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入冬了,最近總有朋友同我傾訴感情煩惱,說覺得心冷。于是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不同年齡不同性格的人所煩惱的感情問題,都只有一個:我都待他如初戀了,為什么他還要虐我千百遍?
既然感情糾葛毫無客觀可言,我選擇百分百信任朋友所描述的事情,如果她說自己忍隱堅強,在情感的迷霧里一心尋求良性溝通的陽光,他卻緊閉心門,我行我素,我就相信他是個不懂溝通的幼稚伴侶;如果她說自己仁至義盡,在他做了那么多讓人心碎的事情之后,仍然陪伴身旁,不辭幸苦,我就相信他是不會換位思考的自私伴侶,如果她說自己渾身是好,但他卻視而不見,整日雞蛋里挑骨頭的出言不遜,我就相信他是個有眼無珠的龜毛伴侶。在我毫無理智的聲援和痛批下,朋友們于是愁云滿面的問我:那我該怎么辦?
說起來我有個愛好,就是喜歡和家人一起打撲克。這種撲克游戲在老家叫“打拱”,游戲規則是:兩幅撲克混在一起,抽一張牌翻過來再放回撲克堆里,然后四人輪流抓牌,抓到翻過來的這張牌的就是莊,剩余的三人里,會有一個人默默地抓到一張和莊家那張翻過來的撲克一樣的牌,他就和莊家同一戰壕,另兩個人就是敵人,這兩組人誰的牌先出完就算贏。
兩人組隊,更多的時候打的是配合,好玩的地方是,莊家不知道誰是自己的戰友,其他人也不知道誰是自己的敵人,兩幅牌混在一起會產生很多超級大炸彈,于是常有“連環炸彈下,不知是戰友”的情況發生,而我家的四個人都是性格選手,這就為游戲增添了戲劇效果。
先說我爸,我爸是演技派,牌好的時候他長嘆一口氣,雙手把牌一合說:“這盤別指望我了,我的牌跟電話號碼似的(就是全是單個的)。“然后他就頹廢的靠在一邊,看著剩下的玩家你炸來我炸去,炸到敵我俱傷的時候,他就跳出來力挽狂瀾,帶著自己的戰友逃出升天。牌不好的時候他的戲路更廣,一會兒是土豪,一會兒裝叛徒,總之,你想從他的表情動作打探他是跟誰一邊基本是不可能。
然后是我媽,我媽是耿直派。牌好她就沖沖沖,遇佛殺佛遇鬼殺鬼,自己先跑出去再說,不管隊友死活,她的原則是:”我牌好我先跑,不管隊友墳頭草。“當她牌不好的時候全家都能第一時間看出來,因為她已經把牌放在一邊,開始嗑瓜子了。
我弟是江湖派,風格是舍己為人,剛開牌你出對三,他敢出王炸,出到最后他一張牌插底,你出啥他都不要,翻起來一看居然是一張三。我弟說:”我牌不好,扛不住我態度好,我身先士卒殺出一條血路,搞得自己深陷囹圄,戰友啊,這一篇篇一幕幕都是戰友情啊!戰友救我!”,而每當江湖派碰到耿直派開始嗑瓜子,往往牌局過半,我和我爸就在擊掌慶祝了。
最后我是醬油派,碰到自己或者戰友牌好,或者戰友牌技好我就能贏,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攻城拔寨,束手無策,我常說的是:“求大神罩我!”
這四人組合,按說我爸應該贏最多,但老天開眼,我爸老是抽到和我媽一邊,任他如何會演,我媽只著眼于自己的牌好牌壞,常常輸牌兩人就是一頓唇槍舌劍,爸說媽不懂打牌,他說:“我都那樣暗示你,掩護你了,為什么你還炸我!”
我都那樣對你了,為什么你還沖我扔炸彈?我覺得這個問題本沒有問的必要,探究別人的行為動機不是我們普通人做的來的事,我們需要解決的是:遇到了你待他如初戀,他還是卻虐你萬萬遍的隊友該怎么辦?
我們遇到人生伴侶,就有點像”打拱“,我們互相了解了對方的戰斗性格,也了解了游戲規則后,牌局開始,新的人生開始。
但每個人對游戲規則的遵守程度都取決于他對規則的理解程度,我爸的理解是和隊友打配合,我媽的理解是先跑出不給隊友添麻煩,同時也幫不上忙,我弟的理解是你出對三他出王炸,我的理解是隊友不要我也不敢要,和誰組隊自有一點因緣際會的味道,當對方違反了自己心里的游戲規則,害得自己輸牌,輸錢,輸了人生,怎能不著急上火眼淚婆娑?
而食物鏈頂端的我們的復雜之處就在于:演技派,耿直派,江湖派,醬油派甚至更多派別總是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體里,所以相處之下兩個人身體里的派系混戰時常有之,卻正是無聊生活里的有趣部分:你的演技派看不慣我的耿直派,怎么辦?
第一個辦法:你那么可愛你做什么都是對的啦!我那么愛你你開心就好啦!這就是當我媽出對三我弟出王炸時我們大家的反應。 如果我對你的愛都抵不過小小游戲的小小犯規(犯自己的規),那當初的海誓山盟也都是喂了狗了。很多時候我們的混亂來自于變化,開始明明愛得要死要活,現在他光是杵那就叫人心煩,我是不是不愛他了?不愛了怎么辦?以后該怎么辦?不怎么辦,相信自己的選擇和自己的愛人,大部份時候我們真正的問題都是書讀的太少而想的太多。
第二個辦法:來和老娘吵一架!就像我爸我媽每次輸牌后做的那樣。但是吵架有技巧,事先把不能說的詞寫下來,比如:總是,以前,你媽,上次之類的,如有違反,說一個詞罰款100,雙方就禁忌詞及懲罰規定達成共識后,簽字畫押,上墻。然后,開吵吧。
第三個辦法:你自己玩去吧。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做任何事,并自己承擔后果。如果實在看不慣他的演技派,不能裝瞎也不能容忍,就讓他玩蛋兒去吧!只要你能承受接下來的寒夜漫漫淚千行,孤枕難眠被窩涼就行。
其實辦法還有很多,取決于各自的性格,游戲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玩還不取決于你自己,如果你硬要說三比二大,所以一對三比一對二大,只要陪你玩的人承認,大家就還是可以愉快地玩耍的。
好在游戲不是一輪定輸贏,人生也不是。
我爸開始在每次輸牌后不是大聲指責,而是向我媽闡述他理解的游戲規則和他總結的一些游戲技巧,既然大家目標一致:都是為了贏,耿直派慢慢認同了演技派的游戲規則,并自動自發的運用到實踐中去,而耿直派速戰速決的作風也被演技派借鑒,這一對親爹親媽于是開始連起手來,將自己一雙充話費送的兒女炸的片甲不留。眼看戰局吃緊,江湖派和醬油派也不能再固守自己的游戲規則,他們開始向勝利學習,就在江湖醬油派團隊反敗為勝之際,游戲之輪開始轟隆運轉,派系的敵我關系開始重新洗牌,仿佛有個老頭高坐其上喃喃自語:這次想看誰吵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