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九月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12、
九月二十五日,北魏大赦。
冬,十月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北巡,想要討伐柔然,到了陰山,天降雨雪,拓跋濬想要還師,太尉尉眷說:“如今動大軍以威北敵,離開首都不遠,而車駕遽還,敵人必定懷疑我有內難。將士們雖然寒冷,不可不進。”拓跋濬聽從。
十月二十一日,駐軍于車侖山。
13、
劉宋積射將軍殷孝祖筑在清水東岸修筑兩座城池。北魏鎮西將軍封敕文攻擊,清口戍主、振威將軍傅乾愛拒戰,擊破北魏軍。殷孝祖,是殷羨的曾孫。
皇上派虎賁主龐孟虬將兵救清口,青州、冀州二州刺史顏師伯派中兵參軍茍思達協助,擊敗北魏兵于沙溝。嚴師伯,是顏竣的同族兄長。
皇上又派司空參軍卜天生將兵與傅乾愛及中兵參軍江方興會師,共同攻擊北魏兵,屢戰屢勝,斬北魏將領窟瑰公等數人。
十一月,北魏征西將軍皮豹子等將三萬騎兵協助封敕文,入寇青州,顏師伯抵御,輔國參軍焦度刺中皮豹子,皮豹子墜馬,焦度奪得其鎧甲、長槊等裝備,手殺數十人。焦度,本是南安氐人。
??? 14、
北魏主拓跋濬親自率領騎兵十萬人、戰車十五萬輛攻擊柔然,度過大漠,旌旗飄揚千里。柔然處羅可汗遠遁,其別部烏硃駕頹等率數千部落投降北魏。拓跋濬刻石紀功而還。
15、
當初,皇上在江州時,山陰人戴法興、戴明寶、蔡閑為典簽。皇帝即位之后,把他們都任命為南臺侍御史兼中書通事舍人。這一年,三位典簽都以初舉兵時參與密謀的功勞,賜爵縣男;蔡閑已經去世,追賜爵位。
這時皇上親覽朝政,不信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能不另行物色。戴法興頗知古今,一向得到皇帝的親待。魯郡人巢尚之,是寒門士子,涉獵文史,為皇上所知,也任命為中書通事舍人。凡是選官授任,或遷徙誅賞的大處分,皇上都與戴法興、巢尚之商量;內外雜事,則多委托給戴明寶。三人權重當時,而戴法興、戴明寶大肆收受賄賂,凡是他們說要舉薦某人為某職,沒有辦不到的,于是天下趨炎附勢之徒,輻湊而來,二人家門之外,聚集成市,家產都累積至千金。
吏部尚書顧覬之唯獨不巴結戴法興等。蔡興宗與顧覬之友善,嫌他風節太峻,顧覬之說:“辛毗有言:‘孫、劉不過讓我做不成三公而已。’我認為:“人的稟命有定分,不是智力所能改變,唯應恭己守道;愚昧的人不懂得這個道理,妄意僥幸,白白虧損了正道,而對得失并沒有什么幫助。”于是把他的意思,命侄兒顧原撰寫《定命論》,加以闡釋。
華杉曰:
辛毗的典故,是指魏明帝時期,劉放、孫資把持朝政,大臣們無不與二人交好,而唯獨辛毗不和他們往來。辛毗的兒子辛敞進諫說:“孫、劉用事,眾臣都像影子一樣依附他們,父親大人也應該稍稍放低身段,不然,必有毀謗之言。”辛毗正色說:“我立身做事,自有標準,就算和孫、劉合不來,也最多不過做不成三公而已。大丈夫能為了做三公而毀棄自己的節操嗎?”
皇帝不信任大臣,而自己另用一班人馬,這是歷代皇權和相權之爭。皇帝把相權都奪了,而他的私人班底的人呢,并沒有制度上的合法權力,權力完全來自于皇帝,對皇帝就百分百服從,執行他的意志,這是皇帝的想法。所以,不管是用親信,用外戚,還是用宦官,都是不愿意與宰相分享權力,也避免受權臣威脅。但是,權力是個魔杖,到誰手里,誰就成了權臣,奪了文臣的相權,武將的兵權,并非就沒有權臣了,而是換了一批權臣而已。親信、宦官、外戚,都可能傾覆皇上,完全不比文臣武將們更可靠。
所以,所有這些舉措,都是權宜之計,時時刻刻都要找尋新的平衡點,這就是權術了。
顧覬之不愿意參與權術,一方面因為他的價值觀;二來他不是皇帝,不在風口浪尖,有回避的余地;三呢,如果做三公都要靠巴結賄賂戴法興、戴明寶這樣的人,那三公已經不是三公了,還去做他干啥呢?
資治通鑒卷第一百二十九
宋紀十一
公元459年——464年
共6年。
世祖孝武皇帝下
大明三年(公元459年)
1、
春,正月一日,劉宋兗州兵與北魏皮豹子戰于高平,兗州兵不利。
2、
正月二十一日,劉宋任命驃騎將軍柳元景為尚作令,右仆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
3、
二月二十一日,北魏河南公伊馛去世。
4、
三月二日,劉宋以揚州六郡劃為“王畿”,歸朝廷直管。將東揚州改為揚州,治所遷到會稽,仍是因為之前(456年)星象災變的緣故。
5、
三月二十三日,劉宋朝廷任命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垣閬,是垣遵之子。
6、
夏,四月八日,北魏主拓跋濬立弟弟的兒子拓跋推為京兆王。
7、
劉宋竟陵王劉誕知道皇上猜忌他,也秘密做應變準備;利用北魏入寇的機會,修筑城墻,深挖護城河,聚集糧草,制造兵器。劉誕的記室參軍江智淵知到劉誕有異志,請假先回建康。皇上任命他為中書侍郎。江智淵,是江夷弟弟的兒子,少年時就有節操。沈懷文總是稱贊他說:“人所應該有的品德,他全都有,人所不應該有的缺點,他全沒有,這只有江智淵吧!”
是時,路人皆言劉誕將反。正巧,吳郡平民劉成上書稱:“我的兒子劉道龍之前事奉劉誕,見劉誕在石頭城制造皇帝乘輿法物,演練皇帝出宮用的儀仗警蹕。劉道龍憂懼,私下與同伴說起,劉誕殺劉道龍。”
又有豫章平民陳談之上書稱:“我的弟弟陳詠之在劉誕左右,見劉誕寫下陛下年紀姓名,送去巫師鄭師憐家,施行法術詛咒,陳詠之秘密向皇上報告,劉誕誣指陳詠之醉酒辱罵王爺,殺了他。”
皇上于是下令有司上奏劉誕罪惡,請收付廷尉治罪。
四月十八日,皇帝下詔,貶劉誕爵位為侯,遣返封國。詔書未下,先以羽林禁兵配給兗州刺史垣閬,命他以前往上任為名,與給事中戴明寶襲擊劉誕。
垣閬到了廣陵,劉誕還沒醒悟是怎么回事。戴明寶夜里通知劉誕的典簽蔣成,命他第二天早晨開城門為內應。蔣成告訴王府舍人許宗之,許宗之急到王府報告劉誕。劉誕驚起,呼左右及平時所畜養的數百人,逮捕蔣成,勒兵自衛。
天色將曉,戴明寶與垣閬率精兵數百人突然殺到,而城門不開,劉誕已列兵登城,就在城門上斬蔣成,赦免奴工及囚徒,開門攻擊垣閬,垣閬被殺,戴明寶從小道逃還。皇帝下,詔內外戒嚴。任命始興公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將兵討伐劉誕。
四月二十七日,皇上在宣武堂檢閱禁兵。
司州刺史劉季之,是劉誕故將,一向與都督宗愨有矛盾,聽說劉誕已反,擔心自己被宗愨殺害,拋下官職,從小道自歸朝廷。走到盱眙,盱眙太守鄭瑗懷疑劉季之與劉誕同謀,攔擊殺了他。
沈慶之到了歐陽,劉誕派沈慶之的同宗沈道愍帶信去游說沈慶之,并贈送給他一把玉環刀。沈慶之遣返沈道愍,列數劉誕罪惡。劉誕焚燒附近村落,驅趕居民全部入城,閉門自守,又分遣書檄,邀結遠近。當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劉誕抓捕他的妻子兒女,派使者去邀請梁曠入伙,梁曠斬來使,拒絕。劉誕怒,殺梁曠全家。
劉誕寫了奏章,投之于城外,說:“陛下信用讒言,令無名小人來相掩襲。我不能忍受悲慘的冤枉,所以將他們誅殺。雀鼠尚且貪生,不得不違抗圣旨。如今,我親勒部曲,保衛徐州、兗州。我之前有什么福氣,與陛下同生皇家?如今又有什么罪責,成了仇敵?沖鋒陷陣,萬死不辭;蕩定之期,冀在旦夕。”又說:“陛下宮帷丑事,豈能讓人三緘其口!”
皇上大怒,凡劉誕左右、心腹、同籍、近親在建康者,全部誅殺,死者數以千計,甚至有家人已死,他還不知道,從廣陵城中逃出奔還建康的。
沈慶之到了廣陵城下,劉誕登城樓對他說:“沈公滿頭白發的年紀,何苦來此!”沈慶之說:“朝廷認為你狂妄愚昧,用不著派少壯將軍來而已。”
皇帝擔心劉誕逃奔北魏,命沈慶之斷其走路。沈慶之移營到白土,距廣陵城十八里,又進軍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徐州刺史劉道隆都率部眾來會師。兗州刺史沈僧明,是沈慶之哥哥的兒子,也派兵協助沈慶之。之前劉誕欺騙他的部眾,說:“宗愨助我。”宗愨到達,騎馬繞城大呼:“我是宗愨!”
劉誕見眾軍大集,準備棄城北走,留中兵參軍申靈賜守廣陵,自己率步騎兵數百人,親信全部跟隨,聲言出戰,實際上旁走海陵道。沈慶之派龍驤將軍武念追擊。劉誕走了十余里,眾人都不想走,互請劉誕回城。劉誕說:“我回去容易,你們能為我盡力嗎?”眾人皆許諾,劉誕于是回城,筑壇歃血誓眾,凡府州文武官員,全部升職。任命主簿劉琨之為中兵參軍。劉琨之,是劉遵考之子,推辭說:“忠孝不得兩全。我老父還在,不敢承命。”劉誕囚禁他十余日,始終不接受,于是殺了他。
右衛將軍垣護之、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出擊北魏還師,回到廣陵,皇帝命他們都受沈慶之節度。沈慶之推進,進逼廣陵城。劉誕送給沈慶之酒食,由一百多人抬著,從北門出來。沈慶之都不打開察看,全部焚燒。劉誕于城上投下奏章,請沈慶之送交皇帝,沈慶之說:“我受詔討賊,不能為你送奏章。你如果愿意回朝廷受死,自應開門派出使者,我為你護送。”
華杉曰:
兩個平民上奏皇帝,控告劉誕謀反,顯然是皇帝的安排。找兩位家屬被劉誕殺掉的人,讓他們捏造故事,也給自己報仇。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劉誕揭皇帝丑事,激怒皇帝,所有與劉誕有關系的,就死了上千人。那些在劉誕陣營,緊急逃出投奔朝廷的,還不知道在建康的家人已經被皇上殺害。更有可憐的劉季之,就因為他曾經是劉誕部下,想要投奔朝廷,也不被信任和接受,丟了性命。這些事完全無解,只能認倒霉。
不過,我不能接受的是梁曠的反應,妻子兒女都被劉誕扣為人質,你拒絕加入就是了,為什么要斬劉誕使者,激怒他殺自己全家呢?這就應了顧覬之的《定命論》,你守正道就是了,不要做出格的事。既不同流合污,也不去刺激惡人。這樣犧牲全家性命,去求取忠臣美名,實在也是一種罪惡!
值得尊敬的是劉琨之,從容就義,既不失身于賊營,也保護自己在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