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明代文言短篇小說》,太虛司法傳(1)

1.小說簡介:

本篇塑造了一個不怕鬼神,并與鬼神作不屈不撓斗爭的“狂士”形象。

他先遭群鬼追逐,弄得狼狽不堪,又深陷鬼谷,受盡欺凌,終于憤恨抑郁而死。

但他仍不屈服上訴,天庭終于掃滅鬼魅。

他受群鬼追逼欺凌的種種境況,無疑是人世間真實情況在小說中的曲折反映。

小說揭示了元末社會動蕩,人們生活困苦的狀況。

馮大異死后得任“太虛司法”,反映了人們盼望有力的公正者,來改變這種鬼魅橫行的世界的良好愿望。

而鬼魅的掃滅,最終仍然得依賴于“天”,這又是這篇小說在思想上的局限所在。


2.小說的具體內容:

馮大異,名奇,是吳楚一帶有名的狂士。

仗著自己有才,從不把什么東西放在眼里,也不相信什么鬼神。

凡是依托于草木的妖怪,使得世俗之人感到驚慌的,他就一定會擼起衣袖,怒氣沖沖地對待它們。

他來到這些供養神怪的地方,不是燒掉神祠,就是將神像扔到河里,沒有一點顧忌。因此,人們都很推許他豪壯的膽氣。

元朝至元三年,馮大異僑居在河南上蔡城的東門。

因為,有事情要到一個很遠的村子去。

當時正經戰火之后,這村子空空蕩蕩的,沒人居住,放眼望去,只看見漫漫黃沙與慘白的尸骨。

馮大異還沒有到目的地,就已經日落西山,天上布滿了令人愁郁的暗云。

周圍也沒有什么旅店,無法投訴過夜。

只見路邊有一片古柏林子,便進了林子,靠在樹上略事休息。

只聽見貓頭鷹在樹上啼叫,豺狼和狐貍在身后呼號。

過了一會兒,又聽見一群烏鴉接連地飛落在地上,有的蹺起一只腳啼叫著,有的則撲動著翅膀在旋舞,啼叫的聲音怪異刺耳,躁動的形狀令人煩惡,來往回環,群聚成陣,有八九具死尸僵臥在左右。

當時陰風颯颯作響,突然又降下一陣大雨。

只聽得一聲巨雷,那些僵尸爭著站了起來,見馮大異在樹下,便跳躍著向他聚攏來。

馮大異趕緊爬到樹上,躲避他們,那些僵尸便圍在樹下,有的大聲呼嘯,有的罵罵咧咧,互相之間高聲嚷嚷著:“今天晚上一定要抓住這個人,不然的話,我們一定會有災禍。”

不一會兒,云散了,雨也停了,月光從云縫之中透露出來。

只見一個夜叉從遠處過來的,頭上長著兩只角,滿身青藍色,高手呼叫著,邁開大步,徑直奔到古柏林子中,用手抓起僵尸,擰下頭顱,像吃瓜似的吃了起來。

吃完,肚子也飽了,就躺著睡覺,呼呼的鼾聲,連地也給震動了。

馮大義心想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就趁夜叉熟睡的時候,溜下手來拔腿就跑。

可是,跑了不到100米遠,那夜叉就追到了身后。

馮大異拼命奔跑,忽見一座破廟,忙逃了進去。

只見里面東西廊屋都已倒塌,單單殿堂上有一尊佛像,狀貌挺雄偉。

他看見大佛背后有一個洞穴,實在沒有辦法了,就鉆進了那個洞里,藏在大佛的肚子里。

忽然,又聽見那個大佛挺起肚子笑著說:“我尋取食物,卻沒有得到,不料卻有食物自己送上門來,今晚不用吃素齋了。”

說著,大佛就跳了起來,但行走非常笨重,走了有十幾步,被門檻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下,身子被摔得粉碎,泥土,木頭,草根,一片狼藉。

馮大異從大佛肚子里脫身出來,就大聲說: “你這鬼東西,想想吃你爺爺,反倒落得自己遭了殃!”

便又快速走出寺廟趕路去了。

正在行走間,遠遠地看見荒野中燈火通明,有幾人正禮讓著就座。他心里十分高興,趕緊往那兒奔去。

等走進了一看,竟然是一些鬼,有無頭的,也有缺胳膊少腿的。

馮大異掉頭就跑,那些鬼發怒說:“這家伙竟然敢搗亂,掃我們的酒性,應該把他拿來當下酒菜。”

鬼門猛吼叫著,跌跌撞撞站了起來,有的捏起牛糞就扔,有的抓起死人骨頭就扔,那些無頭鬼,干脆自己提起腦袋追了過來。

馮大異正逃著,只見前面有一條河擋住了去路,忙跳進河里,游到了對岸。那些鬼到了河邊卻不敢過。

馮大異從河里爬出來,繼續往前趕路。

不一會兒,月亮落了下去,路也看不清了,馮大異失腳跌到了一個坑里,那坑深不見底,乃是鬼谷。

陰森森的風沙迷人眼目,寒氣透入骨髓,許多鬼匯聚在這里。

有長著雙角的紅頭發鬼,有長著翅膀的綠毛鬼,有的長著鳥嘴,露出一對獠牙,有的長著牛頭,配著一張獸臉,身上都是青藍色的,嘴里噴吐著火焰。

他們看到馮大異都互相慶幸說:“仇人來了!”

就用鐵索套在馮大異的脖子上,用皮帶捆住了他的腰,把他趕到鬼王的座位前。

鬼王憤怒地斥責說:“你算什么東西,偏偏要說沒有鬼,我受你欺侮有好長時間啦,今天幸而碰到了你,怎能輕易放過你。”

說著就叫手下的群鬼摘下馮大異的帽子,剝去他的衣物,痛加鞭打,直打得他鮮血淋漓,求死不得。

鬼王又對馮大異說:“你愿意把泥土調成醬了,還是愿意讓你自己的身體變成三丈長?”

大異心想泥土怎能調成醬呢,所以就說愿意讓身體長到三丈。

群鬼把他拉到石床上,像搓面團一樣,大家用手翻來覆去地按捏揉搓著,不知不覺地人就漸漸長了起來,一會兒把他從床上拉起來,果然已身長三丈了,細細長長像跟竹竿似的。

眾鬼便侮辱他,戲稱他為“長竿鬼”。

鬼王又對馮大異說:“你愿意把石頭煮成汁水呢,還是愿意讓自己的身體矮到一尺?”

馮大異正因過分細長無法站立而感到痛苦,便愿意身體矮到一尺高。

群鬼又怕他趕到石板床上,像揉搓面團一樣,使勁一摁,馮大異渾身骨頭直發出“嚓嚓”的聲音,群鬼又將他扶著立起來,果真變成了一尺來高的矮子,圓乎乎的像一只大螃蟹,群鬼又譏笑地罵他是“螃蟹怪”。

馮大異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蠕動著,真是痛苦得受不了,身旁的眾鬼看著他一個個拍手大笑。

馮大異請求放他回去,群鬼說:“你既然來到這兒,也不能白白地放你回去,我們每人送給你一份禮物。”

一個鬼說:“我送他一對撥云角。”

接著就將一對角裝在大異的額頭上,那兩只角又高又大,相對挺立。

一個鬼說:“我送他一副哨風。”

說著,就將一副鐵嘴裝在馮大異的嘴唇上,鐵嘴尖利得就像是鳥嘴。

一個鬼說:“我送他一頭紅色的毛發。”

說著,便用紅色的水給馮大異染發,把他的頭發全弄得亂蓬蓬地豎起來,一片火紅色。

一個鬼說:“我送他一雙碧綠發光的眼睛。”

說著,就將兩顆青綠色的珠子的眼睛嵌進馮大異的眼睛,碧瑩瑩地閃著青光。

馮大異雖然得以離開鬼谷,單額頭上頂著撥云角,嘴唇上套著一副哨風嘴,頭上披著火紅色的毛發,眼眶中含著碧綠發光的眼珠,十足成了一個奇怪的鬼。

回到家里,老婆孩子不敢認他。

上街市去,就遭到眾人的圍觀,把他當成一個怪物,小孩看了哭著逃開了。

馮大異將自己關在家里,不吃不喝,在一份憤恨抑郁之中死去。

臨死的時候,他對家里人說:“我被那些惡鬼所折磨,現在就要死了,我死后,可在我的棺材里多放一些紙和筆,我要到天上去告這幫惡鬼。

幾天之后,如果河南蔡州地方發生一樁怪異的事情,那就是我告狀得勝的時候,可在棺材面前為我灑久慶賀。”話一說完,就死去了。

過了三天,大白天瘋狂雨驟,四周云霧彌漫,疾雷滾滾,隆隆聲響徹天地之間,房上的瓦片被吹得滿天飛,連粗大的樹木也都連根拔起,整整過了一夜,天才放晴。

當初馮大異摔跤跌進去的那個坑,塌陷成了一個大湖泊,大水蔓延,方圓有好幾里,那湖里的水都是血紅血紅的。

馮大異家里人忽然聽見那棺材里傳出了說話的聲音說:“我到天上,訴訟官司已經打贏了,那些惡鬼都被拔除。

天府因為我正直,任命我為太虛的司法官,職責重大,再也回不到人間了。

他家里人聽說就在他的棺材前祭奠一番,將他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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