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聿 2017年4月23日
每年4月23日,是聯合國1995年確定的“世界圖書日”,在中國也叫“世界讀書日”。北京朝陽公園照例舉辦了書市,傾銷一些雞肋般的、印著字的本本;網上傳來了北京和上海最后幾家民營實體書店關張的消息。這些或許就是對“世界圖書日”的中國“特色”解讀了。
近年來,社會上不著調的胡話日漸隆盛,其中一句叫“記住鄉愁”,聽上去就像寒風中的銀發老嫗遙憶自己少女時代的風姿,自有萬千凄惶。
追憶京城舊書肆,也算得一種鄉愁吧?以此紀念“世界圖書日”,也算得襄義之舉了。我在京城西單一帶住過35年(1953一1988),自上小學起,逛書店就是我的一大樂事。那時西單的書店不少,如今隱約記得西單北大街有新華書店、科技書店及外文書店,舊書店也有兩處:一處在舊西單商場一樓,與幾個飯鋪相鄰,樓上是個小劇場,演出相聲、大鼓書、快板書等曲藝節目,計時收費(10分鐘2分錢);另一處稍遠,在宣武門內大街路西,離西單十字路口西南把角的同春園飯莊不遠。
我25歲以后,新書越買越少,舊書越買越多,尤其是英文舊書。西單舊書肆己經大大凋敝,欲購外文舊書,便非去中國書店開在燈市東口的外文舊書店不可了。那家書店的一半場地都經營外文舊書。
大約從1977年到2001年的24年間,我每個星期都去那家舊書店,少則一次,多則兩次。書店的老店員劉師傅,竟與我漸漸成了熟人。他知道我想找哪些外文書,還經常把他認為我想要的書為我留下來,不擺在店里的書架上,等我來選。他每次見到我,總會從柜臺底下或后面的書庫里拿出幾本特意為我留的舊書。我就像圣誕夜的孩子,半是期待,半是好奇,猜想這位精神矍鑠的小老頭會帶給我什么“禮物”。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那家書店的中外文舊書為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時時在燈市東口召喚著我。人們常把尋購舊書稱作“淘書”,與淘古玩字畫等活動等量齊觀。據劉師傅講,舊書來源很多,一是從個人收購,量大時還派車去家里拉;二是圖書館、高校、文化單位成批處理的;還有從廢品站收購的。外文書多為出國留學人員和外國留學生出售的,間或還有文化名家的藏書。我就在店中見到過作家巴金的英文藏書,也見過解放前一些名校藏書,例如東華門大街路北的私立學校(清代的宗人府)——孔德中學的藏書。
我從燈市口舊書店淘書,收獲頗多,但其中大多己因搬家等事散佚了,如今還記得一些,例如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英文版《讀者文摘精華本》,我譯出過其中幾篇,發表在中國的《讀者文摘》月刊上。1990年春,我在燈市口書店購到了英國小品文名家哲羅姆(J.K.Jerome)的幽默小品文集《閑人閑話》(The Idle Thought of an Idle Fellow),為日本學習社昭和3年(1937年)出版的精裝本,有原文和日語注釋,我讀后覺得滿口余香,便譯了出來,次年交給昆侖出版社出版。該社將書名改作了《智者諧話》,而《閑人閑話》這個書名是日本人起的,我認為更切近原書名的本義。此書后來還被制成了電子書。
我從燈市口書店淘得的舊書,還有一本值得一提:英國藝術史論名家威廉?岡特(William Gaunt)的“維多利亞時代英國藝術思潮”三部曲之二《美的歷險》(The Aesthetic Advanture),1946年倫敦第三版,精裝本。這本舊書購于1985年,我譯了半年多,計22萬字,于1987年由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
2005一2006年,鳳凰出版集團的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了這套書中文版全三本,均由我翻譯。從我購得《美的歷險》原版舊書,到全套書中文版三本出版,竟經歷了20年。
這兩本舊書,至今還在我的書柜里。今逢“世界圖書日”,我把它們找了出來。它們就像兩位久違的故友,仿佛也懷著對京城舊書肆的“鄉愁”,跟我一起紀念這個與書有關的日子。
重要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