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偶像:有幸與你共度這光輝歲月》
文/晏玉
過期雜志里登著太多早逝的青春,路人的嘴里談論當下流行。沒人還會在意那些被遺忘在歲月里的面孔,除了你。
——就算你也只是偶爾想起。
偶像啊,一個提起來就仿佛閃閃發光的詞匯。
他們就好像夜空中被命名過的小行星,高懸在離我們幾萬光年之外的宇宙,亙久不變地閃著光,只是抬頭仰望就足夠美好。
小學的時候家里電視有個點歌頻道,有人打電話花錢點歌,不是表白就是送祝福。當時《發如雪》剛剛問世,一夜之間占據點歌臺榜首之座,那我第一次接觸到周杰倫,從此他成了我第一個偶像,就像所有最難忘懷的初戀。
后來臺灣明星忽然風靡大陸,我們開始聽SHE和蔡依林,看『海豚灣戀人』和『王子變青蛙』,更是時常為了周杰倫和潘瑋柏到底誰更帥而爭得面紅耳赤。再后來,韓流蜂擁而至,情書、X-MAN等節目席卷電視頻道,我們又開始癡迷思密達國的長腿哥哥。
十幾歲的年紀,恰逢少女心事萌芽,于是那些無可存放的單純愛慕,全都一股腦兒地托付給了遙不可及的、光芒萬丈的偶像們。
早些年網絡科技還遠沒有如今這么發達,我們對于偶像的了解僅限于海報、雜志、盜版唱片和電視機里偶爾一閃而過的珍貴畫面。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就像尋寶游戲,一點點線索就讓你驚喜不已,仿佛這座寶藏已經近在咫尺,你一伸手就能摸到它的輪廓。
偶像們以各種形式存在于雜志、海報、唱片、熒屏以及被美化的想象中,唯獨不存在于我們真實且平凡的生活里。
也許正因為認知貧乏,才讓狂熱的迷戀愈發勢不可擋。
所以我們總是歡欣鼓舞地吸收一切我們所能接觸到的、關于偶像的消息。我們記住偶像喜歡的顏色季節歌曲電影,對他們的身高體重生日外號倒背如流,甚至知道他們有哪些兄弟姐妹、家里養了幾只貓幾條狗分別叫什么名字。
當然啦,我們也會把偶像的理想型印在腦子里,在心底偷偷拿自己作個對比——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成了他的誰誰誰,然后嘿嘿笑得像個神經病。
追星最開始而言對我意味著什么呢,無外乎是占據那點僅有的財產——
纏著大人買復讀機說要學英語,然后偷偷把聽力磁帶換成流行歌曲;一放學就溜進校門口的書店,用省下來的零花錢買最新雜志;買不起偶像的專輯,就去音像店搜刮盜版光碟,小心翼翼地當寶貝存放起來。
一首歌反復聽上百遍也不膩,歌詞背得比課本上的詩詞熟練得多,海報掛在墻頭、天花板、門背后,大大小小的貼紙出現在一切目之所及的地方,從早上睜眼到入睡,假裝有照片就能代替那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我甚至把校牌、飯卡、學生證上的照片也換成了偶像,貼身攜帶;書包叮叮當當掛著胸針與小卡片,等著有人來問就大肆夸談一番;我還試圖揣摩著他們的樣子打扮自己,剪齊耳的男式短發,仿佛這樣就能離偶像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那時候追星就像打了雞血,特別豪情萬丈并且愛憎分明,我們的眼里容不得非議和質疑,鐵骨錚錚的刺兒頭一個,誰膽敢來犯就打到你滿地找牙。
還記得以前固執地與人爭論,偶像一詞太過膚淺,不足以表達這種深刻的喜歡,所以要換個說法,至少也得是“信仰”一類分量舉足輕重的詞匯。
還有一些人嘲笑我追星,我上去就是一巴掌:追星這么爛俗的詞怎么能套在我身上,你懂什么叫真愛嗎,你懂嗎?!
追星族這個群體遭受過多少白眼與誤解自是不言說,外人看來就是一群傻子做著瘋事兒,大把大把地扔錢扔時間也沒得到任何好處,有這心思還不如吃喝玩樂享受生活——偶像養你了還是你上輩子欠他的?
對此我只能回敬一句:欠誰也沒欠你的,我花我的錢,吃你家一顆米了?
年少輕狂的時候還尤其執著于永恒,仿佛這個詞是度量萬物的準則,脫口而出時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執拗、死倔,喜歡就是喜歡,就要轟轟烈烈絕不服輸,一絲一毫的余地都不能留,更不允許背叛與缺席。
曾經追星時認識一個朋友,特別志趣相投,但凡聊偶像總能滔滔不絕從早說到晚,熱情好像永遠不會耗盡——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自己喜歡上別人了。
我震驚到無以復加,仿佛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捅刀。我捂著汩汩冒血的傷口質問她,不明白為什么說好一起走到頭,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變了心?那些別人有哪里好,值得你搬空滿載回憶的舊居,去住進一個空蕩蕩的新房?
她回答,成長對我們而言都太殘忍了,我偏愛他少年模樣,可他不能永遠是少年啊。
后來我拉黑了這個叛徒,道不同不相為謀,慢走不送。
你看,多么明朗熾烈又驕傲的喜歡啊。
那時候的我們太容易滿足,莽撞又勇敢,不問緣由也不計得失,遠遠望著一個幻影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哪有空去計較什么得失。
——低進塵埃里,也滿心歡喜地開出花來。
可是有愛就免不了欲,漸漸地,渴望與不甘便如影隨至。誰甘愿始終做那顆遙遠又卑微的塵埃呢,我們的世界隨著年齡慢慢增長,野心也變得朝氣蓬勃起來。
“能有半點交集就夠了”
“哪怕只是看你一眼”
中考結束后我換來一個演唱會當嘉獎,從未出過遠門的我,兜里揣著六百塊錢就興沖沖上了火車。那一刻自己仿佛成了披甲執槍的少年英雄,管他什么陌生異鄉、長途跋涉,我要策馬揚鞭卷沙塵,去見我的心上人。
后來我無數次回想起那個夜晚,我化身混沌初生的海,而你是開天辟地的光。我在極目遠眺的深淵凝望這眩目的光芒,我如獲救贖,我熱淚盈眶。我是個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呀,沒能有幸見過極光焰火,也沒看過星辰隕落,可我見到你的剎那,就像漫天星斗齊齊炸成煙花,砰地一聲,整個世界都在絢爛的震顫。
可你終究是要走的,燈亮起來,人潮四散,你我短暫的交匯就如同火花,點燃的瞬間就注定熄滅。那天我坐在椅子上哭了很久,恍惚間明白我們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距離一個星系那么遠,你也永遠不屬于我。
這就好比一場永無止境的追逐,你就在我目能所及的前方,留一個背影就像留有期翼。我拼命跑呀,追趕呀,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可是一抬頭,你還在那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笑吟吟的,云淡風輕地望著我。
即使后來那些年,我為了你學攝影學畫畫學唱歌跳舞寫詩做菜,為你千里迢迢一次次闖入陌生的城池,為你與人爭執也對抗過自己的軟弱,我用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優秀也更與你相關,可事實上,這一切都只是自我解救的安慰劑。
對我而言你是獨一無二,可于你而言,我卻是被乘以千百萬倍的一個大概,像融進大海的一滴水。
你看見大海并愛它,我就是大海,大海卻不是我。
后來我想,偶像是什么呢,你全心全意地投入感情又能輕而易舉地抽身而退,從未靠近更談不上擁有,愛的真是這個人本身嗎?
有人愛慕皮相,有人貪戀才華,更多的只是癡迷他們所擁有的難企及的幻影。偶像似乎符合一切稱之為優秀的定義,符合我們對現實不可得的全部幻想。我們拿偶像來造夢,來滿足自己實現不了的理想,我們用偶像填補生命的缺口,以抵擋那些無孔不入的失意與孤獨。那么夢醒以后呢,我們又在哪里?
單薄的年少歲月里,我們需要點什么來充當精神的柱石,可當我們日漸長大,變得足夠勇敢堅定,偶像就不再是必需品了。說白了,也只有在最沒牽掛的少年時代,我們才會如此純粹地去喜歡某件事或者某個人,即使我們忙于學業,口袋空空,即使我們一無所有。
然后他就慢慢的不再那么重要,從光芒萬丈的不死主角,從我們的生命里退居幕后,隨時有可能淹沒在茫茫人海。
從我意識到這一點到接受它,著實花費了不短的時間。直到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成了過往,少年銳意的鋒芒也被磨得淡然平和,才發現心里那座城一年年地迎客造屋,早就堆得滿滿當當了。
多少風光一時的后援站已經銷聲匿跡,也聽聞許多前輩們都傳來結婚生子的喜訊,每個人都將步入自己獨有的人生軌道,這是常態。倘若把偶像比作一座巨大的露天劇場,而我們是觀眾,那么有人入場就有人離席,上演再多悲歡離合,還是掙脫不了散場二字。
近日和幾個朋友小聚時說起當年瘋狂追星的時光,感慨自己真是憑著一腔熱血就能單槍匹馬闖天下,抓著一點點勇氣就征戰四方,以為自己就是那個天下無敵。談到那時候干的傻事,個個笑得東倒西歪,一邊羞恥一邊又感慨自己實在可愛。
可是落子無悔呀,再過上十年,二十年,我還是會說不后悔。
我是何其有幸,才能在無知懵懂的少女時代,如此堅定地喜歡過你。
這世上每個生命都曾在黑暗的長夜里跋涉,也曾經歷途中烽煙狼藉與塵埃密布,曾有過深陷晦暗走投無路的絕望時分,可是幸好我有你呀。這一路走來,你始終像高懸在天幕盡頭的啟明星,昭示前方就有黎明。
天亮后你是太陽,敗退時你是軍旗,迷航了你就是燈塔——在我精疲力竭的眼睛里閃爍著微光,指引我無數次掙脫荊棘與泥淖,義無反顧地朝你走來。即使我從來都知道,路的盡頭不是你,遠走萬里我仍然屬于大地,我的軌跡牢牢扎根在腳底,和你,其實并無萬分之一相遇的概率。
可我還是要多謝你,多謝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歲月里的星辰。
也慶幸我恰好與你同行,沒辜負這段光輝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