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并不一定是件快樂的事情,某些時候,回憶比預測未知更令人膽顫,此刻的江辰東就是如此。
如果一定要用某一句話來形容江辰東十八歲以前的生活,那么概括起來就四個字:人生得意!可不是嘛,人生得意!概括的多準確!
從小錦衣玉食的江辰東,父親歐陽華是稅務局的局長,母親江梅是市里知名醫院的主任醫生,就算是隔著自己兩代的已經過世的爺爺奶奶和退休的姥姥姥爺書香門第。出生在這樣的世家里,周圍的朋友也都是來自朱門望戶的公子千金。
至于江辰東為什么沒有成為典型的紈绔子弟,一方面是性格所使,另一方面都靠他的那個“該打就打,該揍就揍”毫不手軟的姑姑——歐陽麗,“調教”得好。
成長于這樣的環境里,再加上自己的聰明才干,十八年來,江辰東都過得順風順水,春風得意。以至于到后來發生的一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自己都還不太敢承認這就是現實。
是誰說過,人的一生,幸運都是定額的,你在這里用得多了,在那里就會少一點,因為上帝是公平的。也許,上帝就是秉著這樣的原則來判定了那個名叫江辰東孩子的命運。
其實,江辰東從來沒問過自己為什么隨母親姓江而不是隨父親姓歐陽,潛意識里,他認為這是父親愛母親的表現。就像他不知道,這么多年,姑姑自從去了美國就從來沒回來一樣,他也只是覺得像姑姑那樣自由的人,不回家是正常的。
直到他十八歲那年,他才發現一切都不是自己那個單純的“我認為”,而是事實主宰了一切。
是從高三的下學期開始吧,他發現父親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回家之后的他顯得滿面愁容,半夜里,江辰東常常聽見父母在書房談話到深夜。還記得某一次,父親問起自己愿不愿意直接去美國念大學。
那個時候,江辰東正好在熱戀里甜蜜,想都沒想就直接脫口而出,“爸,我不去,在國內念大學多好呀,何況我準備了這么久的高考,不考多可惜呀!我還想著自己能擊敗多少考生呢!”說著話的時候,江辰東還在盤算著明天早上給自己的阿羅帶什么早飯,完全沒察覺到父親的臉上掛滿了擔憂。
就在高考前夕,江媽媽突然告訴江辰東,他父親要出一趟遠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也就不能陪他去考場給他加油打氣了。江辰東也是很明事理的孩子,何況他向來沒有要求父母陪考。只是當時高考在即,他也緊張,也就自然沒注意當時母親的臉色有多差。
后來他才知道,父親所謂的“遠差”竟然成了永別,而自己,竟然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一走出考場,江辰東就被母親匆匆帶往國際機場,就連江辰東想回家拿手機都被母親阻止說時間來不及了。母親給自己的說辭是,遠在美國的姑姑生了重病,命在旦夕,所以家人需要立即趕過去。那個時候,因為擔心姑姑的病情,江辰東也沒有注意作為姑姑親哥哥的父親并沒有同往,而母親也幾乎沒有帶什么行李。
直到二十幾個小時后,江辰東被姑姑接到了馬塞諸塞州的一個小鎮上,他才發現母親說了謊。看著母親異常蒼白的臉色和姑姑布滿血絲的雙眼,直覺告訴他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接下來,母親和姑姑的話以及后來發生的一切,讓他覺得他江辰東這一輩子都可能不會再回國了。
歐陽華,江辰東的父親,稅務局的局長,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參與走私和行賄受賄,并悄悄地轉移了大筆財產去國外。之所以不讓江辰東姓歐陽,也許他早就料到自己有被查的那一天,因此江辰東一生下來,戶口就上在姥爺家。
原本,歐陽華以為自己憑借著手段和職務之便,可以一直順利到退休那天,沒想到卻在江辰東高三那年被人匿名舉報。因為財產早已轉移,他想帶著妻兒前往美國“避難”,卻因此中證據牽涉到很多官員,他也無法順利脫身。因此歐陽華在國內轉移想對他不利的人的視線,并在江辰東高考之際,趁著舉國上下的視野都放在高考這件大事上時,安排妻子和兒子順利出國。
只是,歐陽華算好了一切,卻獨獨沒有料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江辰東他們順利登機之后。歐陽華在長途大巴車站被捕,卻在被捕過程中中,他卻公然反抗、試圖逃跑而被當場擊斃。
“也許,我想他是故意的。”江辰東眼神落在已經冷掉的熱奶杯上,用著極力保持平靜的語言說到。子語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又聽見江辰東說。
“他故意逃跑,可能就是為了被當場擊斃,他一直,一直是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不愿意被捕。”
因為歐陽華的事件牽扯的高官太多,人物太復雜,竟然沒有公開過。所以,以至于子語他們也沒有聽到任何關于這名歐陽官員的消息報道,甚至很多同學都不知道江辰東的父親姓歐陽,就連子語也以為江辰東的父親姓江一樣。
而當時,父親被擊斃的消息傳到大洋彼岸時,已經過去兩個多星期了。因為與母親約定好時間的父親遲遲不見,江媽媽十分擔心,拖了各種關系回國打聽,卻聽到這么一個消息。得到消息的三天后,母親抱著父親最喜歡的一塊手表和一封給江辰東的遺書,在浴室割腕自殺了。她是醫生,知道怎樣割腕才能毫無被救的可能。
就在那個江辰東曾經和其他所有少年一樣,認為高考之后就是最幸福的夏天,他從生活的十八年的祖國,匆匆來到了自己毫不熟悉的大洋彼岸。而同時,原本應該和父母享受放松的旅游假期,他的雙親先后離世,并以那么不光彩的理由永遠而決絕的離開了。
那個殘忍、酷熱的夏季,江辰東失去了三個他愛的人:父親、母親和他決心此生再也不見的阿羅。
“在我只知道爸爸犯下大錯時,我還想過要回國。我不擔心別人知道了爸爸的事情后會如何看我,我想著只要回去,以自己的實力來生活,努力地和媽媽生活在一起,應該也會過得很幸福。”何況,那里還有你!
說這話的時候,江辰東的臉上有一種莫名的哀傷,“只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我知道你肯定會找我,所以我就告訴了于洋我在美國。我知道,他那個大嘴巴一定會在QQ群里面大肆宣揚。但是我卻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是呀,那樣美好的年紀,那樣驕傲的少年,要怎么告訴自己想要守護一生的女生,那樣殘敗不堪的事實。
像是在隱忍一種痛苦,江辰東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后來,后來我得知了爸爸被擊斃,就覺得也許沒有再回國的必要了,再后來,連媽媽也。。。。。。所以,我覺得連和以前的同學聯系的必要也沒有了。”
也許是回憶太過痛苦,也許是后悔當初自己不夠成熟,江辰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痛,便一手輕輕的掐揉自己的太陽穴,一手捂住心臟的位置。
子語見狀,有些擔心,連忙走近江辰東身邊輕問:“怎么了,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喝點熱水?在廚房有嗎?我去倒。。。。。。”
話還沒說完,突然腰上一緊,江辰東雙手纏上子語的腰,頭順勢埋在子語腰間。子語剛想掙扎,只聽見江辰東低低聲音,“別動,阿羅,就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我現在有點累,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靠近你,但是我只靠一會兒,可以嗎?”
聽著江辰東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間子語覺得很心酸,也不知此刻的心酸是因為江辰東所說的往事,還是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不過,善良的她還是不忍心推開他,便輕輕的回了一句“嗯,可以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