做了個夢,夢里便是那只白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