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自己也不太確定。不過無所謂,反正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個不靠譜的人。
“他們發現了水。”我說。
“啊?”
“在火星,我留下的水。可能我們的井又復活了,我不確定。”
“你在說什么?什么火星?什么井?”
“我也不知道。我挖了兩口,波伏娃挖了兩口,我們一起挖了兩口。我也不確定是哪個井復活了。也可能所有井都死透了,他們只不過發現了水的遺跡。”
“你生病了嗎小明?今天上班累壞了?”
“沒有啦。你不知道。我們在那挖井,是村上春樹的主意。他說火星上的井可以通向未來,只消沿著時間的斜坡挖掘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給天意。沒準挖下去幾米就有點點星光出現,那就是未來的蒼穹。”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
“你想想,可以通往未來的井,豈不是說可以長生不老?所以我跑去嘲笑波伏娃:‘喂喂,誰說人都是要死的?’波伏娃也不甘示弱:‘別被小日本騙了。’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最后決定親自去驗證。”
她無奈的聳聳肩。
“好吧好吧,就是那個你成天掛在嘴邊的波伏娃?她男人叫什么來著?哦,薩特。薩特沒說什么?”
“不用管他,他倆不住在一起的。后來我們到了火星,最開始一起挖了兩口井,一邊挖一邊吵……”
“等等。”她打斷我。你們怎么去火星的?”
“哦,我讓凡爾納打了一炮。我和他很熟,我們一起掉在太平洋的小島上。要不是我這個廣東人他早餓死了。”
“得得,您繼續。”
“哦,我們一邊挖一邊吵。她說時間的斜坡是自為的,它的存在先于本質,也就是說人類不可能先期測量、描繪、把握它。我說你別扯薩特的淡,時間的斜坡又不是人,它是自在的客觀存在,是人類意識有能力反應的客體。我倆吵阿吵,最后兩口井都失敗了。”
“呵呵,你倆還挺般配,你們沒吵到床上去啊?”
“別胡說,我對你忠貞不二。再說也沒時間干這個,兩口井都碰到了水脈,瞬間大水漫野,我們被沖的七葷八素。幸好火星水特別咸,我們浮著飄來飄去,就當休息。沖出井口的水很快就干涸了,但是井也被某種黑色的渣滓堵得死死的。”
“是是是,前面路口右拐,我買點水果。”
“遵命!后來大水把我們沖散了,正好我們決定各挖各的。我連挖了兩個,先測量定位,然后采用反鏟開挖土石方,同時混凝土護壁。挖深了就直接爆破開挖樁孔石方。兩口井用了不同的傾斜度,其中一口因為預感到前方就是水脈而中途轉了個彎。傾斜度是我打電話問的愛因斯坦,后來我才知道這貨也不會算,他一邊接電話一邊扔色子,扔到幾算幾。結果可想而知。”
“等會哈。”她打開車門走進一個果多美。
我看看周圍的世界。我經常懷疑,那天在火星我被大水沖進了某個正確的井,我可能閉目養神沒注意到。然后就來到了這個時空。否則為什么突然間股票跌了這么多,但是房價卻漲到天上去了?為什么女友不再找我聊天,甚至在我身邊時都微信不止。為什么工作變得如此乏味,前途一下子看不到了。天啊,真有可能。我還是畢業兩年,27歲的我么?為什么總夢見30歲還一事無成,天天吃沙縣小吃的我?難道夢里才是真正的么?
恩。我準備等會問她:“親愛的,我現在多少歲。”
不過回來的是波伏娃。她駕輕就熟的往副駕駛一坐,使勁往后調了調座椅。“你這車也太小了吧!”
“誰讓你腿那么長。”
她扔給我幾個西紅柿。“回家做個西紅柿炒雞蛋,聽凡爾納說這道菜特好吃。”
“果多美賣西紅柿?”
“那怎么了,寶馬還賣自行車呢。”她頓了頓。“薩特不愛吃西紅柿,所以我一輩子都沒吃過。”
一輛沉默的小車穿行在夜色中,車頂劃過一盞盞路燈,后視鏡里一片輝煌。MD這群遠光狗。
“我掉進了你的井里。”她突然開口。“我的第二口井也失敗了,涌出的水把我沖到了你的井里。”
“不可能,我的井都失敗了,堵著黑色的東西。”
“有一個沒有。黑色的東西沒有堵到井口,而卡在了井里拐彎的位置。”
“哦,是改變傾斜度的那口。我感覺再挖下去又會碰到水脈,所以換了個角度。誰知道還是……”
“不管怎么說,我卷入你的井,剛剛看到拐彎處的黑色物質,下一秒就置身于紐約。”
“紐約?”
“對,柯立芝繁榮的紐約。空氣是香檳和尾氣的味道,人們要么在白天累死,要么在夜晚醉死。和現在的北京差不多。”
“等等,你回到過去了?村上那個小日本說只能去未來啊。我只想看看我老婆是誰……”
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恍惚間我以為前女友回來了。“我在那遇到一個人,叫福斯卡。他說他在哪里見過我。”
“切,老套路。你不是法國人嗎,你告訴他Dé jà vu。”
波伏娃沒理我:“他帶我參加了一個趴轟,在西卵島,迎面廣漠的大西洋。蓋茨比先生站在碼頭,身后是沸反盈天的不夜城。”
“等等,你參加了蓋茨比的趴轟?”
“福斯卡認識他,他們聊了很多戰爭往事。5個人,9只手,他們要奪下濕漉漉的山丘,拖延德國步兵團的行軍。”
“哇,他們成功了么?”
“可能吧。我們一起開水上飛機,福斯卡說他要飛到月亮上去。我們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福斯卡突然對蓋茨比大喊:‘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下面所有人——他畫了一個圈,圈住了整個美國——加起來都比不上你!你的夢想已經變味了,她充滿了金錢的味道。老伙計,你的黛西只是一個仲夏夜之夢。’”
“蓋茨比怎么說?”
“蓋茨比說:‘老伙計,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識生活的全部真相后依然熱愛它。’”
“這不是羅曼·羅蘭說的么……”
“別打岔,正要說重要的呢。然后他就跳下飛機,向黛西家墜落,而我們飛到了月球。”
“月球?”
“月球的環形山也是時間隧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這又是誰告訴你的……”
“冬工廠啊。總之我和福斯卡站在環形山口,他讓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
“人都是要死的,唯有赤子之心永垂不朽。”
于是我把車停進車庫,哼著小曲上樓。明天我要跑步,吃早飯,寫最好的講話稿。我和所有男人握手,贊美每一位姑娘。NASA和拉格斐都是我的英雄,國米和八公犬都讓我感動。我希望當夜深人靜時,她從山上下來,和我討論她不是破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