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現在我要說一個故事,她融合著愛情與仇恨,真心與陰謀,歡笑與淚水,仿佛是紅蓋頭下的美人臉上的淚珠,其中的愛與哀愁,也許只有經歷過最揪心的愛恨情仇的人方能體會。在一切不可能中,時間無涯的荒野里,于千萬年中千萬人里,我們的主角們相會了……
清末正是亂世,但即使是在亂世里,也愈加有偷安的人們。好像世道愈亂,反倒更能顯出他們的平和。于是松洲府里人人求太平,管外面亂得昏天黑地,這里卻是怎一個“醉生夢死”了得。仿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古訓,早已消失在松江口外國汽輪的滾滾蒸汽里。在老一輩的人看來,這是亂世,是屈辱的,是悲愴的;但在年輕人看來,這是年輕人的時代,是新奇的,是快活的。所以我們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秋后爽朗的陽光,斜斜的照著疏疏的金葉,平兒抬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一陣昏眩,不真實的感覺。
她在等人。
“平兒,我回來了。”爽朗的男聲,剛跨進了后院的門就直直地傳到了閨房里身著錦衣的麗人耳中。麗人挪了挪身子,動了動手中微涼的茶碗。
她等的人終于來了。
“啪!”只一聲上好的景德鎮瓷器,片片碎在剛進門一臉興奮的璟少爺腳下。褐色的茶水稍稍濺起,濡濕了灰色錦袍的一角。
“怎么了,誰又惹你生氣了?”璟少爺熱情一點不減,反而更為關切的問道。
“誰?還有誰?”平姨娘轉過頭不理他,“還不是東廂的那個。整天給人臉色看,對她好,她嫌假惺惺,對她淡一些,她又說我擺架子,成天在老太太跟前說我壞話。真的是——我堂堂的留洋日本的高材生,嫁進你家給你做二房?!還要成天看人臉色!”麗人不滿的扭動香肩,向心愛的官人訴說一天的苦悶。嬌憨的模樣煞是可愛,惹得璟少爺對這位嬌妻的愛憐之情更添一分。
“好了好了,你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嘛,是新時代的新女性。她嘛,不過是舊式的大家小姐,仗著家里和我們家有著些許生意上的來往,我媽才讓我娶得她。不然我怎么會看上這樣保守的人呢?”璟哥好言勸慰嬌妻,“你有什么氣好生的,你不是還有我么?”
“你?”平兒眼里露出輕蔑之色,“靠你就完了。整天不知道上哪里鬼混去,說不定哪天再討幾個小老婆回來。到時候呀,我就等著跟那東廂的一塊進冷宮吧。”說著就用纖細白嫩的手握成小拳頭,假意的在璟哥心口捶了幾下。
“哎喲喲,我的姑奶奶。討饒了~”璟哥一面討饒一面賠笑,“討饒了,我的好夫人~~”
“哼,說,今天又上哪里混去了?”平兒見他今日心情實在不錯,便停下玉手隨口問道。
“鬼混?我可是去做正經的事情?”璟哥“喊冤”道。
“正經事情?”平兒眼里的鄙夷又加深一分,“好你個鄭璟,你做得說得哪件事情有正經二字可言?”
“好夫人,我以前的那些胡涂賬都是……哎,不提也罷。”
“是不提也罷還是悔不當初?”佳人心思玲瓏,伶牙俐齒。
“都是,好不好?”見實在不是眼前人的對手,便只好賣乖。
“說——”平兒看見他的那認真模樣,心想“莫非今日倒真的有什么新鮮事?”便趕緊問道。
“就是——”鄭璟湊上身,伏在耳邊輕聲道。
“真的?”平兒睜大杏眼。
“不騙你。”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當難見。
“但是老太太的那邊……”平兒眼里也是喜色,但念及家中守舊的老太太,還是難免有些擔心,她知道老太太最反對兒子搞洋玩意兒,更別提生意了。
“沒事,她不知道。”鄭璟輕松說道。“她只道家中有銀兩進賬,那管那錢是哪來的?”
“這也是……”平兒低頭想想,“但我總覺得老太太好像什么都瞞不過的樣子?就怕……”
“怕什么?放心,她不會來問你的,問你,就說不知道也含糊過去。仔細她也找不出破綻。”鄭璟奸笑道。
“你呀就知道動這些歪腦筋。”平兒用嫩蔥似的手指指了指鄭璟的腦門,“不過你可要小心一點,公債雖然賺錢,但是也有風險的。”
“婦人之見。”鄭璟頗為不屑,“你懂什么,我可是有線人的。要不然消息也不見得這么靈通。”
“敢說我婦人之見?當初是誰提攜得你進這一行?又是誰借你本錢的?”平兒柳眉倒豎。
“好,好,好。我,鄭璟,是今生今世不會忘記我的好夫人,好賢內助的。行了吧?”貧嘴道。
“那還差不多。”心滿意足的平兒靠在璟哥的懷里。
“對了。”鄭璟忽然想起什么。
“怎么了?”
“過兩天,李恒要請我們看戲。”
“李恒?”平兒對于這位昔日的同窗要請他們看戲甚是驚訝。“我們結婚都大半年,都不見他的人影,我還想他是忘了我這個老同學呢?這會兒他又想起請我們看戲了?”
“人家家里也有事情忙,兩邊顧不上。”解圍道。
“現在又顧得上了?”諷刺道。
“你說你……”鄭璟被堵得一時語塞,“算了。說不過你。”
“那是哪位名伶的戲啊?”平兒倒不是真心為難他,接上話茬。
“是城里響當當的玉瑯官的《牡丹亭》。你有興趣?”
“玉瑯官?是那個新晉的角兒么?”
“是啊,聽說他的戲票現在一票難求啊。李恒,他居然能弄到?”
“人家和玉瑯官是有交情的,聽說在玉瑯官患難的時候,李恒是幫過他的。好話說,患難見真情。這會兒他發達了,自然是不忘恒哥的。”
“患難見真情。還真像李恒的作風。”平兒輕啟朱唇,輕輕說道。
“什么?”鄭璟顯然沒聽見。
“我說我去。反正老是呆在這個深宅大院,我都快成古董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剪剪秋水望著璟哥,蕩漾出別樣的動人。
“好。”鄭璟應道,起身抱住佳人。“我的好夫人。”他輕輕在她的耳邊說。
“我。的。好。夫。人。”仿佛是用盡力氣般惡狠狠的一字一字吐出,夏氏氣得渾身發抖。
“啪。”又一盞瓷碗摔個粉碎,上好的龍井清茗也灑了一地,在地上蜿蜒出一道水痕,但更像夏氏心上抹不去的傷痕。
“少奶奶……”身旁的小丫鬟嚇壞了,進府不久沒見過平日里大少奶奶發這么大的脾氣。見這情狀還真當不知如何應對。還是其他兩個大丫環機靈,已經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但被夏大奶奶阻止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時候?”說著自己撿起一片碎片,放在手心,握緊。血水滑過嫩白的肌膚,滴在地上,混進茶水里,像是自己心上的上傷痕在滴血。
痛,沒有什么痛得過心痛。她要讓這份痛楚牢牢記在心里,將來有一天,有一天會讓那個女人,也嘗嘗這錐心的滋味兒。不,是加倍奉還!想到這里,夏氏嘴角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笑,不屬于大家閨秀的笑,令人膽寒~~
才剛剛開始。
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