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這是個很奇怪的社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存在,一些我們無法理解卻又習以為常的奇怪。而我們又是這樣告訴自己跟著時代的腳步,一切應該或許大概也是這樣的,只是這樣的不確定隨著時間和周遭的推移已經成為了我們生下來活下去約定俗成的規矩了。所以我們習慣了這樣的見怪不怪,直到那些原本正常的事在我們眼里已經成了奇怪。
? ? ? 一號樓是老城區里靠近城市邊緣的一棟老式住宅樓,樓里生活的多是些土生土長的底層人。汪飛就住在一號樓,他在已經在這片生活了大半輩子,窮苦的日子總是度日如年,這讓才33歲的汪飛看起來像是已經50歲左右,滿臉的滄桑和永遠微微低著的頭。他是個自卑的人,因為自己的貧窮和沒有文化讓他始終不敢抬著頭看人不敢發出大的動靜以免引起大家的注意,他害怕那樣的目光,他覺得那樣他會被所有人看透,看到他身上的虱子和一切可憐的地方。他是個好人,從不反抗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從不拒絕無理的要求,只是默默的承擔著,他覺得他本就是個那樣低賤的人只能這樣安分守己的做才能被人看得起,這成了他生活的原則。
? ? ? 一號樓屬于老舊的筒子樓,看著破破爛爛的與繁華的市區截然相反,因為這樣,市政府為了市容美觀,給破爛的一號樓化了個妝,把樓的外面涂的花花綠綠的,樓內依舊還是那樣臟亂差,可是從對面的繞城高速看簡直一片繁華世界,這就夠了。
? ? ? 有一天,一號樓附近來了一群政府工作人員在那指指畫畫,過后就有人說一號樓這片要拆遷,大家要發財了,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原本平靜的一號樓一下子炸開了鍋。各家各戶都盤算著多要一點拆遷款,想盡了一切辦法,比如把房子隔成幾間又或者在陽臺外面又搭簡易房又或者讓兒子女兒結婚等等等,總之大家都忙的不亦樂乎,只有那個所有人眼里的傻子汪飛還像平常那樣枯燥的生活,絲毫沒有受到拆遷的影響。在他心里自己有地方住已經不錯了,他覺得他是國家的負擔,所以他不應該再去那樣做些無理的事給國家徒增負擔和煩擾。有一天樓上突然來了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個不大很瘦皮膚粗糙打扮也很邋遢,女的個也不高有點胖穿的很一般,兩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感覺像是在搬家 一看就像兩個務工的農民工。汪飛感覺很奇怪為什么樓上會突然出現兩個陌生人,而且住進了楊大爺家里。因為在他的印象里楊大爺是個孤寡老人,老伴前些年因為腦血栓去世了,就剩他老人家一個人,平常也沒見什么人來看望他除了街坊鄰居偶爾走動走動,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因為那不是他該想的事。
? ? ? 有天夜里,汪飛被一陣吵鬧和摔砸聲吵醒了,他爬起來一聽原來是樓上楊大爺家傳來的動靜,他趕忙跑出去看看,楊大爺家門口圍滿了街坊都在那說這說那議論個沒停,汪飛透過人群就看見楊大爺坐在家門口身邊扔著一床被褥,那個胖女人雙手叉腰在那大聲的罵著“老東西,我是不是給你好臉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改個名那么難嗎,他不是你兒子嗎,別以為老娘是好欺負的,不改你就別回這屋睡覺了老人癱坐在那手捂著頭無助的低著頭,懇求著用自己的沉默來換得平息。胖女人反而越罵越難聽,突然人群里爆發出一個聲音:你這樣做好意思嗎,不怕遭報應嗎這樣對待一個老人,真他媽不是東西。胖女人一聽就炸了,手指戳著人群破口大罵: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們在這多嘴,回家管好自己的事,說我不是東西,你要是東西你那就把這老東西接回你們家住,不然就別在這和我豬鼻子插蔥裝象!聽到這就再沒人說話了,而且人群開始慢慢散去,老人唉聲嘆氣: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人緩緩站起身來剛想說什么時,胖女人扭頭就進屋了還重重的把門摔了,冒了句:不改名就別想進門,愛去哪去哪。
? ? ? 汪飛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學著大家那樣下樓回了家,可那一夜汪飛都沒睡著,他想不通今夜發生的這一切,為什么楊大爺會被趕出來為什么大家聽到有種把楊大爺接到自己家時就都不說話了,他想不通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最后只能學大家一樣閉著嘴回家,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所以他一直睡不著。
? ? ? 從那晚過后,一號樓的地下室開始有了居民,楊大爺一個人住在了沒水沒暖氣的地下室里。以為這樣事情就完了,可是一天汪飛正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看見大院門口圍了一幫人,中國人特有的看熱鬧的習慣指使著汪飛湊了過去,結果一看才知道是楊大爺昏倒在地上。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有人說:老爺子走著走著自己就暈倒了,有人說:誰幫忙扶一下幫忙聯系一下家里人啊,有人說:指不定是碰瓷的,誰敢扶啊弄不好賴你一輩子,大家在那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說的有理有據,可沒人愿意碰一下楊大爺。汪飛實在心軟了,他的傻子勁又開始上頭,上前扶起了楊大爺,這時圍觀的群眾都被這個傻子的行為嚇壞了,紛紛打量著汪飛,有人嘆氣有人搖頭有人說:師傅你膽子真大不怕他醒了賴上你嘛,汪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于是就習慣性的低下了頭在眾人的議論聲里背著楊大爺去社區門診。
? ? ? 重感冒加低血糖,楊大爺就躺在那打著點滴還沒有醒來。汪飛就坐在身旁一言不發的看著手里那一把馬上要變成醫藥費的零錢,這代表這幾天的活他等于白干了,可他卻沒覺得難過反倒有點不知所以的高興。
? ? ? 楊大爺睜開眼,看了看那只有點微微疼痛手,依然干癟瘦弱想一塊風干的樹根,只是上面多了根輸液的輸液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只看見了坐在病床前那個其貌不揚的汪飛,他只記得自己被趕了出來,他只記得自己睡在地下室,他只記得自己發燒了,他只記得這一切苦難的事都發生在他這樣一個瘦弱的老頭身上,他本以為那突如其來的眼前一黑會結束他這不堪的余生,他以為再次醒來就會去天堂或者地獄他那樣告訴自己,可當一睜眼沒有天使沒有惡鬼,只有滿屋子的消毒水味和那個木訥的街坊,原來一切還沒結束,生活還要繼續,唉,楊大爺深深嘆了口氣。
? ? ? 楊大爺拉著汪飛的手,顫顫巍巍的冒出幾個字:汪飛啊,大爺要謝謝你啊,不是你估計大爺現在就不在這了,真的要謝謝你啊。汪飛有些害羞,不知所措的低著頭使勁搓揉著自己的雙手,磕磕巴巴的冒了句:沒事,都是街坊嘛……一切又恢復平靜,兩個人都尷尬的沉默著,在這滿屋子的陽光里,一個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一個人把目光送到了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上,一個人不知所措的開心著,一個人若有所思的難過著。幾天后,楊大爺出院了汪飛扶著他回到了一號樓。
? ? ? 有一天汪飛去找楊大爺送藥,看見在地下室昏暗角落里煮著白菜梆子的楊大爺,佝僂著腰滿臉堆笑的迎著自己,汪飛不知道為什么張嘴就喊了句:大爺別住這了,我那屋子大而且一個人住,您就到我那對付對付剛好我也有個伴,您老就別拒絕了啊。說罷,還不等楊大爺回話汪飛就開始蹲在地上卷鋪蓋,不一會,汪飛一手夾著鋪蓋卷一手拉著滿臉詫異的楊大爺往自己家走去。這一切,都被街坊們從頭看到了尾,伴隨著小聲的嘀咕和不停打量著的目光,汪飛破天荒的沒有低下頭而是昂著頭像在炫耀著戰利品一樣領著楊大爺往前走,這一天對他來說實在太瘋狂了,他從未這樣驕傲過,驕傲的甚至抬著頭迎接著所有的目光和議論。從此,汪飛脫離獨居的日子。當汪飛簡單的以為
這一切已經結束了,所有的事才剛剛開始。
? ? ? 打那以后,一號樓又多了一件飯后必聊的故事,所有人都在討論汪飛和楊大爺的事。有人說:看不出來汪飛這小子平時蔫了吧唧的辦起事還挺像個人;有人說:得了吧,現在哪有什么好人啊,指不定那小子肚子里憋著什么壞水呢;大家一聽這話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有說楊大爺訛人有說汪飛裝好人有說汪飛腦子有病被楊大爺騙了,那人又突然冒了句:別忘了現在這正是拆遷的時候,剛好楊大爺又被他那兒媳婦趕出來了……大家突然停止了議論都津津有味的琢磨著這句話,有人像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點著頭,有人嘆著氣,有人小聲嘀咕著:這小子真壞啊,怪不得會背那老頭去醫院還把人領自己家去,合著是看上老頭那間房了啊。眾人都咬著牙,在嘀咕聲里各自散去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