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思葦
國考備考以來,每天都要學習到深夜。收拾好東西,關掉自習室的燈,走出空蕩蕩的寫字樓,呼吸掉一口帶著露水的空氣,才算是終于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沿著街道獨自走回去,從不覺得孤單。披著一身月光,看著暖烘烘的路燈,心里就已然覺得十分熨帖了。更何況這座城市也只是打著盹,還沒有全然睡去。
小超市的老板坐在柜臺前用手機看直播的電視劇,偶爾有一兩單生意,賣掉幾瓶飲料或者是一包香煙;小區門口三三兩兩的居民話著家常,有的懷里抱著睡著的孩子,有的手里牽著搖晃尾巴的寵物犬;燒烤攤前的顧客已經有了些醉意,微紅著臉舉著啤酒杯,嘴里豪邁的喊著不醉不歸……
我在他們中穿行,收集這座城市的煙火氣息。
我是真的愛這樣的時刻。整個世界都仿佛變成暖爐上煨著的一鍋湯,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而穹頂上撒下的月光,則為其加入一絲浪漫跟豪邁的調味料,喝一口下肚,身心都是舒暢的。緊接著這湯又融進你的血脈,鑄成你的記憶與情感。那些在皎潔月光照耀下的人和事,都被絲絲縷縷的串聯起來。以后只要逢著有月亮的晚上,便都一齊涌上心頭,讓你是想忘啊,也忘不掉。
中國人對月光的愛,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從“小時不識月”到“月是故鄉明”,從“青海戍頭空有月”到“海上明月共潮生”。千百年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即便是隔了遙遠的時間和空間,這份感情仍舊隨著血脈蜿蜒流淌。
認真追溯起我對月光的小小情懷,要回到八九歲的年紀了。八九歲時,唐詩還沒有習得幾句,便已經知道中秋佳節要賞菊賞月。待到這天時,便早早地吃過晚飯,洗好瓜果,拿好月餅,搬著小板凳坐到家門口,靜靜等著滿月升空。沒有酒飲,就用汽水代替,沒有菊賞,就聞著路邊的野花。那時住在村子里,沒有空氣污染,亦沒有高樓林立,眼睛看得遠,說是一目千里也不夸張。我抬頭看著夜幕,星兒都隱了身,搗騰出位置給主角。不一會兒一輪滿月就爬上了柳梢,大的像是演出開始時打在主持人身后的追光,清晰的仿佛能看清里面住的嫦娥仙子和她懷里的玉兔。月光釋放出無限的引力,把我整個的神和魂都吸了進去。過了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趕忙拆開月餅盒,打開汽水瓶,伴著月光吃喝起來。微風搖擺著野花,整夜都是醉人的香氣。我一個小孩子竟也學著文人雅士般過了這風流的夜。
后來念了中學,功課漸忙,便極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但見了月光依舊覺得欣喜。夜里歸家已經近十點,月色微茫,小如米粒,身心疲累卻不肯上樓,還要再拉著閨友的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談話的內容多半是關于少女的心事,或者是老師們的八卦。我那時喜歡班里的一個男生,卻始終不曾表白過,可單單是和閨友談起他就已經覺得幸福。我們分享著彼此的秘密,偶爾抬頭看天,月亮也總是笑著。頗有些“我看明月多嫵媚,料明月見我應如是”的感覺。大概只是因為她知曉了我太多的秘密,又從不會說出去吧。
往后的日子也很簡單,我去了外地念書,漸漸地在節日時明白了“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滋味。但因為有室友的陪伴,從未覺得十分寂寞。更何況后來遇見了愛情,看著如水的月色,心中總是升騰起幾分浪漫的情愫。
幾個月前,我跨了千山萬水去見吳先生,因為他白天要上班,我們只能在晚飯時多聚聚。忍了好久的口水,終于吃到一頓美妙的火鍋。吃完我們去他大學的校園散步,吳先生指著各個建筑物給我介紹一番,可夜里黑,我看不清,只有頭頂一輪滿月清晰可辨。那夜月華如練,把石子路照的直發光。我踩著吳先生的影子,在他身后走著。看著路兩旁黑黢黢的挺拔的松樹,想象著他曾在這里度過他的大學時光,只覺得過往的時光仿佛都重疊在一起。吳先生還沒有畢業,而我在這里念著大學,我們和其他的情侶一樣,等下了晚自習后就在校園里漫步。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忍心辜負?我掏出手機,拍下了那夜的月色。時光從不停步,第二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但是嬋娟卻可以千里與共。
今天又是月滿中秋的時節,國考在即,本不想歸家。可耐不住內心的召喚,索性暫時放一放功課,好好享受這團圓的時刻。叫上三兩好友,溫上一壺老酒,大唱《水調歌頭》,也學蘇子的豪邁,豈不美哉?
真乃好時節,愿得年年,常見中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