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說的最后一 句話?！?br>
小女孩用食指在緊閉的嘴唇上劃了一下，模擬著拉上拉鏈的動作。
剛才在海洋公園里看海豚表演，表演結束了，海豚跳上岸，尾隨著工作人員回到了后臺，觀眾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小女孩趴在欄桿上，還不愿意走，爸爸陪著她。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進場 了，紅色的帽子在夕陽下晃動著。
“小姑娘，好看嗎？”
“好看，她還想要再看?！?/p>
“已經結束了。下次再來看吧?！?/p>
“爸爸不騙你吧。真的結束了?！?/p>
“我再也不來了?！?/p>
小女孩低下頭，用手背揉著眼睛，一幅要哭的樣子。
爸爸把小女孩安頓在車上，給她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打算回家。
一拐上大道，他們的車輛就被夾在了蠕動的車流里。
爸爸在反光鏡里看到小女孩耷拉著腦袋，逗她說話。
“這是我說的最后一 句話?！?/p>
小女孩用食指在緊閉的嘴唇上劃了一下，模擬著拉上拉鏈的動。趴在車窗邊不動了。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
車窗外是灰色的靜默的建筑，往前看，一溜紅燈嵌在黑乎乎的鐵疙瘩上，像吃人的怪獸。
車子依舊一動不動，正在焦躁著，一輛120閃著藍色的燈從應急車道上疾馳而過。
周圍隨即又陷入空虛寂靜里。
“哇，你看那個院子，里面好多老木呀！”
小女孩抬起頭，抬了一下眼皮，說了聲無聊。
棕色的木頭，堆疊在一起。一個老人從木堆邊走過來，推上兩扇厚重的鐵門，掛上一把鎖，走開了。
“那些老木，你一個人可能都抱不來呢？那么多，原來長在哪兒呀？現在運到這兒，會做成什么家俱呢？可能會做成一張桌子，”
“還有椅子?！?/p>
“沙發。”
“床?！?/p>
“對。這些都會有。這些老木在工廠里做成家俱，被一家人買走了。這家有一個小女孩，她天天趴在桌子上做手工，你還記得你做的那個手工嗎？紅色的封面，你剪了三個阿拉伯數字123，用膠水粘著，你還編了首兒歌。你念，我寫，忘了嗎？”
“我不聽我不聽?！?/p>
小女孩擺著頭，毛絨絨的小辮甩來甩去。
“小女孩上學了，她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她寫呀寫呀，一天一天就長大了。這樣呢，她的爸爸和媽媽就老了。”
“爸爸壞。我不聽?！?/p>
“你說那些樹，原來在哪兒長著呢？可能在很遠很遠的大山里。有一天，有一隊人開著拖拉機，拿著光頭強那樣的電鋸，就開始伐樹了?？上а剑瑳]有熊大，也沒有熊二。所以呢，這些樹，被伐下來，就運到這兒來了。它們長在深山里，有小猴子的它們身上跳躍。小松鼠呢，把堅果藏在樹洞里。遠方飛來的鳥兒，會在它的枝頭唱歌。也許還有老虎、豹子、大象從它身邊走過呢?！?/p>
“爸爸，你說，那個在它身上唱歌的小鳥，會不會來到這兒找它呀？“
“會。”
“爸爸，你看，窗外有一只鳥。你說的，是不是它呀？”
爸爸順著小女孩的手往窗外看去，一只小鳥正落在枝頭上。
“就是它?！?/p>
“爸爸你打開車窗，讓我看清楚一些?！?/p>
小女孩向小鳥揮了一下手臂，小鳥鳴叫了一聲飛走了。
“小鳥，別跑?！?/p>
“它是去找樹先生了。”
“能找到嗎？”
“它落在了鐵門上，正在找呢？”
“認得出來嗎？”
“肯定了，它和老木那么熟悉。”
“可是，老木走了那么遠的路，又沒有枝葉，小鳥怎么會認出來?！?/p>
“老木有靈魂的。雖然被伐了，但他的靈魂落在了路上，就像氣味一樣。小鳥隨著氣味，就一路找來的?！?/p>
“小鳥看到現在老木的樣子，會很傷心吧？”
“嗯?！?/p>
“《去年的樹》里也有只小鳥，它對著燈火唱了一首歌。這只小鳥怎么不唱？”
“它正在唱呢。”
“我聽到了。真的在唱。我聽見小鳥說，大樹，你不要傷心，你的靈魂已融在風里。大樹，你不要傷心，你的種子正在萌發。大樹，你不要傷心，你會再找一個朋友，安一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