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小姐之死

——獻給親愛的神,是他,當我困難、迷茫、難過時,一直幫助我、指點我、保佑我。

相府的謝三小姐死了,死在了為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南山祈福回來的路上。一眾仆婦無一生還,但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卻離奇失蹤。

謝三小姐在離開前還身形笨重,但等到路過的人發現之時,肚子卻已是空空癟癟,一地狼藉。據說肚子上有著長長的一道刀傷,只不過衣服掩著,一開始沒看到罷。

雖說死者為大,但這等奇事,卻也一時間成了京城中一干百姓茶余飯后談論必說的焦點。

相府大慟,誓要到謝三小姐的夫家安國侯府找個說法。一介侯府少夫人出門祈福,怎能身邊僅只有一隊5個侍衛隨行?其余一干居然都只是家丁或婦人!

但安國侯府卻回答說,5人是標配,且那幾人都是精英,而且少夫人一直不喜太多人。

她不喜你就不會暗中跟隨?而且既然是精英,怎么還被一干草寇打的片甲不留?兩方爭執不下,一時間原本還算密切的兩家,關系降至冰點。

“你說這謝三小娘子這輩子活的也真是悲催,雖是才貌雙全,但嫁得安國侯府寧大郎五年才得一子,好容易眼瞧著好日子無邊,誰成想竟遇上這等慘事!”路邊的茶棚子里吵吵鬧鬧,不時傳來路邊小販的吆喝聲。一身著粗布短褐、膀大腰圓的壯漢,一邊喝著井水泡的大麥茶,一邊比比劃劃地和鄰座的人高聲談論著,一個不留神,嘴中就是一個水花四濺。

鄰座耷眉小眼的精明男子也不甚在意,猥瑣地笑笑“你說這山匪也真是不憐香惜玉,那么漂亮的小娘子,就這么沒了。要是我就寧可搶回家做壓寨夫人,也不會……嘿嘿。”

“去你的吧,就你?!”壯漢輕蔑地掃過精明男子,“還是等下輩子吧。你這輩子也就在你家那母大蟲下卑躬屈膝吧!哈哈”邊說著邊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壯漢一邊拍桌子一邊仰俯大笑。

“你……”精明男子似有不忿,嘴巴囁嚅了幾下,卻也沒說什么。

“不過這次相府和安國侯府看起來是真崩了。”壯漢嚴肅了起來,“這世道本就不太平,原還能有相府和安國侯府這一文一武相互照應,這下看來這大燕是真快亂了。”長嘆一口氣,壯漢收斂了笑容,眼神肅穆地望向西北方向,從這里可以看到宮殿一角的玉宇瓊樓。

“呵,這就用不到你來操心了,過好你的小日子得啦!”精明男子翹著二郎腿,斜眼瞅了瞅壯漢。“怎地,你還想做得那天皇老子,來管管這世道?嘿,也不看看自己腦子里有幾根稻草!這世道里,當然是能過一天就過一天嘍。否則呀,就像那謝三小姐一樣,人死了,哭都沒地方去——這人吶,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多大能耐就干多大事。”精明男子一臉唏噓,短褐壯漢默不作聲。

這世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壯志,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沒有什么孰高孰低、熟貴熟賤,金戈鐵馬是一生,壯志難酬是一生,奴顏婢膝是一生,衣食無憂是一生……誰又知曉誰的苦,誰又知曉誰的福,不過都是一生罷,誰又曉得看似風光的背后有沒有后悔,誰又曉得看似低微的茍延殘喘有沒有不一樣的幸福?這一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都道謝三娘子可惜,但誰又知道謝三娘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畢竟也不能再把那尸體拉起來問問。

謝三小姐俯視著腳下陷入了沉默的二人,是的,就是那個惹得滿城風雨的謝三小娘子。如今她正飄在半空中,看著、聽著有關自己的故事,從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嘴中傳出。有可惜、有調侃、又驚訝、也有憤怒。都說死者為大,卻也禁不住大眾的八卦之心。

謝三小姐在剛清醒過來時是難過的。一直以來,無論是在娘家還是夫家都被保護良好的謝三小姐,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死亡,可以引發這么大的議論,也不知道,原來那些看似恭敬和友善的背后,又有著不為人知的隱隱議論。

想到這里,謝三小姐眼前又浮現出了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不禁嘆了一口氣。

在飄到這吵鬧的巷子里之前,謝三小姐回了一趟家。相府里沒有想象中的悲悲戚戚,卻靜的可怕。

母親的眼睛腫的像胡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帕子——謝三娘飄進了瞧了瞧,那是自己一直以來都隨身帶著的那條,繡著蘭草。

“娘”謝三小姐抬手,順著蘇夫人面部的輪廓,緩緩撫下,“別傷心,兒很好。”手穿過虛空,鼻子發酸,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娘,你不是一直嫌棄我不是個小子嗎?前頭兩個都是姑娘,到我這還是,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的嗎,只要這樣想想,就沒那么難過了是不是?娘,所以也不要那么難過了好嗎?”謝三娘絮絮叨叨地念著。

幼時母親盼兒,并不那么喜自己,但畢竟是親骨肉,也從未虧待,只是沒那么親近罷了。也是憑著這,謝三娘一直以來都有些忿忿,埋怨著娘的偏心。卻也懷著一腔不甘,誓要做的比那盼望中的兒子還好。

但看到本以為不會那么難過的母親,看起來整個人都好似去了半條命,蒼老了幾分,最后的一絲怨,也散了。

只恨自己當時為何那么別扭,本應是心連心的親骨肉,怎會到后來,生分隔閡到了誰都不愿低頭服軟的境地。

仔細想來,其實娘后來也是有過想要彌補,但當時的自己一門心思不愿接受,后來也就不了了之了,隔閡也就越變越大。

扭頭再去看旁邊的不動如山的父親,雖未落淚,卻整個人都好似脫了層皮,迷迷瞪瞪的。雖說母愛并不是那么十足,但父親卻是實打實的疼愛自己。雖說自己的出生,讓要男孩的期盼再一次落空,但也沒有少了一分的疼愛,兼之又聰慧努力,就一直被當做男孩般教養。

這是我公正無私,為國為民的好父親呀,怎么會像他們說的那般……

謝三娘俯身跪下,向父母處連磕三個頭“爹、娘,兒今生無以為報,只愿來世再做您二老的女兒,一家人歡歡樂樂,再不分開。”

可能人一去世,留下的便只有最美好的回憶了。無論是多大的錯、多大的怨,當死亡降臨之時,也都會散去,剩下的只有千般好,萬般好。可是再好又能怎么樣呢?天人永隔留下的是即便同處一片天地,也是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只恨自己在彼此還能相依時,說的太少太少,付出的太少太少,愛的太少太少,留下的美好回憶太少太少,根本不夠以后溫存懷想。

相府里還是老樣子,一山一水,一樹一花都沒有改變,變得只有看風景的人和心。

西跨院里是蔣姨娘和五妹妹,蔣姨娘是府上唯一的姨娘,自小被老夫人親指伴著父親的老人,一直在這小跨院里安安穩穩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謝三娘的兩個姐姐都已出嫁,唯一的弟弟才5歲,是母親年過四十才得的一子,寶貝的不要不要。終于得償所愿的母親整個人都變得沒那么犀利了。

謝三娘也曾氣過,但當看到剛出生那樣小的一個小團子之時,卻發現,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會做。孩子是最無辜的,不是嗎?

母親因為自己是女孩所以不喜,自己難道還要再重走母親的老路,只因為他是母親的兒子,就對他不喜?為何自己受過的一切還要再找另一個人來再受一遍?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即便真的想算些什么,也應是冤有頭,債有主,怎么著都算不到他的頭上呀。

弟弟謝大郎年紀還小,對死亡這些事還處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卻是有個妹妹謝四娘已訂過親,不過年歲還小,即便出了這事,倒也耽誤不到什么。

“姨娘,你說真的是那寧家姐夫害的姐姐嗎?我總覺著四姐夫看起來并不像那樣的人呀。”謝四姑娘小聲問著蔣姨娘。

“誰和你這么說的?這話你都能信,你到底是長沒長腦子呀?”蔣姨娘又是嫌棄又是恨恨地說,還用手去戳了戳謝四的腦袋“你呀你,就你這樣我怎么放心你嫁到外面去呀。不管從哪里聽來的,快別說了。你也不想想,如果寧家大郎真的想干這事,還用這么大張旗鼓的,還能讓你都猜到?不管外邊人怎么說,你都別去摻和,記住了嗎?”

“嗯,知道了,姨娘。我這不也是聽紙鳶她們說的嗎?說是外面現在都傳開了,都說寧家大郎為了讓自己喜歡的姑娘上位,才雇山賊害死了姐姐,又抱走了孩子。還說那孩子本就已經7個月了,即使現在生下來也還是能活的,之前大夫也看過了,說這一胎肯定是男孩呢!”謝四比比劃劃,一張小圓臉神神叨叨地學著當時的場景。

“話說四姐姐也真是可憐,人都沒了還讓人這么說道。我這還是撿好聽的說的呢,姨娘,你是不知道當時她們說的有多邪乎”說罷整個臉都糾成了個包子。“真是人走茶涼呀,想當初她們嘴里全都是四姐姐多么多么好,生得好,才氣好,嫁得也好,恨不得用全部換成四姐姐一天,羨慕得不得了。可現在覺著每一句話里都在滿滿的慶幸,慶幸自己不是四姐姐,沒年紀輕輕就死得那樣慘。”

“都說讓你別說了,你還說。這話都記到哪里去了?全吃肚子里了吧。”蔣姨娘一臉嚴厲“你也就現在和我說說罷,到外面可不準說一句。那些人到處說你姐姐和姐夫的閑話,你不制止也就罷了,還在這學給我聽?!哎,死者為大,死者為大,教你的都學到哪去了?”

“是是是,我的好姨娘。我就是覺著這人死了可真可憐,不禁惹得親人要難過,還要受人說道,死了也不清凈。我可要一直好好活著,省的死了讓他們說道。”謝四轉著眼睛,不無感慨。

“你這鬼丫頭,才多大,就有這么多感慨。”蔣姨娘笑罵。

“當然有感慨了,不僅是這,還有好多呢!”謝四炫耀般地仰起頭,十三歲的小姑娘,天真燦爛地很。

“其實我一直很不理解,姨娘,你說我和四姐姐差了十歲,我8歲時,姐姐就出嫁了,而且四姐姐人冷冷的,也不怎么愛說話,說實在的感情真是算不上有多么的深厚。聽到四姐姐沒了的消息后,也是驚訝大于難過的。可是為什么身邊的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是我要很悲傷、很難過才對呢?我這樣和平時沒什么兩樣的樣子,在他們看來就像是極大地不正常。”謝四說到這有些低落,“姨娘,你說真的是我太冷血了嗎?可是我是真的真的沒有那種難過到揪心的感覺呀,而且我也裝不出,更沒辦法像紙鳶她們似的,在母親面前哭的像是死了娘一樣。”

蔣姨娘嘆了口氣,摸了摸謝四的頭,也沒有理會謝四最后一句略微粗俗且不符合身份的說法。

“還有還有,紙鳶她們明明哭的那么傷心,可是轉過身,就開始議論上四姐姐的死,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難過還是開心了。”說到最后,謝四姑娘有點委屈,聲音也低了下來。“真是搞不清楚。”

“你說你呀,可讓我怎么放心你嫁出去。”蔣姨娘長嘆一口氣。“等到時候還是和老爺說說,看能不能再多等上幾年,也和你四姐姐一樣,滿18再說吧。15的話,還是太小了。”

“姨娘,這說四姐姐呢,怎么又跳到我那去了!”謝四姑娘漲紅了臉。

“你能說那樣的話,就還是證明你沒長大呀,這個樣子的你,姨娘怎么舍得讓你出去給人家當媳婦呢?你許的那戶人家,雖沒有你幾個姐姐那般底蘊深厚,但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內里又哪有那么簡單!姨娘這是心疼你呀!”

“嗯,我知道,姨娘最疼我了……”謝四撲到了蔣姨娘的懷里,抱緊了姨娘的腰撒嬌。

風吹過,楊柳輕拂,西跨院又恢復了寧靜。

謝三小姐嘆了口氣,想到一路飄來聽到的那些或高或低、或耳語或公開的議論,心不由得扎了一扎。

未出閣時,紙鳶曾是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向大姐姐一樣的照顧自己,后來自己出閣,紙鳶也配了人,留在相府中做了管事夫人,漸漸的也就沒了什么聯系。沒想到今天竟能從五妹妹口中聽到兩次。

說起五妹妹,謝三小姐上一次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年畫娃娃一樣的小孩子,愛吵愛鬧,好不煩人。沒想到再看到居然是以這樣的情形。看著自己一直沒怎么在意過的妹妹變成了這般率真可愛的樣子,謝三娘的心也暖了一暖。

出了西跨院,謝三娘來到了弟弟的房中,弟弟還在睡覺,白嫩嫩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外界的喧囂仿佛都和他沒有關系。

還是這個年紀好,謝三摸了摸弟弟的小臉,不由自主地笑了。

小時候總想長大,但真的長大了,才發現,少年的時光是最無憂無慮的。在現在看來,當時的那一點煩惱,都是說不完的撒嬌。只要哭一哭,鬧一鬧,什么事便都有著父母幫忙解決了。長大后,該獨立承擔事情了,就會發現,有那么些之前覺著痛苦的事情,現在都化作了幸福。

這是謝三小姐飄蕩的第三天了,前兩天都渾渾噩噩,仿佛還未從那天歸來的血腥場面中恢復過來。

其實那天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午后,祈福歸來,馬車的搖晃很容易便讓人陷入了半睡半醒中。

謝三娘是被刀刃的乒乓碰撞聲和吵雜的尖叫聲吵醒的。此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外面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讓人心底泛起陣陣的不安。

謝三娘剛醒過來,一時睡蒙了頭,搞不清楚狀況。“飛花,飛花,你在嗎?瓊枝。人都哪里去了?”謝三小姐高聲叫著身邊的兩個大丫頭,但并沒有熟悉的聲音回應。

謝三小姐的心更慌了,但表面上并不顯。突然只聽外面一陣暴喝“安國侯老賊的家眷就在前面,大家沖呀,不拿其以泄心頭雪恨,誓不為人!”

“呀,沖呀!”

“安國侯老賊不把我們這幫流離失所無處可歸的百姓當人看,我們也要他好看!”

“對對,看他還趕不趕我們!兄弟們,沖。”

一時間,尖叫聲、兵器交接聲俞吵愈烈。

謝三小娘子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前些日子聽到的一些風聲不由得閃上心頭。今年滄江下游發水,百姓流離失所,且瘟疫四起。遂很多人都逆流而上,這其中有一部分也聚集到了京城附近。

安國侯一直是負責這京中的守衛,為防止流民京中鬧事,又兼怕將瘟疫入城,加之此時又恰逢十年一次的大典,八方賓客都聚于城中。遂緊閉城門,不放流民進城。

但這已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城外的流民也早就散的七七八八,只是沒想到剩下的這幫流民,居然都聚集到了這城外的玉山中,落草為寇,伺機報復。而自己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明晃晃地駕著帶有安國侯府“安”字標記的馬車去祈福,真是……。

謝三小姐一手護住肚子,一手將繡有蘭草的手帕攥得死緊。“蒼天呀,我怎樣都無所謂,但一定要保佑我腹中胎兒平安。”正想的出神的時候,馬車的簾子被猛地掀起,同時一股劍氣襲來。刀光劍影間,正中肩甲。

“哼”謝三小姐不由得悶哼一聲,雙手更加緊緊地捂住開始不時傳來抽痛的肚子。

襲擊者是一個滄桑落魄的男子,披頭散發,衣服也破舊得不成樣子。但他好像也沒料到這馬車里居然是一個這般年輕貌美的孕婦,一時間愣住了。

“你們既有勇氣想要尋仇,想必也是有著一腔熱血的漢子。而且城門也僅僅限制了半個月而已,你們后來如果想進城中申訴情況,也不是不能,為何非要選擇殘殺無辜的婦孺這一條道路呢?”謝三小姐忍著痛,直視男子的眼睛,先發制人,一字一字地說。

“你姓謝?這安國侯府又和你是什么關系?”男子突然這樣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是,我娘家姓謝。”謝三娘暗暗驚訝,但為了安撫男子情緒,還是照實直言。他怎么知道我姓謝?是認得我?那為何又不知我和安國侯府的關系?“安國侯府,是我夫家。”

男子半張著嘴,眼神停滯,仿佛陷入了沉思。

謝三小姐看有松動的可能,趕緊抓住機會。“你也有家,也有父母,可能也有妻兒。那外面的侍衛、仆婦、家丁也一樣都是有妻有子,有父有母的人,你們這樣做,是毀了多少個家庭呀!”說完這句話,謝三小姐已是臉色煞白,喘息不停,肚子更痛了,謝三娘心中暗暗叫苦。

但不知是那句話沖撞了男子的心,讓男子瞬間回神,面目再次變得猙獰。

“是呀,我也有父母,可是,你知道嗎?就是因為安國侯府的一聲令下,驅逐流民,缺醫少藥再加上沒有東西吃,我娘就那樣沒挺過去。”嘶啞的聲音低吼著。

“驅逐流民?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謝三娘暗自心驚。

“可是為何你居然是安國侯府的人呢?”男子自言自語著,不知想到了什么。

謝三娘心中的疑惑更甚,心也沉入了谷底。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謝三娘暗自權衡了一下,看男子雖很憤怒,卻還沒有進一步傷害自己的動作,便決定搏上一搏。

于是小心翼翼地問:“你認識我?”男子回神,“我認識謝三小姐,但不認識安國侯府的少夫人。”語氣略帶嘲諷。

“安國侯在下令之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你知道那是多少條人命嗎?沒有大夫,沒有藥材,一路上能吃的都被吃了,從一個城被趕向另一個城,饑腸轆轆,疲憊不堪。大家都說,京城好,到了京城一定都會變好的。可是呢,到了京城之后有什么?”男子把劍又往深里推了推。謝三娘的臉變得更白了。

“你的好夫君一定沒跟你說過吧,他的父親,除了下令緊關城門之外,還下令士兵大肆驅逐京城附近的流民。本來是最后的希望,卻成了送死。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在前面的城附近,沒準那些孩子和老人還有更大的可能性活下來。”男子說道最后已經有些許哽咽。

謝三小姐心中一陣驚訝,京中人只知道下令禁止流民進城,這也是正常,畢竟瘟疫可能會使整個京城陷入危機,那么多貴人,安國侯冒不起這個險。但下令驅逐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情?為何一點風聲也沒有,而且父親,那般英武之人怎可能會這樣做?

“不可能”謝三娘下意識地反駁。男子并沒有理會謝三娘地反駁。

“呵,只是沒想到,這馬車中的居然是你。”男子自嘲的一笑,胡子拉碴的臉變得更加兇殘。“這樣,我可以許你臨死前一個愿望,你來提,我來看可不可以,若不可以,你也可以再換。畢竟,你是謝三小姐。”

“為什么?總得讓我當個明白鬼呀。”謝三娘也不由得悲從中來,23歲,正是花般的季節,怎么可能就這樣無怨氣的從容赴死,還只是因為一件還不知道真假的、安國侯所做的一件事,是呀,一件別人的事。

謝三娘自嘲的笑笑,原來自己也沒有曾經想象的那樣偉大高尚,在這臨死關頭,想到的,居然是‘為何我不能和他撇清關系?明明是他做的事,為何要帶累到我頭上?’享受安國侯府所帶來的風光無限時,驕傲肆意,自命不凡,一旦攤上事情,卻恨不得馬上脫離關系。自己又和之前所厭棄的那些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背信棄義之人,有何不同?虧自己一直自詡有情有義,總是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不屑于和那些人為伍。此時才發現,那只是事不關己的高高掛起罷了,從前的自己還真是可笑。

男子深深地看了看謝三小姐,眼神最終定格在了其左眼角的那顆淚痣上。

“我欠謝三小姐一飯之恩,應是當還。但安國侯也欠我一條人命,更欠在場的兄弟們數不清的人命,這也不能不還。”

“可是,就算是安國侯真的下過這樣的命令,我也并不是下命令的安國侯呀,甚至說我連他下過那個命令也不知,即便這樣,就只因為我是安國侯府的少夫人,我就要認命地去死嗎?還有外面那些人,就只因為是安國侯府的仆人,就都要去死嗎?”謝三娘從沒有這樣激動過,一直以來,她都是安靜的,溫和的。

但是一想到腹中的胎兒,便難以再冷靜。‘為什么自己會選擇這個時候,就因為那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就來南山祈福?為什么當時夫君那樣恍惚,連阻攔都沒有阻攔,就許自己獨自前往?而又是為什么,夫君連一句話也沒有和我透露過驅逐流民之事?’種種疑問壓得謝三娘喘不過來氣。

“其實,我也想相信,安國侯也許并不是想殺掉那些婦孺,他可能只是為了確保馬上就要進行的慶典能夠安全開展。可是不管怎樣,那些婦孺都因他而死,這都是無可狡辯的。這世上的是是非非又哪里能裁決得那樣清楚?誰是誰非,誰對誰錯,真的能公平到誰闖的禍誰負責嗎?”男子又陷入了一陣迷惘,這話仿佛是說給謝三娘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馬車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而且我們也自認沒那么大的能耐。一幫曾經本本分分的莊稼漢,即使是被逼急了,又有幾人能對得過練過家子的侍衛?你看,就這5個侍衛和一幫仆婦,就讓我們付出了多少?千載難逢的機會,兄弟們怎么可能放過?”男子撩起車窗的簾子,讓謝三娘向外看。

外面滿目瘡痍,鮮血、斷肢,只一眼,就嚇白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肚子更疼了,一抽一抽的,仿佛還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謝三娘心中一片凄慘,今天,恐怕是真的躲不過了。

“我不服,你們這樣不對,這樣不公平,大家,大家,我們什么都沒干,憑什么,憑什么要為了這等事付出代價,還是這么多條命!”謝三小姐終于崩潰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連一眼太陽都見不到,心里的防線就止不住的崩潰。“你們怨安國侯,就來拿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家眷撒氣,這樣的你們,和你們一直都恨的安國侯有什么不一樣!”

孟姓男子深深地看了謝三娘一樣,長呼一口氣。“謝三小姐,我知道您心善,我孟某在7年前受過您一飯之恩,您可能不記得,但我卻一直記得。所以,現在才能這么忍著喪母的悲痛,和您聊這么久,還許您一個愿望。若今天不是您,想必此時早就歸西了。”孟姓男子一臉憐憫。“至于是不是變成那般的人,就都是后話了。”

謝三娘終是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無辜之人?就連謝相也是,可能他在您那里是很好的父親,在京城的人口中是公正嚴明、為國為民的丞相。但他也曾為豐盈國庫,在地方上推行過高賦稅,那一陣子,真的是我們這幫百姓最一方普通百姓,最痛不欲生的時光。同樣一個人,他讓不同的人面對的可能既是仙境,又是地獄。謝三小姐,快說愿望吧,時間不多了。”

外面已經完全吵鬧聲已經完全靜下來了,只剩下偶爾有人走過、整理東西的窸窣聲。

“不是,我父親才不是那樣的呢,你冤枉人!”謝三小姐喃喃自語。“對,還有人是無辜的,有人是無辜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他還沒見過這世界一眼,你們不能傷害他。”謝三小姐忍住疼痛,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孩子……”男子的視線向下移動,聚焦到了女子凸起的肚子。突然眼神一凝。“嗯?這是……要生了嗎?”男子注視著謝三小姐鮮血淋漓的下身,遲疑地問了一句。

謝三不由得驚恐地低頭,鮮血浸濕了碧色的馬面裙,驚慌失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能救救我的孩子嗎?求你。他是無辜的!”謝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肚子一陣抽痛,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男子有些遲疑,仿佛不知道此時該怎么辦。

“孟二,你在墨跡啥呢?兄弟們在外面場子都收拾好了,你還在這磨磨唧唧。等一會天黑了這女的還沒回,那安國侯府肯定回來人找,到時候可就麻煩了!”又有一道粗狂的聲音傳了進來。

謝三娘眼前一黑,終是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時,謝三小姐嚇了一跳,自己原本鮮血淋漓的身體,已經被整理好,雖然血還在那里,卻是端正的躺在馬車里,只是原先曾經鼓起的肚子消失不見,一切都仿佛是一個正在沉睡的女子,除了滿身鮮血,紅的刺眼。

外面也沒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只剩下自己人的尸體,被順序地擺放整齊排成一列。但散落在各地尚未清理干凈的鮮血,顯示著這里曾經有過一場激戰。

耳邊仿佛傳來嬰兒的聲音,謝三小姐仍處在混沌之中,卻不由自主的飄了過去,對,是飄,此時的謝三小姐已經變成了一抹游魂。

遠遠地,謝三小姐看到了那個被人叫做孟二的男子,還有一行全部都看起來破破爛爛、匆忙趕路的男子,或高或少,或扶或拖,完好無損的幾乎沒有幾個,看來真的是那樣,即便只有這幾個侍衛的車隊,已經讓他們付出了很慘烈的代價。

男子手中抱了一個小包袱樣的東西,偶爾男子還會輕輕地撫一撫他的頭,旁邊的男子有些不贊同的看著孟二。謝三小姐就這樣遠遠地跟著他們,看著男子把孩子寄養在了一家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中,留下些銀錢。看著男子一行人往玉山深處漸行漸遠。

接下來的兩天里,謝三小姐漫無目的地飄著,看著隨后趕來的人們為自己收尸,看著嚎啕大哭的父母,不斷拭淚、搖搖欲墜的夫君,以及周圍一群又一群來來往往,面目不清的奔喪的人。突如其來的死亡,讓謝三小姐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怨誰呢?怨安國侯嗎?還是怨那些流民?謝三小姐不知道。但是總想恨些什么,仿佛只有找到了一個可以恨的人,才找到了人生的支柱,找到了生活的意義。

自己,好像也變成了那些流民一樣的人,本是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只想著能有老婆媳婦熱炕頭的生活,卻被生活所迫,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所以總要找到一個可以發泄恨與怨的出口,才能釋放出所有的悲傷、痛苦和難過。而只要發泄了便好,無論對與錯、是與非。

如今,孩子的平安可以說是謝三小姐唯一的安慰。

轉眼間已是三天后,這三天,謝三小姐從憤怒、不甘、到后來的平靜,經歷的起伏比自己活著的那23年還大。看著昔日朝夕相處、親密如一的人們來來去去,看著人前人后的不同面貌,太多太多的人性,讓謝三小姐辨不出誰是誰非,仿佛誰都不對,又仿佛誰都是對的,一旦開啟了站在另一個角度看事情的視角,黑白也仿佛沒了那么分明的界限。

謝三小姐的兩個姐姐,大姐姐進了宮做了貴妃,二姐姐隨丈夫外派去了遙遠的江南。宮中謝三進不去,甚至不只是有符咒還是什么的,總想遠遠地躲開它,而越靠近皇宮,就越有魂飛魄散的感覺。二姐姐山高路遠,謝三娘找不到路,就只能在京城中,飄呀飄。

終是飄到了這里——安國侯府。

有可能因為最后的死是因為這,所以謝三小姐一直在潛意識中回避這個住了五年的地方。雖然這里有他孩子的父親,有她敬愛的夫君,有她親自種下的一草、一木。

蘭苑還是老樣子,夫君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嘴中時時念叨著什么。三娘飄進細聽,一聲聲三娘和對不起叫的謝三娘鼻子發酸,心口更酸。

看著這個樣子的寧大郎,謝三小姐就知道,驅逐流民可能真是確有其事。但又突然間覺著也沒什么可恨的了,對于他們來說,伊人已逝,稍有些良心、且知道內幕者都會有那么一絲良心不安。更何況曾經彼此心靈相依的呢?

而恨他們又能解決些什么?可以讓自己再活過來嗎?還是說可以讓城外死去的那些普通百姓活過來?什么都解決不了,只不過是徒增自己煩惱。

這樣想著,謝三小姐突然覺著自己在陽光下的手,又淡上了那么幾分。

一路上聽了太多關于夫君的不好傳聞,可是和寧大郎一起生活了五年的謝三小姐一直堅定地認為,他不會是那樣的人。雖然謝三小姐一直都隱約聽到過,寧大郎在和自己成親之前,是有著一個曾經深愛過的姑娘。

會是什么樣的姑娘,能讓寧大郎這樣溫文爾雅的男子傾心不已呢?謝三小姐在沒事的時候,也會想上一想。

兩人的日子平平淡淡,相敬如賓,雖說不上轟轟烈烈,但絕對可以稱得上歲月靜好。二人都不是吵鬧的人,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你讀書我磨墨,你撫琴我吟詩,共剪西窗燭,同看南山雪……

五年的相處讓兩人的默契愈加深厚,如果非要讓謝三小姐定位兩個人的關系的話,兩個人就像知己一樣,很多時候,只需一個眼神就足夠。

五年,足夠讓兩個原本生疏的靈魂緊緊結合。沒有隱瞞,沒有忌諱。驅逐流民,可能是兩人在彼此敞開心扉后,大郎唯一沒有和謝三娘說過的事情吧,但正是這件事,讓一向聰慧的三娘,死于非命,讓兩人還未出生的孩子不知所終,終是惹得滿城風雨。

其實當后來冷靜下來時,謝三娘就完全想明白了,如果確有其事的話,大郎為何會唯一隱瞞下了這件事,也想通了前一段時間,大郎又為何那般低沉、失落,心不在焉。以致于沒有及時阻止自己乘坐著安國侯府標記的馬車出門。

可以說,大郎曾經有多么崇拜自己那個英武不凡的父親,當知道自己的父親居然下令驅逐流民時,就有多么的失望。在三娘面前,寧大郎一直都是以自己的父親為榜樣,每當提起都別樣自豪。而寧大郎又是那樣一個耿直而善良的青年,他會把在歸家途中遇到的流浪貓狗撿回來親自喂,會在饑荒時親自出錢開倉施粥,他也會組織開辦專門收養、教育孤兒的育心苑……

這樣的大郎,怎么會原諒只為一次八方來朝的慶典就狠心驅逐流民的父親呢?又怎么好意思在自己的夫人面前,說出自己最敬佩的父親,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呢?又怎么忍心,讓更多的一個人,知道自己最親愛的父親,竟然會這樣做?他無法想象人們聽到后會給父親什么樣的眼光,即使他再不贊同,再不理解,但是那是他的父親,他也不希望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不希望他被唾棄、被嘀咕、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所以只能自己忍著,受著,暗自里舔舐傷口。

“傻瓜,我又怎么會詆毀他。正常人做哪件事,會可能是無緣無故地?都說過了什么事不要一個人抗,怎么還是不聽呢,這樣的你要多累。”謝三娘下意識地想給寧大郎掖一掖被子,幾乎要完全透明的手,卻穿過了錦繡鴛鴦的大被。三娘嘴邊的笑僵了一僵。

“總覺著我應該呆不了多久了,你看,我都快透明了。”三娘繼續在大郎窗前絮叨著,一邊自嘲地舉了舉右手。

“你以后要早睡覺,不要老看書看到那么晚,年紀輕輕,眼睛就不大好了,以后要怎么辦?還有,每餐要記得吃飯,不要一忙起別人的事情,就顧不上自己。不要太想我,那樣傷身體,你身體本就沒那么強壯,更要好好保護。還有呀,我其實一直想問來著,你之前喜歡過的那個姑娘,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性格?”說到這里,三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都這么多年了,自己居然還惦記著這個,真是羞,早不就應該放下了嗎?”剛要再說些什么,一抬眼,卻和大郎四目相對。

是的,是真正的四目相對。這是在變成游魂之后,三娘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一個人的眼神對視,一時間,三娘仿佛以為大郎看見了自己。

暗笑自己多心的搖了搖頭,正要再接著絮叨,只聽見大郎不確定的聲音“三……三娘?”他居然看得見我!

謝三娘暗自心驚,卻又馬上歡喜起來。終于……有人能看見自己了,一時間簡直要熱淚盈眶。這個人還是大郎。

“大郎。”三娘聲音顫抖。

“三娘,真的是你,三娘,他們都說你死了,你知道嗎?我就說,他們都是在騙人,我的三娘,怎么可能會死呢?”大郎嘴唇顫抖,眼眶微紅,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三娘,手卻只撲了一個空。

“三娘,這是怎么回事,三娘,你和我說話呀,三娘。我明明能看見你就在我眼前,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呀。”大郎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緩緩抬頭。

“大郎,他們沒騙你,我確實是死了,死在了南山祈福回來的路上。”謝三娘笑著撫摸大郎的頭發,纖細的手依舊穿過人身。

大郎整個人都呆呆愣愣地,仿佛是無法接受這個消息。“是我害了你,三娘,對不起,我如果沒那么消沉別扭,把那個消息告訴你,以你的聰慧,一定會避開這次危險;或者如果我那段時間沒那么神思恍惚,也就不會放任你乘著有標記的馬車出行。都是我的錯呀,三娘。”大郎雙手捂臉,清淚糊了滿臉。

“你就不會死,咱們的孩子也還會好好的。當我聽到你在城外玉山附近遇了山匪,我就在想,是不是他們,是不是他們!”大郎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

“大郎,不要這樣,我雖然走了,但咱們的兒子還在,他被寄養在玉山里的一戶老人家中,眼角和我一樣,也有一顆淚痣。那幫人并沒有傷他。那些也只是心痛不已的普通人呀。”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理解他們的痛,他們的恨。可這并不能阻止我恨他們,恨不得把你受的苦,不受的罪都施加在他們身上,即便這樣,都無法泄我心頭之恨。”大郎放下了手,凝視著遠方,眼神發狠。

三娘心頭一跳“大郎,你快看看,這樣的你,可還是我的大郎?那個連只螞蟻都不愿傷害的大郎。別這樣,這樣下去你會后悔,你會后悔自己被仇恨驅使,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我好恨,好恨自己為何不能像父親般冷酷無情,是不是那樣,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了呢?”大郎委屈得像個孩子,這是以前的三娘所沒有見到過的。

“怎么會,父親也會難過的呀,哪個人不是這樣一步一步走來的呢”三娘虛虛環過大郎,身體變得更加透明,幾乎都要看不清身形。

“三娘,三娘。”大郎也發現了這一點,焦急的叫著。

“大郎,我好想要到時間了呢。”謝三娘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大郎,這輩子能遇見你,真好。”

“三娘。”大郎緊咬嘴唇。額頭在虛空中抵住三娘“沒有什么曾經愛過的人,只有你。”三娘笑了,最后一絲心結也散了。

“大郎”繾綣呢喃。

“三娘,我會去找到孩子,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大郎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好好的。世事艱難,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要讓自己陷入到只有恨的境地。那樣的可悲可嘆,有我一個受害者就足夠,我不想再有其他人也和我一樣,死于恨的發泄……”

“嗯,我答應你,三娘。”

“大郎。”

“嗯,我在,三娘”

“嗯,我也在。”

“三娘”

“嗯”

“三娘”

……

“三娘——”


后記:

“清理干凈了嗎?”一道威武的背影背對著門口,看向窗外的梧桐樹。

“回侯爺,一個也不剩。但并沒有找到小公子或小小姐的蹤影。”一道暗影在下面低頭回答,聲音中明顯底氣不足。

威武的身影陷入了沉默。

“再搜!周圍山上的人家,挨家挨戶地找,看最近有沒有一個左眼角有淚痣的新出生的嬰兒!”低沉果決的聲音再次打破寧靜。“記得暗中進行,暫時先不要讓大郎知道。”

“領命。”黑影沒有懷疑侯爺為何會特意點明有淚痣的孩子,只是干凈利索的執行任務。就這樣一閃而過,再定睛時,屋子里就只剩下一人,仿佛從未有過第二人的存在。

那個有著低沉聲音的背影緩緩轉過了身,好一個美髯公!威武霸氣,正是寧大爺的父親,安國侯。

這里正處高地,而他的身后,透過窗外的梧桐樹,剛剛好,可以看到風景正好的蘭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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