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時隔三個月后的今日,寫下這件事是否還合適。
今年的四月似乎比之前幾年都要寒冷,凌晨四點半,睡眼惺忪的我被父親從床上拉了下來,按照計劃,我該起身去參加姨夫的葬禮了。
“快走,要遲到了。”母親早已洗漱完畢,坐在沙發(fā)邊上喝著熱水。
匆匆洗漱一番,披上外套,便朦朦朧朧的出了門,屋外沒有月光,點點燈光黯淡的低著頭。
姨夫是四月初去世的,他與癌癥的抗?fàn)幰延惺暧杏啵谖矣∠笾校坪蹩偸且桓辈♀筲蟮哪樱蠹液孟穸伎桃庾屩挚桃庋b做他是一個健康人,每個人心底都似乎蒙上了層薄薄的紗,不去捅破,但都心知肚明。大家對避不開的死亡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
話說回來,這是這個家族十八年來第一次葬禮,就連一次意外都不曾有過,大家和樂的活著。而死亡,席卷著烏云而來,它沒有來勢洶洶,它給了我們十年時間準(zhǔn)備。
然而,我沒有過參加葬禮的經(jīng)驗,不知道該說什么,更不知道該呈現(xiàn)什么樣子。
我是否應(yīng)該流淚呢?畢竟是死亡,畢竟逝去的是家族中的一份子。我該以怎樣的面目參加葬禮?或者,我心中究竟有多少悲傷?
我心中是有悲傷的,就在那之前的一個月,姨夫曾在病床上和高三的我念叨著我以后應(yīng)該讀的方向、去的城市,他歪著脖子,吃力的看著病床邊的我,散發(fā)著及其枯朽的氣息。他本是個不太說話的人,但那時卻用了一個半小時談?wù)撐业奈磥怼?/p>
而現(xiàn)在,那個與我討論未來的人結(jié)束了一生,我也并沒有走他給我指的那條路,但還是很感謝他,那時候他就看見了吧,那黑壓壓的烏云。他應(yīng)該,也試圖想用最后的時間做些什么。
到了姨夫家樓下,棚子搭起來了,里面坐著穿喪服的人,一些人認(rèn)識但不熟,一些人素未謀面,他們聊著天,吃著準(zhǔn)備好了的早餐,母親也湊了進(jìn)去,我拿了早餐坐在旁邊,堂弟和姐姐們都還沒來。
大人們聊著家長里短,也聊著姨夫,談他過去的生活,談他的病。葬禮總是輕易的將人們都聚集起來,并且可以提供說不完的話題,關(guān)于葬禮主角的,關(guān)于孩子學(xué)業(yè)的,甚至還關(guān)于周邊最近死去的人的。在一個小小的棚子里,兩張圓桌和幾把長凳,人們穿著喪服。但沒人在哭,沒人在笑,大家平靜地說話,平靜地吃著早餐,平靜地發(fā)呆。
過了一會兒人齊了就開始出殯,我舉著印有別人名字的花籃,跟著隊伍行走著,前面奏著哀樂,還有一些儀式。我茫然著跟著隊伍走著,好像在完成一項任務(wù)。到了殯儀館后,照樣是那些儀式,那些音樂,不過沒有人再說話,大家平靜著走完全程,然后各自散場。那之后我匆匆趕回學(xué)校趕第一節(jié)課,那時是高三的沖刺階段。
這是沒有悲傷蔓延的葬禮。人們一直平靜,我不曾感受過死亡,但似乎已經(jīng)領(lǐng)教到了死亡的平靜。平靜是可以是多種情緒,也許一些人早在心里默默哭泣。然而我,在過程走完,茫然多于痛苦,平靜多于悲傷,我不知道我是怎樣的面目,我也不知道我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面目,唯有平靜,可以偽裝。人們在平靜中緬懷,在平靜中隱忍。當(dāng)然,這是一場早已有準(zhǔn)備的葬禮,平靜的葬禮。
我并沒感受過極度痛苦,我不知道痛苦的葬禮又是如何,我也不希望遇見。我一直覺得,情緒可以蔓延,如果這場葬禮有一個人哭泣,那會多幾個哭泣的人吧,可能我也會被強(qiáng)制哭泣。平靜是好的。我告訴我自己。
在我死后,會是什么樣的葬禮?我無法得知,這世間又有誰能看見自己的葬禮呢?但我希望那是一場平靜的葬禮,沒人極度痛苦,沒人落淚,甚至希望,有人能帶著微笑,能回顧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