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版資治通鑒【1066】勸人向善,不聽就算。2021-01-05

17、

元嘉年間,官府鑄四銖錢,輪廓、形狀與五銖錢相同,鑄造一枚錢的成本,和幣值相當,沒有套利空間,所以民間不盜鑄。皇帝劉駿即位之后,又鑄孝建四銖錢,形式薄小,外圈輪廓和里面方孔都沒有凸起,于是盜鑄的人非常多,又摻雜以鉛、錫;還翦鑿古錢,錢都變得又薄又小。郡守縣令無法禁止,被處死和免官的,前后相繼。而盜鑄愈演愈烈,物價越來越貴,朝廷大為頭疼。

去年春天,皇帝下詔,錢薄小及外圈內孔沒有凸起者,全部禁止流通,民間喧擾。這一年,始興郡公沈慶之建議,認為:“應該允許民間鑄錢,郡縣設置錢署,讓愿意鑄錢的人家居住在錢署內,由官府制定鑄錢標準,去其雜偽。去年春天所禁的新錢,允許施用,以后鑄錢,則依照錢署的標準。每一萬錢,征稅三千,嚴格查處盜鑄。”

丹陽尹顏竣反駁,認為:“五銖錢的輕重,定于漢世,魏、晉以來,都沒有改變,原因是鑄造成本和幣值相當,改了就容易生假錢。如果說去年春天所禁掉的假錢又可以使用,大小厚薄不一樣的錢同時流通,又不由官府專鑄,重利之下,作奸犯科就沒有窮盡,私鑄新錢、翦鑿古錢,都無法禁止,錢幣還未充足,大錢已經消失,數年之內,四銖錢將化為塵土。如今禁令剛剛公布,市面上流通的錢還不能劃一,但不久自然就沒問題,不勞皇帝操心。真正值得憂慮的,是國庫空虛。如今就算允許小錢流通,也無法增加賦稅收入;百姓即令富足,也解決不了朝廷的財政困難。唯有崇尚節儉,去除奢華,求富之道,莫過于此。”

又有人認為:“銅礦難得,最好是鑄二銖錢。”

顏竣說:“議者認為國庫空虛,應該改鑄小錢;又認為天下銅少,應該減輕錢的重量以救時弊,賑國舒民。我認為不然。如果鑄二銖錢,一味發行新錢、小錢,并不能解決財政困難,而民間盜鑄將奸巧大興,天下之錢將糜碎至盡;空談嚴禁,而利益太大,難以禁絕,不出一二年,其弊病不可復救。民間警覺大錢要變小,又畏懼新公布的禁令,市井之間,必生紛擾。長遠的利益還沒有得到,切身的禍患卻已經降臨,富商得志,貧民困窘,這都是不可以的原因。”

允許民間鑄錢,及改鑄小錢的議論,這才停止。

18、

北魏定州刺史、高陽人許宗之求取不法利益,深澤縣民馬超謗毀許宗之,許宗之毆殺馬超,擔心其家人告狀,上書說馬超詆毀朝政。魏高宗拓跋濬說:“這里面必定有問題。朕為天下之主,哪里會得罪了馬超,讓他詆毀我呢!必定是許宗之懼罪,誣陷馬超。”派人調查,果然,斬許宗之于南郊。

19、

劉宋金紫光祿大夫顏延之去世。

顏延之的兒子顏竣身份貴重,凡顏竣送來的東西,顏延之一概不接受,布衣茅屋,蕭然如故。平常乘坐老牛笨車,路上遇到顏竣開道衛隊,就回避在道側。時常對顏竣說:“我平生不喜歡見大人物,今天不幸遇見你!”顏竣修建住宅,顏延之對他說:“好自為之,不要讓后人笑你是個傻瓜。”顏延之曾經早上去顏竣家,見賓客盈門,而顏竣尚未起床,顏延之怒道:“你出身糞土之中,升于云霞之上,就驕傲如此,這樣能長久嗎!”

顏竣為父守喪,才一個月,皇帝就起復他為右將軍,丹陽尹如故。顏竣堅決推辭,上表十次;皇上不許,派中書舍人戴明寶抱顏竣登車,載到丹陽尹官府,賜以布衣一襲,內以彩絲為絮,派主管御衣的官員親自送去,給他穿上。


大明元年(公元457年)

1、

春,正月一日,劉宋改年號為大明,大赦。

2、

正月十二日,北魏主拓跋濬在崞(guo)山打獵。正月十八日,回平城。

3、

北魏任命漁陽王尉眷為太尉,錄尚書事。

4、

二月,北魏入寇兗州,攻打無鹽,擊敗劉宋東平太守、南陽人劉胡。皇帝劉駿下詔,派太子左衛率薛安都率騎兵,東陽太守沈法系率水軍,增援彭城,并受徐州刺史申坦節度。劉宋援軍抵達時,北魏兵已經離去。

之前,群盜聚集在任城叢林之中,累世為患,人們稱之為“任榛”。申坦請求回軍征討,皇上批準。任榛接到消息,全部逃散。當時天旱,官軍人馬渴乏,無功而還。薛安都、沈法系被剝奪官爵,以平民身份擔任現職。申坦依法應當處死,群臣為他求情,皇上不準。沈慶之抱著申坦,哭于街市說:“你無罪而死。我哭你于市,也要追隨你而去了!”有司報告給皇上,皇上于是赦免申坦。

5、

三月十一日,北魏主拓跋濬在松山打獵。三月二十日,回平城。

6、

北魏主拓跋濬立他的弟弟拓跋新成為陽平王。

7、

劉宋皇帝劉駿自即位之后,奢淫自恣,大興土木。丹陽尹顏竣因為是皇帝做籓王時的舊臣,數次懇切諫爭,無所回避,皇帝漸漸不悅。顏竣自以為他的才干足以拯救天下,而皇帝對他的恩寵和舊情又無人能比,應當居中永執朝政。但是現在,他所陳述的意見,皇帝大多不采納,顏竣懷疑皇帝要疏遠自己,于是申請外放為地方官,以測試皇帝的心意。

夏,六月九日,皇帝下詔,任命顏竣為東揚州刺史,顏竣這才大為恐懼。

華杉曰:

勸人向善,不聽就算。人各有命,別把別人的未來,當成自己的責任。

《論語》,子游曰:“事君數,斯辱也;朋友數,斯疏也。”

數,是煩瑣,啰啰嗦嗦,黏黏糊糊,貼著人家,逼促對方。

侍奉君王,你如果太煩瑣,逼促他,就會自取其辱。對待朋友,你如果太煩瑣,逼促他,就會反而被疏遠。向君王進諫,他不聽,就應該自己走開;引導朋友向善,他不聽,就應該停止。如果煩瑣啰嗦逼促對方,則言者輕,聽者厭。那是求榮而反而受羞辱,求親而反而被疏遠,沒理由這樣啊。

顏竣就犯了這個錯,他是把皇帝既當君王,又當老友,不僅自以為自己才華蓋世,而且認為自己和皇帝關系與別人不一樣。還要申請外放,“考驗”皇帝。

感情不能考驗,要講感情,你只能問自己對別人的感情,不能考驗別人對你的感情。考驗本身就是一件傷感情的事,而且別人也不是傻瓜,知道你是在逼宮,是在打我的臉。所以,顏竣一考驗皇帝,皇帝馬上就批準他走了。

《論語》里孔子說小人難養,叫“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顏竣跟皇帝關系太親近,開始“不遜”。現在皇帝疏遠他,他就要往“怨”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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