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為什么來到魔都
我為什么會來到魔都,來到這個異鄉的陌生大城市闖蕩?可以說這與我的職業規劃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我大學畢業的夢想,就是回到家鄉,以自己學到的專業技能回饋家鄉,同時也能謀得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再娶妻生子廝守雙親,盡孝他們的晚年。我的父親都已經六十多了,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在快四十歲才娶到媳婦,是用二千塊錢從四川買來的女人。這個女人就是我媽,我媽為他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姐姐一個弟弟,這個弟弟就是我。按照計劃生育,我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星球的,但依照我父親的倔強脾氣,他好不容易花了大價錢買了老婆,如果再不造個兒子出來,那豈不是虧大了?再說在農村還是要有個男孩才靠譜。于是我媽懷著我挺著個大肚子秘密地又回到了娘家四川。這可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以前我爸害怕我媽會再次逃掉,落入另外某個陌生男人的懷抱,所以他處處象監獄長一樣看管著我媽,直到我媽接連為他生了兩個娃娃,還懷上另一個據說是能夠傳宗接代的寶貝,這才放松了監控的眼睛。幾年共同的糠糟生活讓我的爸媽不僅是夫妻,而且更象是患難的兄妹,他們黝黑而粗糙的臉龐都有些相像了。所以我爸確信我媽這輩子現也不會離開他和這個家了,所以他才放心地讓我媽獨身一人回了四川老家。
我爸的估算是對的,我媽在我舅家安安生生地養胎,安安靜靜地生下我。滿月后我媽就吵著要回家,外公外婆沒辦法,讓我舅千里迢迢送我媽回到安徽。我爸欣喜若狂地前來歡迎思念無比的老婆和兒子。我舅第一眼看到我爸,他不認識他,開口就問:我妹夫他人呢,他咋不來?我爸說:哥,我就是你妹夫啊。我舅哭笑不得地打量著這個儼然父輩的大叔,然后又憐憫地看著我媽,此前我媽從未跟他們提起過我爸的樣子,當時只對我舅說,他和你差不多大的。現在我舅的那個心痛啊,但他又沒辦法,當初是家人為了讓他能娶上媳婦,才讓我媽遠嫁安徽的。他也許是懊惱吧,手指頭不覺勾到了一起,不想就捏疼我的屁股了,我在他的懷抱里張嘴哇地哭開了。我爸將我接過去,對我舅說:哥,快回俺家吧。當時是在我們縣城的火車站。我舅搖了搖頭,沖我爸媽苦笑了一下說:你們回吧,我就不去了吧,家里還有許多事,走嘍。說完,他就沖進了趕火車的人流中。我舅坐在火車里,噙著淚透過窗外看著我媽跟著那個陌生的老男人漸漸走遠。據說,他是一直流著淚回到了四川。
我爸興奮地抱著我,一路上把我的小雞雞看了又看。回到家里,屁股還沒坐熱,村長就帶著鄉里搞計劃生育的一班人就找上門來了。村長手中拿著撕好的罰款單說,老李,你是準備交錢呢還是希望我們上屋扒房子?我……交錢,我知道你們想要的就是錢,我爸當即懂事地表態。這樣,我爸東挪西借湊夠了五千塊,給我買到了在這個世界名正言順的戶口。在派出所登記上戶口的那一刻,民警問我的名字,我爸說,只有小名,還沒取大名呢。民警說,現在你給想個大名吧。我爸咧開嘴笑了下,眼珠轉了轉說,這娃娃是超生的小人,那就叫李超人吧。我爸其實還有個寓意,就是希望兒子以后能超人一等。超人?這也太傻了吧,于是民警大人在我的名字上又加了個“二”字,說這樣就不傻了,李超仁。說,這個字比較好。這可是官方的意思,我爸當然就樂呵呵地俯首聽從了。
也許是我爸的名字取得好,也許是老祖宗庇祐,從小到大,我都表現得聰明過人,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我的功課都是超一流的水平。我在大學里參與了導師的的課題組,導師對我實驗中的某些創新性思路頗為賞識,動員我畢業后繼續留校讀研。我在反復思考后還是拒絕了導師的好意。我的眼前浮現了爸媽那花白的頭發和蒼老的背影。為了供我讀書,六十多歲的老父親還佝僂著背在建筑工地上給人大汗淋漓地挑磚。我想如果我早點工作了,爸媽就不用這么辛苦了。所以我決定畢業后就回到家鄉去,回到父母的身邊去。
我學的是動物遺傳研究,這個題材可大可小。可是在家鄉的小城,真的沒什么動物遺傳學的項目可做,最能沾上邊是縣城郊外五公里地的一個畜牧研究所,據說是專門攻關當地豬種改良的,說白了就是試驗雜交豬的種豬場。我在畢業實習前期曾專門去現場考察了一番,為自己未來的大展宏圖的立身之地來個零距離接觸。我在付給黑車司機二十元后在一片黑黝黝的小山崗前下了車,沿著泥濘的紅土路走上山坡,我便聽到老公豬懶洋洋的哼唱聲。我看到一山洼里一排簡易低矮的黑瓦紅磚的房子和一棟灰色的六十年代的三層樓房。幾只身材碩大的公豬在灑滿陽光的水泥院場上正無所事事地蹓跶。我明白這些矮房子就是豬舍了,而這棟三層樓就是豬場場長和技術員們的辦公樓了。我走近院子的大門,推開虛掩的側門,一只臥在地上老黃狗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耷拉下頭去繼續思考狗生,不再理我了。我聽到一間平房里傳來快樂的吵嚷聲,原來幾個三、四十歲的男飼養員在窩在一起斗地主呢,兩個女飼養員一邊織著毛衣湊在一旁觀看。我走進去滿臉堆笑地咳嗽了一聲說: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