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熱的天氣,讓一切都顯得心不在焉。街道仿佛一條被曬干的河,沒有行人,車流也少了許多。樹葉已經失去了青春年少的嫩綠,默默不語。樹下賣西瓜的胖大爺靠在椅子上,腆著肚子,輕輕搖著竹扇。唯一充滿激情的,要數臉上的汗珠兒,前仆后繼地奔涌出來,順著脖子,浸濕了襯衫。不知道是誰在偷懶,忘記了上發條,致使時間過的慢慢悠悠。
妙妙剛剛午睡起床,想起明天就是父親節,要回家的心便異常迫切。她一邊收拾著衣服和化妝品,一邊撥通了花在鮮花的客服電話。
“您好,我訂的父親節花束麻煩現在幫我送一下?!?/p>
上個月的母親節,妙妙給媽媽買了件連衣裙,媽媽很喜歡??上У谝淮纬叽a買大了,調換之后,第二件又出現了質量問題。盡管媽媽再三強調不礙事,自己補補就可以穿,但是妙妙依然堅持要換貨。這樣一波三折,一件母親節禮物竟然送了半個月。因此,這次父親節給爸爸買禮物的時候,妙妙提前偷偷和媽媽“接頭”,仔細詢問了爸爸平時穿衣服的尺碼。一開始媽媽是不愿意告訴的,再三強調爸爸的衣服很多,還一再責怪她亂花錢。這應該是天底下所有母親的“通病”吧。但是拗不過妙妙的一再糾纏,媽媽投降了。
一開始,她想給爸爸買件T恤的。想爸爸平時很少穿T恤,就選擇了襯衫??缮洗伟职稚盏臅r候已經買過一件襯衫了,而且媽媽說那件襯衫爸爸不舍得穿,還嶄新地放在衣柜里。那就買條褲子吧。爸爸如今年紀大了,喜歡穿很寬松的褲子,轉來轉去不好買,妙妙有些灰心了。
前天上班,妙妙和同事聊天,問起大家父親節準備的禮物。大部分人是送衣服的,除此之外,也有送包的;也有送皮帶的;也有送筆墨紙硯的;更有一同事,是送鮮花。這不禁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父親節送鮮花?很奇怪啊。爸爸會喜歡嗎?”同事一臉狐疑地問。
“但凡家人的節日生日,我一律送鮮花,衣服什么的,平時帶他們逛街就買了。”答者輕輕抬一下眼睛,平淡無奇地說。
交談還在繼續,但妙妙心里的弦被狠狠地撥動著。自從參加了工作,便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了,盡管離家很近,她也很少回家。前兩次回家,一次是過年,一次是媽媽生日。母親節的時候,禮物還是快遞回去的。每次回家,也很少陪父母逛街,不是回家睡大覺,就是等著媽媽給她做好吃的。她把衣服當作禮物,可在同事那里,這是一種常態。
當晚回家,她給同事發微信,想問問在哪里可以訂到花。同事給他轉發了花在鮮花的微信公眾號。盡管心里沒底,但她還是訂下了一束《我的太陽》(花束名)。這種“沒底”,是一種對新鮮事物的不確定性。她不確定送爸爸這樣的禮物是不是合適,不確定爸爸是否會喜歡,同樣也不確定這個“特別”的禮物,會在家里發生什么樣的化學反應。
半個小時后,鮮花就送到了。妙妙從送花人手中接過鮮花,抱在懷里,一股淡淡的清香竄入鼻息。她抱在懷里細細端詳,有向日葵,有香檳色的玫瑰,有蘭花,還有幾樣她叫不上來名字的花朵兒,看似凌亂地集合成一捧,卻帶給人無限的喜悅。她的眼睛被花束深深地迷住了,以至于忘記送花人一再要遞給她的花卡。
“您好,您的留言卡片別忘記拿?!?/p>
“哦,哦,對了,謝謝你啊?;ㄕ娴暮芷?。”她仿佛被人從幻境里拽了回來,露出一種含笑默默的慍怒。
細看花卡,上面寫著:送給我的太陽,我的超人。
天氣還在持續發燒,現在是下午兩點鐘,地表溫度最高的時候。但是妙妙并沒有被烈日擊退。她背起包,一手抱著花,一手撐著傘,大步流星地出門了。一路上腳步匆匆,生怕花兒被熱氣圍困的太久。轉了兩趟車,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到了家門口。敲門之前,她再次看了看花朵,整理一下花束的包裝。輕輕疏了一口氣,敲門進屋。是媽媽開的門。
“媽,我回來了。我爸呢?”
“哎呦,你戀愛啦?哪個小伙子給你送的?來給我看看?!眿寢屢荒樀臍g喜地接過手種的花。
“壞了!媽媽居然誤會了。我怎么把這茬給忘記了?!泵蠲钜贿叿畔聜悖贿呅断掳?,心里想著。又趕緊應聲回道:“沒有啦,是送給你的小伙子的。明天是......”
一語未了,爸爸靸著鞋就應聲出來了?!伴|女回來啦!這么熱的天,也不說回來早點?!泵蠲顩]有回答,只是傻傻地笑著走到媽媽跟前,攤開雙手,要從媽媽懷里接過花束。媽媽顯然還沉浸在鮮花的魅力中,對于她剛剛說的話全然沒有聽見。
“媽,給我吧?!?/p>
“怎么啦?我拿著吧,你去洗洗手,冰箱里有西瓜呢?!眿寢岋@然一無所知。
妙妙也不說話,就伸手接過花束,轉身捧到爸爸面前:“爸,父親節快樂!”
爸爸表現的非常驚訝,有一瞬間整個屋子的空氣都凝結了。隨后爸爸伸手接住,不知道怎樣拿著才好。是該抱著呢?還是該直直地捧著?或者是順手放下來?媽媽在后面也看呆了。所有人都不說話,那一刻極短,卻顯得極長。
就在這時,妙妙明白了一切。她立即臉色嚴肅起來,轉變了口氣,生硬有力的責問:“父親大人,請問你追我媽媽的時候有給她送過花嗎?”
爸爸不愧是個“機智的少年”,反應迅速。一個健步走到媽媽跟前,俏皮地說:“孩他媽,這些年你辛苦了?!?/p>
那一刻,不知道妙妙和媽媽誰的眼淚先流下來的。那種奪眶而出的感動,把三個人牢牢地連在一起。媽媽多年的辛苦和心酸,在這一刻,被眼淚沖刷的干干凈凈。妙妙從未感受到自己如此深愛著父母,自己生活在一個如此幸福的家庭。而爸爸,可能是因為60年代的遺傳基因,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張口說了一句:“哭什么,我也有浪漫細胞的?!彪S后便嘿嘿地笑起來。
“你有個屁!借花獻佛,還浪漫。你不成天欺負人就謝天謝地了。”說著抱起花,迅速轉過身,“放在電視柜上吧?!焙竺孢@句話與其是說給自己聽的,不如說是在表達自己無盡的歡喜。背過身的那一刻,媽媽笑了。那種笑,是他們這個年紀非常少有的,是一種青春的笑,是一種再次被愛情澆灌的笑。這一笑,帶來了多少回憶,多少感動,多少力量啊!
妙妙和爸爸把一切盡收眼底,深藏在心里。兩人相視一笑,爸爸咬了一下舌頭,妙妙伸出了大拇指。
接下來的一天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妙妙帶爸媽去逛街,去吃大餐,還去看了電影。時間在這一刻,又被重新擰緊了發條,加速地轉動著。星期天晚上,妙妙要離家了。她顯得很失落。爸爸不停地催促她時間太晚了,趕緊回去。并且堅持要送她到車站去。和媽媽不舍地道別后,父女倆到車站,爸爸說:“這是一千塊錢,你拿著。爸爸偷偷攢的。這次你讓你媽媽美美地囂張了一回?!泵蠲顖猿植灰?,但爸爸已經塞到了她的背包深處。車來了,她沒有說話,上車之后和爸爸擺擺手告別,轉身就流下淚來。
一場暴雨過后,室外難得的涼爽。傍晚時分,人群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涌上街頭,賣食品的小販一聲接一聲地吆喝。街邊的霓虹燈你爭我趕地亮了起來。一切都顯示了夏日里難得的生機,好像這時候才是一天的開始。路邊的月季花再一次開放了,嬌艷奪目,給街道抹上了兩筆絢麗的紅,和夕陽交相輝映。妙妙下班從花旁經過,像一只歡快的小蜜蜂一樣蹴到一朵朵花骨朵兒上,賣力地呼吸,想起了爸爸媽媽那天會心的微笑。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時刻是值得被銘記的。這樣一些時間節點有人一直在等,但有人選擇了去追。如果人生的完滿是以這種時刻的數量來計算的話,我們為什么不從現在就放開腳步去追尋呢?大膽的表白,大膽的說愛。一束美麗的鮮花,也許并不能表達我們的全部,但卻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的媒介方式?;▋?,看似華而不實,卻使生活更加精致。如果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你還沒有體驗過,如果你還從來沒有向自己的親人和愛人大聲說過愛,如果你想在生命中多添加一個幸福而難忘的節點,那就從一束花兒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