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來到了,理應桃紅柳綠,水暖鴨知,只是環境愈發的不堪了,天空被霧霾吞噬的容不下一絲陽光,即使灑水車一天幾次的灑水,奈何西郊滾滾而起的工業煙,以及到處修路而致的塵土,還有擁堵在路上的汽車排出的尾氣,縱使灑水車有天大的能耐,效果也只是螳臂當車,不過只要努力,民眾還是認可的,畢竟態度說明了一切,汽車廣播里不停地說著PM2.5的事情,我淡淡的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除了女孩們已經換上薄薄的絲襪,我感受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
公共汽車駛進站臺,早已等候多時的人群蜂擁而上,車廂里經過短暫的喧鬧之后立刻神奇般的安靜下來,因為大家都在對自己的手機瞅著,看手機已經成為一個常識,不管有事沒事,裝模做樣的瞅幾眼,貌似可以掩飾很多尷尬,而我卻是一個奇葩的例外,我寧可對著窗外看一些水泥大廈,也不愿把時間耗在低頭上。我總是在固定的時間坐上同一路公交車,幾年如一日,如果想讓一個在醫院上班的人改變行程,比較難實現,這個特殊的人群,腦子就像上過的發條,按照固定的路線生活,如同那軌道列車,不安逸,也不匆忙,時間基本上卡的很準,就連堵車的時間也能預算的八九不離十,也就在停站的那幾秒內,我看的了令我驚奇的東西,一個老人,在站臺的擺了一排小點紅待售。
對,你想的沒錯,看到一些美好的東西,接下來該是美好的回憶了,這是多么經典的橋段,因為美好的事物總是停留在記憶深處,經過多少年的不斷追憶,留住的都是妙不可言的,小點紅亦是如此。
那是一種不起眼的綠色植物,種子很小,發芽也很自然,用不著特殊照顧,有點土壤和水就會瘋長。就像沒有父母的孩子,骨子里透著一種倔強,開花也很低調,一瓣瓣花開起來,紅的,粉的,如同指甲大小,直到一朵兩朵三朵止不住開起來的時候,有一點花團錦簇的感覺,才不好意思入了路人的眼。小時候放學路上經過一個老奶奶的門前,那時候院子圍墻很低,還是那種土胚墻,老奶奶很早開始守寡便養了貓啊狗啊的為伴,而我們唯一感興趣的是那擺滿墻墩的花盆,每到春暖花開的時節,老奶奶院里便有著最美的風景,除了給花兒澆水松土,或者在麥收季節挎著小籃兒拾麥子之外,平時很少見她出門,每到雨水過后,墻墩上那些花兒開的愈發紅艷,我們總是爭先恐后的伸著小手去要老奶奶摘下的小點紅,用小點紅染指甲,紅的粉的,想著就很美。興高采烈的捧回家交給媽媽,媽媽忙了一天,拖著疲憊有病的身體又開始忙碌起來,加明礬,和著小點紅一起搗碎,直到紅艷艷的汁液滲出來,我們一個個小手伸出來,看媽媽在我們的指甲上放一小嘬兒搗碎了的小點紅,然后用麻葉一層層的纏緊,最后用細絲線一扎。我們姐妹三人于是便各自支叉著十個手指頭進入了夢想,睡前還約定好,誰也不能碰誰的,靜待第二天早上的神奇變化。
第二天一早起來,本來包好的十個手指頭總會有一兩個松開,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們的興致,去掉包裹的麻葉,指甲變得粉紅可愛起來,我們一面吃著媽媽大早上起來煮的香粥,一面討論著誰的指甲最好看,然后啃上一口饃就上學去了。那時候,快樂總是很簡單,丟沙包,跳皮筋,踢毽子,彈琉璃蛋兒,下一盤狼豺虎豹,玩的常常忘記了回家,經常是夕陽西下,倦鳥歸巢,炊煙升起,母親到處喊我們,那時候還沒有路燈,我們跟在母親身后,跟每一個端著碗坐在門前吃飯的鄰居打招呼,回家的路雖然泥濘不平,心底里卻是滿滿的溫暖。
以后的每年,我們總是纏著老奶奶要小點紅,直到母親病故了,我們再也沒有染過紅指甲,大姐不得不輟學在家照顧幾個弟弟妹妹,父親當爹又當媽,偶爾帶著一家老小去趕集,給弟弟買鞋,給姐姐買棉襖,我總能聽到鄰居們輕輕的嘆息,那個時候沒有太多感覺,只是覺的父親就像一座山一樣,撐起我們的一片天,那一年我14歲,弟弟12歲。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父親也種起了花草,母親走后,父親最大的變化就是變得沉默寡言,或是一個人靜著發呆,每到周末回家,院子里都會多出一點東西,什么美人蕉,月季花,無花果,銀杏樹,當然少不了小點紅,讓本來寂寥的院子顯得格外熱鬧。嫂子把小點紅摘下來,包在小侄女的手上,不知為何,每當看到這一幕,我總是覺得鼻子酸酸的。侄女伸著兩個小手,爺爺前爺爺后的叫著,跟在爺爺身后,也學爺爺背著手走路,逗得父親樂呵呵的笑著。那種笑容好多年不曾見到了。。。。。。
汽車再次停站了,我也該下車了,多么希望思緒可以這樣一直延伸下去,什么時候回憶可以選擇,回避掉那些說不出的悲傷哀痛,一直到現在,我依然對父親的突然病故無法釋懷,也許是他放心不下天堂里的媽媽吧,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老家的院子已是荒蕪一片,照料他們的人離去了,那些昔日的花草又是如何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