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成長是一場冒險,勇敢的人先上路,代價是錯過風景,不能回頭......”——《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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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當一個人開始懷念過去的時候,說明我們已經開始衰老了。但是對此我想說的是懷念過去是一種年輕的證明。若非年輕過,何來懷念,然而我從來都不知道年輕的迭起與衰老的破落界限在乎何處?
大學,在南方,記憶猶新的是,每年夏天,一片廣闊的油菜花地和總是咸濕的下雨天。
所以每年夏天我經常穿的就是拖鞋,最簡單的那種,人字拖,紅黑相間,孔洞規則排列在鞋底,每年夏天上課的途中總會路過宿舍樓下大片的油菜花地,踩著雨后泥濘的校園。
和所有南方一樣,每到雨季,雨水總是長過下雨的時間直到下一次下雨。宿舍的前門總是被雨水攔住去路,當是那時,有情侶背著的,有舍近求遠走了后門的,也有穿著拖鞋趟水過的。沒錯,我就是最后這種。
咸濕的雨季和悶熱的夏夜終歸讓人難以萌生睡意,總會約上三五好友趁著夜色翻過二樓欄桿,溜去校門口的酒吧,吧嗒吧嗒扇著腳踵的拖鞋配著雨后初歇的夜色,腳趾在拖鞋上放肆地舒展著自己。酒吧剛開不久,名叫“時光里”。但每次我總習慣性地叫稱“春天里”。
尼采也曾說過偉大的希臘文明是由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共同塑造的,然而同世界上所有偉大的大學一樣,他的周圍總是叢立著大大小小的酒館,推門進去總能看到不修邊幅、熱切談論著時代意義的青年人。
或許從某種角度上而言,我們象牙塔的重建恰好與此有關,一種酒后暢談理想與時代的暢然與無畏,一種關乎生命的能量,而不是西裝革履和牛頭皮鞋裹挾下以功利性和目的性為導向的荒誕構建。
時光里,或許是我大學期間談論人生意義最多的地方。苦澀略帶甘甜的黃色液體入喉,伴隨著腳趾中間磨人的泥沙和腳底吱吱吖吖的雨水,拖鞋在地上霹靂吧嗒剁個不停,錯落不致的跺腳聲夾雜在對于某個問題的面紅耳赤的爭論之中......
酒過三巡,方知人間大喜大悲,人生無度,酣暢醉飲,莫問歸途。
有的人的醉倒在了地上抱著酒瓶,有的人紅了臉罵著我X這世界,有的人躲在了墻角掏出電話煲上了電話粥,看著面前的好友,這才是我們最真實的狀態,所謂眾生本應有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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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有時候我們畏懼的不是假象,而是得知真相后的自我否定和心理落差。
當我們不可避免地滑入消費主義時代的時候,我們總是裝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聚首談論搖滾、文學、攝影一些后現代的東西,試圖和這個世界作對。當我們醉酒微醺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并不討厭這個世界,反而抱有更多對于這個世界的熱忱,相比于自稱久經社會,老成熟絡的成年人而言。
后來有日子沒有去“時光里”,再去約摸是半年以后,慶幸地是老板還認識我,說我好久不來了,也讓我愧疚地是好久不來好像是對于朋友的遺忘,也確是如此,面對老板的問候我只能尷尬地摸摸后腦勺。
岔開話題,問了最近酒館生意如何,老板說到了快年底的時候,各種各樣的人都來酒館里面,有大清早來酒館復習功課的、有西裝革履公文包來酒館談業務的,也有學校舉辦活動拉贊助的。但是都很少有專門來喝酒的,大多是點了一杯酒或者熱牛奶呆一上午的。
酒館生意越來越冷清的原因不是競爭,而是更多的人不愿意出門,因為他們總是想著明天還有課或者還有考試,更或者拉長戰線為了以后的工作著想,或許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然而自從學校出了一次酒駕車禍之后,更是讓原本冷清的酒館雪上加霜,再去酒館的時候,門面上掛上了學校的規章制度、食藥局的咧嘴C級表情還有老板中規中矩寫著營業時間早上10:00~晚上9:00的小牌子被夾在中間。
推門進去是學校整改以后的模樣,整整齊齊、直棱直角的桌椅、窗明幾凈的落地窗和碩大的吊燈像眼睛一般俯視著每一個在酒吧的人,沒有了昏黃的燈光、刻著年輪的古拙木質坐墊、碼滿了各式酒的吧臺。老板一副招待不周的尷尬表情望著我,過了一會,老板說他過段時間要走了,暫時先不在學校開酒館了,我當時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最后卻只擠出一個嗯字,托辭有事轉身出了酒館,也再沒有去過那里。
人們常說大學大而學之,然而更多人誤讀了大的意思,更多的是變成一種多,更多的證書,更多的榮譽證書,更多的人脈關系,更多的就業人數。更多更多......
遙想劍橋大學、牛津大學,在此我并不想佐證一個大學的辦學歷史和師資力量,這是一個個校辦工廠應當宣揚的東西,我想說的是這些大學從未停止過學院與世俗社會之間的斗爭,中世紀式的戰爭總是使他們拼命地占領神壇,后來劍橋與牛津筑起了高高的“城墻”隔開了大學與市鎮,這種主權的象征,往往是對外的炫耀和對內的包容。
大學最初的意思原本應是教育與學生的聯合。曾經一位三聯周刊的記者坦言:“縱觀世界各國的大學,沒有一個國家會像中國大學擁有如此多的校辦工廠。”我自慚言之,沒有機會出國留學一覽國外大學的模樣,但至少我看到的是大多中國大學校園里越來越多的西裝革履和牛頭皮鞋,越來越少的是那些人字拖客們,越來越多的教輔機構,越來越少的酒館。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最終伴隨著城墻的默然倒塌而以世俗社會的勝利而告終,然而身著學袍的大腹便便們總是每年喜笑顏開地撥穗明路,然后鄭重其事地將學生當做戰俘發配出去,殊不知領土已然淪陷。60年代,國難深重,難求平靜書桌,沖出書齋,如今大學校園公司、商行、歌廳林立,唯獨缺乏了理念,靠著鐫刻在校門上、石頭上的校訓欲以竭力證明。
后來有原本高中的學弟學妹承蒙看得起,尋我幫報志愿,張口便問哪個專業最吃香?我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回答。中國的大學紛紛將重心放在了最熱門的專業,對于那些基礎、系統收效甚微的冷門專業幾乎不聞不問,這幾乎是一種市場機制在教育上的無腦植入,就如MBA幾乎成了一種不可抵擋的洪流,我們或許已經快忘了教育更多地是一種文化的保存和闡述以及一代一代地傳承。
學院與世俗的社會的雙劍合璧更多地像一種逼良為娼而后由被動變為主動,人格力量的極度萎縮使得我們對于素質教育的呼聲變得聲嘶力竭卻無人問津,我們總是將比爾蓋茨這樣的創造性人才掛在嘴邊,殊不知更多的人只是將其看成一種金錢符號。
行文至此,憶當初,時光里,我最喜歡的那杯酒叫做“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天”,那時的痛仰還叫痛苦的信仰,依舊憤怒,依舊貧窮,依舊反叛。
我們那一夜未盡的話題依舊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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