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北的藍色牙刷一直留在蘇文家的粉紅色漱口杯里,和蘇文的粉紅色牙刷配成一對,安靜地站在那里。
蘇文在梁小北之后已經換了三個男朋友了,但梁小北的牙刷還是一直待在蘇文的漱口杯里,刷毛上的藍色早已褪盡,甚至泛出了點淡淡的黃色,但蘇文從沒想過要扔掉這支牙刷。可能是習慣吧,習慣了這支牙刷就這么倚在那里。既然已經習慣,也就沒必要扔了,蘇文是這么想的。
每天早上和晚上蘇文刷牙的時候,都會輕輕拿起那支藍色牙刷,把刷毛沖上擱在洗臉臺干凈的地方。刷完牙漱好口,把漱口杯沖得干干凈凈之后,再把這支藍色的牙刷和自己的粉色牙刷一起擱進去。這么多年了,蘇文只買粉色的牙刷。理由么,當然很明顯。其他顏色的牙刷不僅和粉色的漱口杯不搭配,和這支藍色的牙刷也不搭啊。
蘇文的公寓里早沒了梁小北生活過的痕跡,準確地說,蘇文的公寓里沒有任何男人生活過的痕跡。蘇文的幾雙絲襪被脫成幾團扔在床腳,早上擾她清夢的鬧鐘被扣在床頭柜上。梁小北之后,蘇文再沒和任何人同居過。她甚至總是一遍遍拒絕他們要來自己公寓參觀,用自己的房間太亂這個理由。
在這間公寓里,時間像是被凍結了,一切都和梁小北走的那天早上相差無幾。但這境況馬上就要被改變了。因為蘇文馬上就要搬走了。
她要結婚了。
就在昨天晚上她答應了現任男友的求婚。蘇文今年二十七歲,她覺得自己是時候該安定下來把自己嫁出去了。她把從香檳里撈出來的戒指套在了左手無名指上,和未婚夫擁吻的時候他的眼睛陶醉地閉上,而蘇文的眼睛大大地瞪著,像是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蘇文答應了搬去和未婚夫一起住,卻拒絕了第二天和他一起去見他父母的邀請,她說自己需要時間收拾房間整理東西。蘇文的未婚夫沒有多想,很快就同意了。再三確認蘇文不需要幫忙后,他一個人哼著小曲開車去給親朋好友散布這個好消息了。
蘇文拿小鏟子刨出了一個長而窄的土坑,像一個小小的墓地,把那支陪了她六年的牙刷埋進了土里。梁小北離開后他的所有東西都被為蘇文擔心不已的朋友們處理掉了,有的打包寄回他的家里,有的直接扔掉。衣物、照片、卡片全都在一夕之間無影無蹤。他們獨獨忘記了這支牙刷。其他東西都沒有了,梁小北這個人仿佛突然就從蘇文的世界里撤走了,一點存在的痕跡都沒有。還好有這支牙刷,蘇文甚至感激幸存下來的是一支梁小北用過的牙刷的這個事實。這么親密且貼近生活的物品才能讓蘇文確定梁小北是真真正正存在過在她的生命里的。
現在她把這支牙刷埋了,梁小北就真的走了。
蘇文以為自己會崩潰,但她沒有。蘇文早在六年前就把眼淚流干了。昨晚戒指套上無名指的那一刻,蘇文終于明白梁小北是不會再回來了。她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在梁小北離開的六年之后。
蘇文站起身,最后看了看那隆起的小土包,轉身走了。她一直沒敢抬頭,轉身后也一次頭都沒有回。
隆起的小土包緊挨著的是一塊大理石碑,比蘇文年輕六歲的梁小北微笑著看著蘇文遠去的背影。
距離梁小北在山頂上給蘇文的班級拍合照,失足從山崖上跌下去已經整整六年了。
蘇文拒絕了未婚夫拍婚紗照的要求,推托說自己不上鏡。她已經六年沒照過任何一張相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