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更清澈透明。
被接納迎接過的靈魂,更敢于真實。
被敞懷擁抱過的身體,更安定溫暖。
前幾日,母親來看我后返回老家,臨行前,她微笑著,緊緊擁抱了我一下。這一抱的溫柔,使得許多我心頭拿不起、放不下、化不開的情感,都一點一點散開了,變成水,流淌在我的心田。
回想以前的許多時刻,每當我想和母親擁抱,是件極為困難的事。小時候想要抱她,她總是把我的手輕輕推開,我的心里會閃過一絲敏感的傷心,只是未曾對此有過表達。長大后,和朋友之間慢慢可以在見面和告別時擁抱,可當我把這些做派拿回家中,沖上前想要熱情地擁抱母親時,她會有些難為情。仍舊把雙手擋在我面前,說著:“太肉麻了。”母親還好一些,對于擁抱父親,在成年以后,因為性別角色的身份,對我更是難上加難。
我曾因此感到有些受傷,當這份情感無法自如地流動,它多半會卡在心底。
也常會因此生出一種孤獨感,仿佛跟周遭的生命之間找不到關聯。
這就是中國式的情感吧。在父母與孩子之間,擁抱看似簡單,卻無法跨過心底的種種障礙。后來,對心靈的探索多了,漸漸明白,父母之所以無法坦然接受這份擁抱,是因為在他們一路走來的生活中,也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
擁抱是一種他們很少能夠體驗的陌生事件。
然而,擁抱是一切關系的初始。是什么時候,開始慢慢發生變化的呢?
我的第一課是學習擁抱。
已經忘記,那時是和誰互相長久地凝視著,一言不發,直到我們彼此淚如雨下。最后,給了對方一個深情的擁抱。
我無法記憶起她的面容,名字。可是,當我回憶起那一次擁抱時。我仍能清晰地記憶起她肩膀的溫度,呼吸的節奏,甚至是心跳。
后來,學習各種各樣的課程。每次課程結束,和新認識的朋友們走近彼此,一次次攬人入懷,才覺察到,每一個身體,都是這世界獨一無二的生命。那一抱,常常讓人莫名地變得寂靜和深情,雖然不說一言,卻仿佛能聽到對方在向你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
有的身體是緊張的,抱著時微微地顫抖。有的身體稍僵硬了些,瘦弱且冰冷。有的身體抱過去,才知道什么叫溫柔如水。從擁抱中,可以看到每個人在此刻的生命狀態。而這份被看見,被靠近,被了解,常常讓擁抱的雙方變得深而又深,情不自禁地流淚。
擁抱是在用身體的語言說著:
“我愿意相信你。
我真的看見你。
我能夠感受到你。”
我忘記至今,我擁抱過多少個人了。它不是一個可以用數字去計量的事物,它更像是一種來自生命之初的呼喚。那個呼喚在說:“去敞開懷抱,擁抱他人,也擁抱這個世界吧。”
這聲呼喚于我,是一個奇妙的開始。
當我在洗碗時,我感到自己的雙手在和沖刷碗筷的水流擁抱。
當我畫畫時,我感到自己在和筆下的色彩擁抱。
當我獨坐房間時,我感到自己在和時間擁抱。
當我讓自己置身于與萬事萬物的擁抱中時,我不再孤單了,我也不再恐慌于瑣碎的日常了。伸出雙臂,腳下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目光所及的每一處角落,生命里的每一場相遇和分離,都可以從擁抱中,汲取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