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

親愛的



心理醫生藍忘機X記憶缺失魏無羨

————————


“滴答。”

藍忘機的眼睫微微動了一下,自眼鏡上抬起來,看了一眼天花板。

水跡緩慢地聚集成一團,從破舊蛛裂的天花板上落下來,遙遠地越過一片潮濕綿密的冷空氣,落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上。

小小一團的水漬,很快地被往來的人群踩碎。

藍忘機收了自己手里的文件,拿出記錄本和其他東西,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上了年頭的舊鐵門嘎吱作響,總會發出不太受人喜歡的聲音,空蕩蕩地自言自語。

修剪整齊的庭院還散發草與泥土氣息,陽光淺淡灑下的時有很薄一層影子。順著花園小徑走一段,是修了仿歐的大理石噴泉并幾個爬滿了植物的雕塑,護工看護著的小孩總是喜歡這個地方。右邊一條分叉的小路,肆意的荒草總牽扯衣角,遠遠看過去能看到漫無邊際的遠山。

就在他的前方不遠的位置,一堆荒草歪歪斜斜凹陷下去一片做了天然的墊子,穿著黑衣的青年背對著他,黑發垂落露出一截脖頸,撐著頭給周圍的孩子們讀故事。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孩子們感嘆地哇了一聲,青年合上書,“好了好了,終于結束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們一齊從地上站起來,帶著書嬉笑打鬧著一個接一個從藍忘機身邊跑過。黑衣青年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嘴角還帶著沒有消失的、懶洋洋的笑容。

一月十五日,藍忘機見到了自己的病人,一個記憶缺失的人。


他忘了很多東西。笑容總有股無憂無慮的少年氣。

“初次見面,魏無羨。”

彼時他們順著前院石磚砌成的樓梯上樓,階梯上面年久失修的裂縫爬上了苔蘚,浸在常見不見光的陰影里。藍忘機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趨地沉默,而魏無羨的資料就在他的記錄本的其中一頁里詳詳細細地貼著。

“藍忘機。”

“我知道你。”

藍忘機抬起眼睛看他。

狹窄的樓梯,高他兩階的魏無羨頭也不回。“你來的時候連那個死板的藥劑大媽也興奮地不得了,何況——”一群穿著護工制服的年輕女孩子們從樓梯上下來,笑著和魏無羨打招呼,路過藍忘機的時候偷偷地看他。

“懂了?”

藍忘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魏無羨在這個療養院住了很久,舊樓里曲折萬千,光線被切割的千奇百怪,落在皮膚上是刺目的一片白色,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反射一點亮光。黑衣的青年從容逡巡領地,熟門熟路地帶著藍忘機穿越一個個走廊,舊的雕花木門掉了漆,開門的時候吱吱呀呀地響。

“喝酒嗎?”

落地的窗透過微涼的日光,打掃干凈的房間很少裝飾。藍忘機習慣性皺了眉,看著魏無羨哈哈笑著拿了酒出來。

“工作不能飲酒。”

“我這兒除了酒也沒別的。”

但魏無羨確實沒有拿出來杯子,即使整整一打包裝整齊的玻璃杯放在不遠處的置物架上,落了一層灰。玻璃瓶磕到桌面響了一聲,他在藍忘機的對面坐下,酒的氣息縈繞在兩個人周圍,混合著水汽的潮濕和浸泡過雨的松木香味,帶著淡淡的暖意,輕易被窗縫里的微風吹散。

魏無羨好整以暇等著藍忘機說開場白。

天子笑喝到三分之二,透明的液體在酒瓶里晃晃悠悠,藍忘機合了本子問他,“為什么不離開這兒?”

“我能去哪兒?”魏無羨笑了。“又為什么要走?”

他靠在沙發上直視著藍忘機,看著無框眼鏡后面那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那我問你,你為什么來,你能給我個理由嗎?”

有一瞬間魏無羨以為藍忘機會說出什么。但是他沒有,鴉羽一樣的眼睫微微顫抖了一瞬掩去所有情緒翕張。

“沒有。”

這是他僅有的回答。


藍忘機離開房間的時候,魏無羨沒有去送他。

他明白他剛剛有些生氣,這份生氣毫無緣由,莫名其妙。他見過很多的醫生,長篇大論的有諄諄善誘的也有,他總是對他們很友好又親切,畢竟前半年的任期是療養院的規定無法破壞,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他在見面的第一天就讓他變得具有攻擊性。

他坐在原來的位置伸懶腰,快要黃昏的時候起了風,魏無羨伸手去摸酒瓶,才反應過來早已一滴酒也沒有了。

“完了,這是最后一瓶——”


療養院的小孩很可愛,魏無羨笨手笨腳地照顧過幾次,總是逗得他們大哭,哭完了又繼續無條件地信任他的照顧。藍忘機第二次見他是入夜不久,魏無羨翻著附近遺留下的一堆童話書,手肘壓在其中一摞上毫無形象地靠在療養院公共大廳的沙發上。

“很可愛,是不是?”

藍忘機點了點頭。他沒有帶記錄本,空著手。魏無羨掃了一眼,堅信他在口袋的某處藏著錄音筆。他對自己的想法毫不懷疑。

醫生實在沉默寡言,患者翻了翻書就扔到一邊不再理會。小孩子們跑出了大廳,魏無羨點起了煙。

“這不會是你履歷上光輝燦爛的一筆。”魏無羨苦口婆心,一臉認真。“藍醫生,你最好趁早……”

那雙眼睛看著他,魏無羨突然就說不出后面的辭職兩個字。藍忘機道,“那又如何?”

魏無羨說,“什么?”

“不光輝燦爛,那又如何?”藍忘機一字一句地反問他。

魏無羨莫名其妙道,“不如何就不如何,你生哪門子的氣?”

藍忘機頓了一下說,“我沒有生氣。”

“別了,我知道你生氣了。”魏無羨翻了個白眼,沖著天花板。“你這個人到底是個什么……”他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個形容詞,只好求助一樣看著藍忘機,“強迫癥?偏執狂?完美主義者?不完成任務不舒服斯基?”

可能是魏無羨眼底的幸災樂禍太明顯,藍忘機緊緊抿著的嘴唇線條松了松,只說了一句,“不是。”

歡呼鬧騰的小孩子又沖進來抱著魏無羨的腿,魏無羨對著藍忘機抬抬下巴,“會講故事嗎?”

魏無羨覺得這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藍忘機的聲音冷淡且低,不知不覺地吸引人的沉迷。孩童們趴了一地,聽到后面的沒幾個,全都互相枕著胳膊腿擠擠挨挨地睡著了。

魏無羨給藍忘機比了個厲害的手勢,兩個人輕手輕腳地找護工來幫忙。出了院子魏無羨長出了一口氣,問他,“你講的這個我怎么沒看過……打完架以后呢?”

一群天鵝住在一個沼澤里,有一只黑天鵝總是偷偷溜出去玩吃超了分量的魚。直到有一天它偷偷跑回來的時候被另一只白天鵝追著教訓了一頓,結了仇。

藍忘機看著他,重復了一句:“你沒看過?”

魏無羨不明覺厲,“我讀書少啊。”

藍忘機道,“你大學的時候——”

魏無羨莫名其妙道,“大學?”

藍忘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說,“后面忘了。”

魏無羨道,“你又不是我,記性好好的,怎么忘的這么及時?莫非有什么不為我知道的秘密?”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其實這白天鵝是個姑娘,是個傲慢與偏見式的愛情故事?”

藍忘機退了一步,魏無羨不依不饒地追上去,“想不到藍醫生還有這么純情的一面?”

外面月色正好,亮白的光落在庭前,藍忘機本來皮膚偏白,站在月光下幾乎看得到淡青的血管,鴉羽一樣的睫羽微微垂著,魏無羨看了他一會兒,說,“藍醫生,這不會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藍忘機忍無可忍,“夠了。”

魏無羨耍賴道,“那你告訴我,白天鵝和黑天鵝在一起了沒有。”

藍忘機說,“沒有。他們是……”

是什么?藍忘機自己也說不出來,魏無羨看得出他窘迫,哈哈哈大笑著走了。

他走了很遠,回頭的時候藍忘機還是站在那里,被風拂動發梢,一動不動。頸側瓷白的皮膚一路消失在衣領里。

那天晚上他做夢,夢到一片蘆葦蕩里游出了一只天鵝,羽毛潔白蓬松,撲過來啄了他一下。

疼地他一個激靈,醒了。

窗外陽光大好。


第三天按照療養院的規定沒有會面,魏無羨發誓自己只是推開窗戶的時候發現藍忘機站在樓下喂鴿子,立刻一陣歪風刮過去,驚得地一群鴿子齊刷刷飛遠了,警惕地看著他。

“嚯,好肥美。”

魏無羨笑了會兒,看著藍忘機把手里的飼料都扔干凈。

“今天沒有咨詢。”藍忘機平靜地說。

“故事。”魏無羨義正言辭地問他,“想起來后面了嗎?”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正好護工帶著一群小孩子出來散步,魏無羨眼疾手快地指揮著小屁孩們去抱藍忘機的大腿,“還想不想聽故事了?”

拖著鼻涕泡的小朋友們集刷刷地跑過去圍了個圈,把藍忘機圈在里面。

藍忘機:……

魏無羨在圈外笑得分外開心。

晚上吃過飯,一群人繼續圍成圈。

白天鵝和黑天鵝一起出門打架。打完架,黑天鵝就走了。

魏無羨問藍忘機,“他們關系有這么好?”

藍忘機不帶一絲感情判斷地說,“也許。”

藍忘機說了兩句小孩子們就被催眠了一大半,魏無羨壓低聲音笑著問他,“明天還有故事嗎?”

帶著平光眼鏡的醫生沒有說話,半晌點了點頭。

很輕微。

“每天?”

“每天。”

這種隨口一提的約定既廉價又鄭重,就像有著某個不可承擔的后果一樣,藍忘機嚴格遵守了他的諾言,這個故事,他講了很久。

雨季快要到了。


魏無羨在做夢。

他夢到自己浮在水里,無邊無際的水淹沒他的手腳,吞噬他的頭頸。泛著綠色模糊的光渾濁不清,一個人在水里對著他招手,長發漂浮。

他想問是誰,又張不開嘴,只能看著那個人越飄越遠,漸漸失去最后一點輪廓。強烈的痛苦從胸腔里迸發迅速席卷全身,魏無羨的手僵著,徒勞地揮動,被扼住一樣的喉嚨直到最后也沒有發出聲音。

爾后四周景物沖淡,有人喊他的名字,一聲一聲并不間斷。魏無羨愣愣地睜開眼,好一會兒才發現是藍忘機。

一個頭發衣服全部濕透,臉上還滴著水,平光眼鏡垂落在一邊,眼神焦急的藍忘機。他的手按在魏無羨額頭上,拂開那些被汗水浸濕的發。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他低聲問。魏無羨點了點頭。

“我是誰?”

“藍忘機。”魏無羨回答的聲音很輕,藍忘機起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水,魏無羨扭頭看到外面閃過的一道閃電透過窗簾乍亮,噼里啪啦的雨砸在窗戶玻璃上,水汽意味濃重。藍忘機把熱水放在床頭,沒有再靠近魏無羨。

“只是過來看看。”他又恢復了以往那種冷徹的語氣,發上殘留的水順著他下頜滴落在地板上,既狼狽,又鎮定。

魏無羨松了一口氣,“我差點以為要淹死了。”

“不會。”

那聲回答很迅速,帶著某種超乎普通的堅定,最末端的詞語和關門聲一起落了地。

他走了。


天將破曉時雨停。魏無羨穿了衣服出門,撲面而來的空氣是濕漉漉的冷,烏云緩緩移動,微弱光線照著四周青藍爬滿苔蘚的磚,石砌的回廊石柱上攀爬著細弱成群的植物,他的心理醫生住的地方距離不遠,站在回廊上能看到開著一扇窗的房間,亮著昏暗的燈。

魏無羨撿了一小塊石子。他在諸多石塊里挑了最趁手的一枚,這塊石頭很快就飛到了藍忘機的窗戶上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驚飛一群將醒未醒的雀鳥。

魏無羨靠在石頭上,晨風吹起他的外套。

“太暗的光線不適合閱讀。”

打開窗戶的人皺眉。

魏無羨說,“我來……”

他的話沒有說完,探頭出來的醫生就走開了。

魏無羨來不及檢討自己是不是太過于討人厭,很短的時間里,穿著襯衫的藍忘機從樓上走了出來。

換過的衣服整潔柔軟,很符合他一慣的作風。魏無羨看著他迎著風走近,也看到了那些偶爾飛起的發梢和沒有束好的領角。

魏無羨眨了眨眼。他正對著藏在單薄鏡片后面一雙淺色的眼睛,無機質的鏡面泛著逐漸亮起的天光,朝霞明亮。

有些事是他心知肚明的借口,騙得口舌違心違意故作輕松,從春花秋月問到人世輾轉,只要他想便沒有做不到。故事總是夜晚才講,是不成文的規矩亦或朝夕的默契,云海晨風里魏無羨是想問他那一堆兒天鵝的情節走到了哪兒,奈何靠著的石頭冷硬,硌地他胳膊一陣疼。于是白衣雋永的青年先開口。

“早。”

魏無羨看著他的眼睛,覺得里面住了一束被凍住的火光。那光讓他一陣清明,風灌洗他四肢百骸,于是他笑起來,仿佛大夢初醒,似曾相識。

“早啊。”

這是故事的第三個月。


沒有心理醫生會連續講好幾個月的故事。

不下雨的時候,魏無羨搬著椅子坐在療養院不遠處吹風喝熱的咖啡,天氣還是很冷,蓋著的厚毛毯織著異域風情的花紋。他把空了的杯子放在一邊,對著走近的人說,“你看那里。”

藍忘機應聲抬頭,晴夜里漫長銀河流轉。

他低頭的時候剛剛好的角度,有一個吻落在他唇上,黑發的青年嘴唇微微的涼。

每天晚上藍忘機仍然履行約定繼續他的故事,他講了會落下花的樹,也有黑天鵝送來的果子。

“好吃嗎?”魏無羨好奇地問他。

藍忘機沒有回答。

魏無羨偶爾會想起來一些東西。

有時候是零碎快速的碎片,一閃而過一兩張很熟悉卻想不起的臉。有時候是整段的無意義的畫面,魏無羨看不懂那些,就像三維的人無法清楚二維的生物如何生存。

故事與生活繼續,天氣變得炎熱,潮濕粘膩的雨季降臨的很快,療養院后面的一片荒野上常年被充滿雨水的云覆蓋,昆蟲偶爾入戶騷擾。

“然后……”

黑天鵝離開了原來的住地,白天鵝見了它一次,也沒有改變最后的分道揚鑣。

這個故事早就不適合小孩子聽,最后的聽眾也只剩下魏無羨一個。他們坐在落地窗旁邊,看著星河漸沉。魏無羨半闔了眼皮陷入似睡非睡的夢境,夢里的湖面上浮著沉沉的白色霧氣,有人握著他的手。

那天晚上魏無羨夢到了一個很清晰的人,一個年輕的女人。

她有一張很和氣溫婉的臉,看著就讓人心生好感。她笑起來的時候會微微地低頭,長發綰成漂亮的發式。

“蓮藕排骨……”

“莫要置氣……”

有些聽不清的句子掠過他耳旁,最后笑著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阿羨,我……要結婚了。”

水里的女人,飄散的長發,最后的揮手。

“阿姐。”

他像渴水的魚,即將窒息一樣呼吸。

“阿姐……”


藍忘機趕到時旁邊圍了一大群人。他關上了窺伺的門,才踏入一地狼藉的房間里。

大片的血跡潑灑和四處碎裂的玻璃濺落在地上,黑衣的青年靠著墻坐著,未干的血一滴一滴從他抱著的手臂上掉下去,藍忘機跪在他面前去觸他的肩。

“魏嬰。”

他沒有動,任憑藍忘機去觸身上沾著血的地方,他的手上有自己的血,蜿蜒血珠粘在他眼睫,細玻璃劃破皮膚留在血肉里,藍忘機捧著那一雙手,他不曾用力就仿佛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恍惚間又是幾年前的午夜,從水底救上來的青年尚能呼吸存活,靈魂卻直至煎熬耗盡。

“魏嬰……你,說句話。”

魏無羨的嘴唇動了動,喉嚨干涸只有胸腔里無邊無際滾動的痛苦。眼淚早在過往的深水里全部消耗殆盡,絕望包裹成了渺小的殼,拉著他沉入深徹的海底浮沉抑或妄圖長眠不醒。

“魏嬰——”

黑衣的青年伸手抱住了他。

擁抱很疼,也很暖和。像垂死的人掙扎著汲取溫度。

魏無羨的神經被回憶切割拉扯到面目全非,痛感麻木又尖銳,很多的聲音說著無意義的字句在他耳邊嗡鳴。他動了動手,手心皮膚上凝固的血結成冷硬的血粒,混合著沒有干涸的血跡悉數落在藍忘機襯衣上。

無框的眼鏡掉在了地上,鏡片碎裂成不規則的紋路。藍忘機擁抱他擁抱地很用力,他的聲音總是像遙遠的雪山冷寂。

“會好的。”

所有的事情都會過去,然而從沒有情緒能夠感同身受,更無法分擔減輕,有且僅有的無能為力從一個人心底傳遞到另一個人心底。

“求你。”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陽光燦爛無憂無慮,阿姐和他瞧不慣的金子軒,老遠抱著狗的江澄,總愛吵架的江氏夫婦。魏無羨聽到自己笑著叫另一個人的名字。

他聽不清,也想不起。

醒來的時候是在療養院的病房,傷口上裹著繃帶和紗布,床頭柜上放著溫的水,藥整齊地放在小塑料袋里。

療養院的護工小姑娘看到他在走廊上走,嘰嘰喳喳地問候他,“魏先生,你好啦?”

含含糊糊地嗯一聲,魏無羨問她,“藍醫生呢?”

沒有人知道。

藍忘機的辦公室開著門空無一人,白色的制服收拾地整整齊齊掛在一邊,桌面上什么也沒有。魏無羨走過去,拉開了左手邊第一個抽屜。

沒有上鎖。里面是整整齊齊碼好的資料,魏無羨翻到了自己那一頁,揭開的時候掉出來一張舊照片。模糊不清的邊角日期寫著幾幾年某某大學,上面是尚顯稚氣的兩個人,還算合身的學士服都是一樣的制式。是笑得肆意汪洋的他自己和面無表情的藍忘機。

魏無羨翻過去照片,背后用鉛筆模糊寫著三個字,他認得出那是藍忘機一貫的字體,端正又素雅,邊邊角角有被歲月摩挲而成的模糊不清。

親愛的。



最后一點記憶的缺口終于補上,雪山一樣冷的人站在記憶洪流的末端里一言不發。他想起來很多年以前的夏夜里因為一杯酒跑遍了的大學小路,也想起來幾個月前的夜晚藍忘機鴉羽一樣的睫羽低垂,月色下孑然而立。

他以為藍忘機感情單薄不諳紅塵,卻沒料到他不動于形,不顯于人前,只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寂寂無聲的三個字和漫長的故事里。

文件掉在地上,水杯潑灑了水漬,他把照片握在手里,握的很緊。

“魏先生,走廊上不能奔跑——”

石砌的回廊末端是沒有路的一片荒涼,魏無羨一眼就看到了穿著白衣的人靠在那里,那一雙眼睛的顏色很淺,很好看,映著霞光初生,像臨岸的海水。

魏無羨跑過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地,傷口還隱隱發疼,藍忘機扶著他的手臂,避開那些被繃帶包裹著的地方。

“你、你……”

“魏嬰。”

有風掠過,雀鳥驚枝。

魏無羨直起腰,很輕地問了一聲,“藍湛?”

像晨昏掠過的風,像夜晚棲息的羽,像山川百轉林深見鹿,像河水封流浸潤荒沼。

如愿以償,他看到那雙眼睛里一點亮起來的光。


“我在。”


一直都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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