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不過，只是一介人偶。

不知是不是那樣的回答傷了他，他竟幾天沒有跟我說話，甚至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幾天不出來。

我倒是不關(guān)心他的死活，畢竟我真的沒把他當(dāng)成過什么重要的東西。

后來他還是出來了，竟顯得消瘦了不少，只淡淡地說了聲：“我餓了。”

我給他端出了一碗白粥，他緩緩的喝下去，馬上又轉(zhuǎn)身要回去。

“那天，可能是我說的太重了。”

如果是別的時候，這種事情我自然不想開口去管，因?yàn)檎麄€店鋪只有我們倆，終究是抬頭不見低頭見，說開了還是好一點(diǎn)，老這樣別扭著，我也過意不去。

“你這個家伙的出現(xiàn)太過巧合，從本質(zhì)上來說和人是不一樣的。”他早在我說前一句話時停下來腳步，然后回頭看著我，藍(lán)色的眼睛與剛見他時相比變得深邃了，但始終空空的，可能是因?yàn)樗麤]有心。

“你，應(yīng)該是最獨(dú)一無二的一個，好好活著，做自己就好了。成為人什么的，過多少年，你也做不到。”我被他盯得難受，畢竟堂堂七尺男兒，含情脈脈的對望良久，還說了這樣令我羞恥的話，我轉(zhuǎn)身走了，回到我的房間。

說起來，他也是從這個房間誕生的，至少是最中樞部分的頭部，是我在這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捏出來的，剩下的四肢什么的是由師傅做好，和我一起在這里組裝的。

按規(guī)矩來說，我作為掌柜，應(yīng)該搬到師傅屋中居住了，那里更大，更便于制作，但是我對師傅總有一種虧欠，來自于內(nèi)心深處的虧欠。

我并不配做這個掌柜的。

他敲了敲門，我讓他進(jìn)來。他扭扭捏捏的端了一盆水，問我能不能幫他擦身體。也對，他閉關(guān)了幾天不出來，我一直在門口看著他，根本沾不到水吧。

他把衣服脫下來，皮膚很白皙，肌肉錯落有致，不過臉上與身上的皮膚差異已經(jīng)慢慢不明顯，原因是我給他臉上擦了些粉彩，沒想到竟跟女人家用的香粉有異曲同工之妙，膚色也漫漫統(tǒng)一起來，只是泡澡掉色這個設(shè)定，多年未變，也多年麻煩著。

雖然我不反感給他做這些，他也可以自己擦拭，但是真的麻煩，也標(biāo)志著他并不是真正的作為人活著。

不知道為什么他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在意自己不是人的事兒了。其實(shí)實(shí)在也沒什么可煩腦的，畢竟連我都接受了和他生活了10年的事實(shí)。

大概也是怕習(xí)慣了，于是漸漸的也就不怕了。

他背對著我坐著，我用布蘸水，開始輕輕擦拭他的后背，用一種我在保養(yǎng)店里的娃娃的手法，因?yàn)橥尥藓苋菀椎羯貏e的手法可以保證少掉色甚至不掉色。

“師傅，我和人，還有什么區(qū)別。”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但是極富磁性，讓人聽起來很舒服，但此時我可以聽到一絲憂傷的氣息。

我曾多次的感嘆他竟然還能擁有情緒，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思考怎么回答他，想象著此時他藍(lán)色眼睛里的空洞，說起來他的睫毛也挺長的。

他的那張臉我最熟悉不過了，因?yàn)楫?dāng)初是我。。。算了，這事說太多遍就無聊了。

“那個。。。師傅。。。可以快點(diǎn)嘛。”可能是我愣的時間太長了，思維也一直在拐彎抹角避開他的問題，“我這么在這里。。。好冷。。。”“哦，抱歉啊。”我趕緊給他收拾完，讓他把衣服穿好。

這家伙有情緒，知冷熱，除了不能洗澡之外和人沒有區(qū)別。

但是他在我心里，也只是人偶而已。

他會呼吸卻沒有心臟的跳動，他會說話卻沒有自己的思想，他會覺得冷卻沒有一點(diǎn)溫度。

所以他不是人。

于是那個問題我沒有回答他，他好像也懂得什么了似的沒有再追問，他想有所長進(jìn)，人的這一方面上，可是他已經(jīng)努力了十年，和我這個所謂的人生活了十年，他似乎還和當(dāng)初滿身鮮血的他一樣，藍(lán)色空洞的眼神，只是活著而已。

也許也正是因?yàn)楹臀疑钤谝黄鸩艜@樣，因?yàn)樯钪械奈乙彩沁@個樣子，特別是師傅離開之后，似乎更加變本加厲了。再加上店鋪娃娃的靈異事件，孤僻的我也漸漸被人賦予了一層靈異，不過我本來就靈異。

本身我也不怎么愛和店鋪以外的人有過多交談，不深交，是我的處世之道，我喜歡盯著別人觀察，分析這個人是什么樣的，再選擇是不是去接觸，于是就沉默寡言了。他可能也是收到我的影響，再加上本來就是娃娃一個，更在我之上。

記得師傅教我做娃娃的時候，大概是我最興奮的時候，問這問那，再加上平常觀察人細(xì)致，手藝長進(jìn)很快。可他，總是不屑于研究這些，也有可能是因?yàn)樽陨淼钟|，他喜歡往店鋪外走走，可是言行舉止哪樣都不像人的，經(jīng)常被人打回來，還要我修理他。

修法也赫然是修娃娃的手法，他的身體構(gòu)造，除了師傅之外，就是我最熟悉了。

后來自這次之后，他外出的頻率更高了，被打回來的頻率倒是降低了。其實(shí)我還蠻想知道他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的，但是礙于面子，我并沒有問。

第一天，我正在做客戶的訂單，無暇管他；第二天，我正在清理店鋪展品，無暇管他；

第三天，我正在接待下單客人，無暇管他。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第七天是難得的空閑之日，他竟然還出去了。

我獨(dú)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的院子的槐樹下，院子里晾著3個未上色的娃娃，說起來他在上色方面有那么點(diǎn)天賦，可能是那是自己的缺陷，所以很在意吧。

十年來第一次，我坐在這里的時候，什么人都沒有，連不是人的東西都沒有。

其實(shí)我也并不是執(zhí)著于他是不是人這件事，只是我害怕，害怕自己一個人在這里，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孤單。

然后我就是那樣孤僻的一個人。

孤僻到身邊一直有一個“人”陪伴都感覺不到。

我總否定他是人，只是因?yàn)槲也辉敢獬姓J(rèn)一直有一個人在師傅以外的時間陪著我，我頹廢的認(rèn)為我這種人就該一個人，永遠(yuǎn)一個人。

畢竟在師傅把我?guī)Щ氐赇亴W(xué)徒之前，就像我對待他一樣，沒把我當(dāng)成真正的人。

當(dāng)控制我的人死去了之后，我也只能呆在柜臺，成為娃娃一般的存在。

我感謝我?guī)煾担瑫r也愧對我?guī)煾怠?/p>

我就是這樣一個靈異，又無用的家伙，如果他不帶我回來，實(shí)在是會過得更好些吧。

反過來我也愧對他，浩軒。

十年來，除了剛把他帶來那晚，我從沒叫過他的名字。如果我早一點(diǎn)明白過來，他會不會更加接近人一點(diǎn)？

即使沒有心臟，但他會呼吸，即使沒有思想，但他會說話，即使他沒有溫度，但他能感受冷暖。如果我早一點(diǎn)教會他，我是不是也會更高興些。

明明是我自己造就的悲慘境地，我又有什么抱怨的資本呢？

我大概當(dāng)初不該把他制作出來，這樣他也不會苦惱于人不人的這種問題，我也可以習(xí)慣獨(dú)自坐在槐樹下冥思，而不在胡思亂想了。

我的思維比表達(dá)發(fā)達(dá)的多，因?yàn)槲抑烙行〇|西明白就好，不必說。

他怎么不能算是人呢。

沒有人教給他而已。

“抱歉。。。”我眼中的淚水噴涌而出，我能感到它劃過臉頰，低落到地上，我始終閉著眼睛，我已經(jīng)不敢面對我已經(jīng)完全摸清的事實(shí)了。

就這樣我睡著了。

直到我感到嘴中的一絲異樣，嘴唇漸漸濕潤，不知什么東西纏繞著我的舌頭，一種觸電的感覺，可是奇怪的是很舒服，這是一種從未有過得感覺，把我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的感覺。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皙的面孔，凌亂的黑色頭發(fā)，額頭上都是汗，臉頰通紅，他把眼睛睜開了，那藍(lán)色的眼眸，不再顯得空洞，他眼睛里的，是我。

我驚恐的一把把他推開，驚聲大叫到：“浩軒！你在干嘛！”

他四仰朝天的躺在地上，太陽已經(jīng)偏西，夕陽照在他精致的臉上，也可能他本來臉頰已經(jīng)潮紅。

“師傅。。。我。。。好熱。。。”他大口喘著粗氣，應(yīng)該是出去玩被別人灌了奇怪的東西，我也只能這么解釋了，否則沒來由的做那樣一下作甚！

我愣了一會兒，拍拍我的臉，趕忙把他的衣服扒開，然后敞胸露懷的把他抱回了他的房間。又端了一盆涼水，擦拭他的身體。

真的好燙，那里也腫成了奇怪的大小，畢竟是我制作的，我對他熟悉無比。

折騰了半天，天也完全黑下來了，我這才明白過來這幾天他總是去亂市的酒館，不知怎么學(xué)會了喝酒，因?yàn)樗砩系木茪馓亓恕ｋm然我是后來冷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的。

我這人不喝酒的，師傅也從來不許我喝酒。現(xiàn)在看著他這個樣子，我真的感謝我?guī)煾凳侨绱说挠⒚鳌?/p>

我在他房間看了他一會兒，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了，我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想起來，那可是老子的初吻啊！

令我意外的是，我竟然還覺得有點(diǎn)舒服。

。。。

“他只是個人偶，他只是個人偶。。。”

我反復(fù)念叨著，臉卻不爭氣的紅了。

等他第二天醒來，只問他酗酒的原因好了。

這件事，特別是還感覺舒服這種事，絕對不會再提了。

絕對。。。

絕對。。。

絕對！！！

就這樣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等公雞報曉，翻身便起來給人偶上色。

我熱愛工作。

區(qū)區(qū)一介人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