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睜開眼看了看天花板，像往常一樣在床上打了個滾。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我的床什么時候變大了？
隨意動了動，白色蓬松的尾巴突然在眼前一掃而過。等等……我什么時候有尾巴了？！
“嗷嗷嗷！”我叫了起來，卻更慌張——這不是我的聲音啊！更準確的說，這不是人的聲音。
一定是我的起床方式不對。
我想了想，又躺在床上打算再補一覺壓壓驚。
再次醒來時，我又動了動，發現那尾巴還在。低頭看看自己，我沒有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只長著白色柔軟皮毛的前爪。我一下站起來，發現自己很自然的四腳著地。木著臉跳下床，我走到穿衣鏡前。
鏡子里站著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狐貍。
我動動耳朵，鏡子里的小白狐也動動耳朵；我抬抬手，鏡子里的小白狐也抬起前爪；我轉個圈，鏡子里的小白狐也轉圈；我張開嘴叫喊了兩聲，鏡子里的小白狐也“嗷嗷”地叫了兩聲。
一覺醒來，我變成了一只白狐，鑒定完畢。
我低下頭，看著身上雪白雪白的皮毛，輕輕用臉蹭蹭，非常蓬松柔軟。這身皮毛，到了嚴冬也非常暖和吧？
我一直很想要一條白狐圍脖。現在，倒是自己變成了一只白狐……
我一定是得罪了滿天神佛……我低下頭，耷拉著兩只耳朵。
作為人類的我消失了，我變成了一只小狐貍，我的工作怎么辦？我的方遠……怎么辦？
想了想，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電腦發郵件給公司請了年假，又窩在軟椅上，細想今后的打算。研究生畢業后，我獨自來到這座城市打拼，在這里我朋友很少。可是我的戀人，方遠，和我同在一座城市工作，只不過我們并不住在一起。
眼下，我只好去他那里了。
為了不讓突然變成白狐的我驚呆方遠，我用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我出國旅游了，勿念，一個月后見。
……不知道是這條短信比較驚悚，還是我變成白狐比較驚悚。
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后我還是變不回人，就向方遠坦白。
這樣，我開啟了尋找方遠之旅。他家在城東，我家在城西，對于現在是一只小白狐貍的我來說，這不亞于一場險惡征程。
我溜出家門，跑到了街上。
今天天氣真好，我瞇起眼睛，看了看當空的太陽。
地鐵汽車什么的我是不能坐了，否則會被抓到動物園的，我可不想每天被人圍觀。也不想被抓進冰冷的實驗室里，供那些科學家們做研究。
那么，跑吧。我抖了抖全身，雪白的皮毛蓬松起來。嗯，這感覺還不錯。
然后我拔腿就跑，小心翼翼地貼著路邊走，盡量不引人注意。
正低頭跑著，突然視線里出現了一雙小小的鞋子，我抬頭，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圓圓的小臉上帶著甜笑看著我。
……小朋友，你擋我路了。
我心里搖搖頭，不，我絕對不想招惹熊孩子。想著，我打算繞過去。
小男孩見我跑了竟然也沒阻攔，只是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快跑起來，跌跌撞撞地就要撞到一輛過路的自行車。
“小川！”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真麻煩。
我回過頭，兩三下跑上前叼著小男孩的后領把他拉回路邊。自行車“嗖”地一下從我們身邊過去，騎車的人也嚇了一跳。
虛驚一場。站在路邊，我發現自己居然出了一身汗。都怪這一身白毛，太厚了。小男孩抱著我，嘴里“狗狗，狗狗”地叫著，還用胖乎乎的小手摸著我腦袋。
……我不是狗。
“小川，你嚇死媽媽了！”女人跑上前，蹲下緊緊摟著小男孩，額頭貼在小男孩胖乎乎的小臉上，一臉的慶幸。
“媽媽，狗狗。”小男孩在媽媽懷里，一只小手指著我。
“……多虧了這只小白狗啊，”那女人滿眼溫柔地看了看我，還用手摸了摸我的毛，“小川，你要謝謝狗狗哦。”
“……”我配合地搖了搖尾巴，能不能讓你兒子放開我，他快勒死我了。
小男孩放開了我，用軟軟稚嫩的聲音認真道：“謝謝，狗狗。”
我后退了一步，沖他搖搖尾巴，轉身向遠處跑去。
身后，遠遠傳來小男孩天真稚嫩的聲音：“媽媽，狗狗沖我笑了！”
到了方遠住的小區，趁保安不注意我溜了進去。可是現在方遠一定上班去了，我得等到他下班。
我跳進方遠家樓下的草叢里，把自己縮成一團，我得把自己偽裝成一只狗。
不知過了多久，陰影籠罩了我。
我從皮毛里探出頭，發現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和一個外表陽光帥氣的男生。他們大概是一對情侶。
“這小狗真可愛。”姑娘說著，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是啊，”男生笑起來很好看，看著身邊姑娘的目光很溫柔，“不知道是什么品種，我們也養一只？”
說著，男生一把把我提了起來，見我掙扎了幾下，又把我放下，若有所思道：“這么小，是只幼年薩摩耶？不過怎么腿這么短？”
……你才腿短。
我掉頭就跑，決定遠離無知的路人。
好不容易等到夕陽西下，傍晚余霞滿天，我趴在草叢里，目不轉睛地看著每一個走回單元樓的人。
突然，那個一身黑西裝，總是嚴謹得一絲不茍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里。那是方遠，我朝思暮想的方遠。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沖他跑去。
“嗯？”方遠疑惑地看著在他腳邊打轉的我，他溫和道，“你迷路了么？”
我沒迷路，找不到你才是真正的迷路。
方遠摸了摸我的頭：“乖，快回家吧。”
說完，他繼續提著包往單元樓里走。
我繼續跟著他，在他腳邊打轉，不停地小聲嗚咽，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
方遠再次停下來：“你沒有家了么？”
我繼續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還討好地蹭蹭他的褲腳，小聲嗚咽著。
“……那好吧，”方遠蹲下身，一只手把我抱在懷里，“暫時收養你，等找到你的主人再還回去。”
方遠打開門，把我放了進去。
“別亂跑，”他邊換衣服邊說，“我可不想踩到你。”
于是，我搖搖尾巴，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看他換衣服。
“唔，你是貓還是狗？”方遠換了衣服，一把把我提起來，仔細觀察道，“不像貓，也不太像狗……你是只小白狐吧。”
果然還是方遠聰明，我平下耳朵，“嗷嗷”地叫了幾聲。
“不要賣萌，”方遠一把提起我，向浴室走去，“先洗個澡，小狐貍。”
洗完澡，方遠幫我把毛吹干，然后把我抱了出去，放在地上。雪白的皮毛軟軟地蓬松著，我跟著他跑到餐廳。他自己走到餐桌旁坐下，我跳到一把椅子上歪頭看著他，方遠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我柔軟的皮毛，若有所思。
良久，他開口道：“……給你吃貓糧還是狗糧？”
我盯著他桌上那盒色香味俱全的外賣。
方遠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冷冷地拒絕了我：“不行。動物和人所需的營養不一樣，你不能吃，會對身體有害的。”
……這個也懂，他真的只是雜志社的主編嗎？
就這樣，我在方遠家住了下來。每天早上方遠上班時我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去上班。快回家了，我聽見腳步聲就跳下沙發，飛奔到門口接他。不停地在他腳邊打轉，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親昵地蹭他的褲腳。
方遠會把我托在手上，一邊溫柔地給我順毛，一邊和我說著他認為我聽不懂的話。
方遠摸了摸我的腦袋，看著我的眼睛，輕輕笑道：“嗯，你的眼睛真漂亮，像琉璃一樣，就叫你小璃吧。”
他說這話時溫柔極了，余暉斜映在他身上，顯得眉眼非常溫柔。
有一天，方遠回來時有點喝醉了，躺在沙發上，不停地說話。
我坐在一邊，安靜地陪著他。
方遠把手遮在臉上，聲音低啞，他斷斷續續道：“小璃啊……你知道嗎，我愛人，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她什么都好，就是……太獨立了，有時讓我覺得她也許并不需要我……兩周前她又一個人去旅游了……我真的很愛她……”
方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耷拉著腦袋，蹭蹭他的手心。
我從睡夢中醒來，聞到茶香，支起耳朵，聽見客廳有說話聲。跑到客廳，發現方遠坐在沙發上，和一個姑娘說著話。
那姑娘笑起來眉眼給人一種爽朗的感覺，我認出來，她是我在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小佳。
可是，她怎么會在這里？
“喲，這是你養的小狗？”小佳也看到了我，沖我揮揮手，想逗我過來。
“小白狐，”方遠聳聳肩，“也沒人來領走，我只好先養著。”
“哦，”小佳也不以為意，繼續道，“我想給她辦個party，把遇白的好友都請來。”
“也好，我很久沒見她開心過了，”方遠笑道，“希望她生日上能開心一點。”
“你想送她什么禮物？”
“我想送她……自己做的一份禮物，遇白最喜歡這個。”
“那你可得保密，遇白知道可就沒驚喜了。”
“好。”方遠笑笑。
……我的生日？我歪著腦袋，想來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我的生日了，他們這是在打算給我過生日？
……可是我已經知道這個驚喜了。我搖搖尾巴，默默地走回去。
“……這小狐貍還會搖尾巴？”小佳奇道。
“……可能是跟狗一塊長大的。”
“養得真好，雪白發亮的，真漂亮。”
“嗯，它的毛很軟，跟個毛絨玩具似的。”
小佳又和方遠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方遠抱著我站在窗邊，他摸著我柔軟的皮毛，聲音溫和道：“小璃，你知道嗎，再過一些日子就是遇白的生日了。”
我心里一緊，一個月快到了，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我其實變成了一只白狐？
我瞇起眼睛，乖乖地趴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我想，遇白見到你，一定也喜歡你，”方遠的聲音很輕，“遇白她很喜歡小動物。”
我蹭蹭方遠的手心，也許癢了，方遠輕輕一笑，把我抱得緊了一些：“我的愛人，她叫沈遇白。”
那天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想起第一次在圖書館遇見方遠，也是這樣好的天氣。
我走出房間，看見坐在落地窗前的方遠。
“來。”他沖我張開雙手，做出一副擁抱的樣子。
陽光籠罩著他，看起來非常溫柔的樣子。
我很高興，張開前爪用力一躍，撲進他懷里。
方遠輕輕接住我，我在他懷里蹭蹭，表示親昵。我舒服地瞇起眼睛，趴在方遠懷里乖乖地讓他給我順毛。也許……一覺醒來，變成一只白狐也不是太糟糕。
突然，頸椎處傳來一陣刺痛，我疼得發抖，努力睜開眼睛，卻看見一把泛著雪光的匕首，那上面還沾著鮮紅的血。
那匕首，被方遠拿在手里。
我看著他，眼里突然涌出淚水，可是我卻發不出聲音，只是徒然地看著方遠。
最后倒映在我眼中的，是他唇邊的笑。
方遠的聲音還是那般溫和，輕輕地在耳邊響起。
他說：“對不起，小璃……我的愛人啊，她一直想要一條白狐圍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