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杉
01
一杯奶茶的時間,聽音兒講她的“丟失”。
音兒是我的朋友,人如其名,柔順溫婉,與世無爭,不見驚慌,亦不見動怒。至少,在別人眼里是這樣的。
可是,大概只有在我這里,音兒覺得是安全的,偶爾也能聽到她吐出幾個臟字,會抱怨男朋友不知體貼,抱怨某個朋友自私莽撞,傷了她的心。
很多人,只有在極少數最安全的空間里,才能卸載一身的裝備,不再柔和的萬物可侵,展露最真實的情感。
音兒說:“一不小心,丟了很多東西。”
我問:“丟了什么?”
音兒說:“丟了愛人,很痛。”
音兒口中曾經的愛人,是L先生,交往5年,不久前剛剛分手。
音兒很愛他,用盡心力包容著他所有的小缺點。 他喜歡打游戲,對于上班,卻是撞鐘似的敷衍,音兒說:“我好好掙錢,養他便是。” 于是,兩人同居的日子,連房租都是音兒全部負擔。
音兒生病,男友忙著打游戲,她便獨自一人去醫院打針,我們為音兒叫不平,音兒卻說:“沒關系,我自己沒那么矯情,一個人也可以的。”
音兒出差歸來,深夜兩點,男友在家呼呼大睡,音兒自己打車回家、自己做宵夜。
我們幾個好友,常常忍不住問音兒:“究竟喜歡他什么?”
音兒說:“他知道如何哄我開心,只要看著他,我就覺得安心,只要在一起,我就覺得滿足。其余,都是小事,不想太計較。”
就是這個事事不計較的姑娘,不久前,分手了。租來的房子,她為男友預付了未來三個月的房租,然后從房子里搬了出來,任男友如何求情挽回,她也再不回頭。
男友不明白,音兒平日那么體貼,兩個人幾乎都沒紅過臉,為什么突然要分手,并且絲毫沒有回轉的余地。
音兒說:“我好累,我對他好,寵他、慣他,他絲毫覺察不到,一次次的失望早已變成絕望,怎么回頭?”
男友聽罷,哭訴:“你希望我做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呢?我本可以改的!”
音兒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怎么說?你為何一定要逼我說,難道,這不是你應該知道,應該懂得,應該改的嗎?”
如果在幾年前,年紀再小一點,再任性一些的時候,我一定堅定地站在音兒這邊,指責“渣男”不懂感恩,不知體貼。
可是現在,我有些同情L先生,有點為他委屈。
“我一直以為自己何其幸運,有你,給我一個幸福的溫床,卻不知你如此委屈,如此不堪重負,你為什么一次都沒有告訴過我,都沒有給我改的機會、給我跟你一起抗的機會,便這樣決絕地棄了我”,這大概L先生此刻最想說的話。
02
想起《我的前半生》,陳俊生對羅子君又何嘗不是如此?
大學畢業,羅子君剛剛工作半年,陳俊生對她說:“我養你”,于是,羅子君毫不猶豫、卸去一身在社會上戰斗的鎧甲,回家,做起了柔軟的陳太太。
陳俊生工作越來越好,工資越來越高,羅子君便也越來越習慣買買買。
因為她以為,贏了日漸松弛的皮膚,每日穿的靚麗得體,便能贏得丈夫的心。她平日里照顧兒子、有空便約朋友喝下午茶,計劃著全家的出國游。
羅子君安然享受這一切,以為全天下的太太都是如此,當然,也感慨自己運氣太好。
俊生哪怕有千萬般不滿,他埋在心里,對凌玲說,卻不曾對子君說。
原著里,當羅子君“被離婚”那一刻,有一段內心獨白:
“今天我還興致勃勃地出去吃飯聊天購物,回到家來,已經成了棄婦。
太快了,涓生(陳俊生)連一次警告也不給我,就算他不滿我,也應該告訴一聲,好讓我改造。
他竟說走就走,連地址電話都沒留一個,如此戲劇化,提起箱子就跑掉。
我罪不至此,他不能這樣對我。”
羅子君說的沒錯,誰又是十足十的完人,在一個風平浪靜的避風港里,選擇舒適的生活也是人之本性,又犯了什么大錯? 即便對方有不滿,在日日夜夜共處的幾年中,為什么就不能平心靜氣地聊一聊,聽聽彼此的想法,而不是一邊委屈,一邊付出,然后在某一刻,以“不堪重負”為由,選擇棄了她。
何其武斷,何其殘忍?!
03
以前總以為,“恃強”才能“凌弱”,只有強者才有傷人的資本。
以前總以為,“出口”才能“傷人”,只有惡語才會在人心上劃過傷痕。
慢慢卻發現,弱亦會傷人,沉默亦會傷人。并且,常常是兩敗俱傷。
無論是我的朋友音兒,還是陳俊生,那些日日忍讓、裝大度的日子不會快樂,而最終被“棄”的L先生、羅子君更是連錯在哪里都不知道,便被重重拋下,再無翻盤可能。
可是,與此同時,作為咨詢師,我也太懂得,要音兒、陳俊生來說出心中的憤怒,究竟有多難。
從小,犯一個小小的錯誤,都會被父親用拖鞋打臉的音兒,憤怒和不滿,從來都只敢埋在心里。
而陳俊生的童年生活,大概也由離婚時,其父那一句“俊生從來都不敢不聽我們的”中,可見一斑。
他們原本就是生活的受害者,早已把忍讓當成一種習慣,以為如鴕鳥般蜷起身子,躲起來便會安全。卻不知道憤怒,原本是與生俱來的情緒,擋不得,壓不得,你花了最大的力氣去壓制,而不去用語言表達憤怒,解決問題,最終,便生生把所有不滿轉化為行動,化零為整地給對方最大的傷害。
誰都不是圣人,別以為,“我忍著你,我慣著你”就是對對方最大的善意。
其實,內心的不平衡,關系的不平等往往是從這種忍讓中開始的,而最終破壞關系的隱患,也往往是因為其中一方的“忍”,而埋下種子。
要知道,有多少忍,是從一忍再忍,變成忍無可忍,最終,決定放棄。
有不滿就表達,有不平衡就互相討論求得平衡,不但不會傷了感情,相反,卻是維持情感長久,最重要的方式。
若如音兒、陳俊生一般,一時不知如何表達,暫且選擇微信、甚至書寫的方式與對方溝通,都是可取的方式。
總之,一切的表達,都要強過你的忍讓、內心委屈,最終情緒迸發,不可收拾。
忍讓,絕不是寵愛,而是對關系最大的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