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忙裝修。所以日子過得異常艱辛,時間一分鐘當做兩分鐘花都嫌不夠。
來深十余年,換過N套住房,除了第一套房是與W同學每天下班后同跑家具城從油漆到木材再到床上用品的全心投入挑選購買,其它幾次換房,我幾乎未參與過。現在住的這套,我更是拎包入住。從購買到裝修完成,全部由W同學打理完成。
不是他有多心疼我怕我累著,而是他對我深深絕望,是個不懂與人做業務溝通的,有著嚴重選擇困難癥和依賴癥的患者。
我是個在父親的一手安排下成長起來的孩子,自幼而始對父親的畏懼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并不是他會很暴力,因為記事以來,他真正打我也不過三四次。
父親反應敏捷、出口成章,與人閑聊時妙語如珠,常惹人捧腹。但在家中常常沉默。他的生活諸多不順,頗有幾分“懷才不遇”的灰心。當我略知人事,便能感受到父親對我的期望,其實就是“望女成鳳”。
童年的時候我似乎也有過星點“有出息”的苗頭,什么天資聰穎之類的話大約也常有人說,雖然我是全不記得。但真正問起長輩們我曾經到底怎樣個聰穎法,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個故事來證明所謂“聰穎”:我四歲的時候家里請了木工做家具,爺爺和父親都外出了,午飯時我拿著小茶壺和小灑盅,一杯一杯勸木工師傅喝酒,我一杯茶他一杯酒,然后師傅醉倒了,下午愣是沒能開工。
這明明是木工師傅貪杯好吧?我哭笑不得。
而從之后的成長歷程來看,我顯然并不是“鳳”。所以我似乎一直在讓父親失望。從小學到高中,成績始終呈波浪狀,從來不曾穩定過,更是與尖子生無緣,所以也是老師最容易忽略的孩子。自視清高驕傲的父親,那時會為我放下架子,親自下廚請我的老師們到家中吃飯。
但我依然是那個中等生,不曾讓父親驕傲,卻一年一年的讓父親失望,我越發沉默起來,也越發聽父親的話。大約也漸漸深深明白自己壓根就與“聰穎”不搭邊,甚至不再為自己的喜好或夢想做任何的努力或堅持。
或者我根本沒有夢想吧?
父親其實是開明的,卻又總是讓人有說不出的壓力。他并不會強迫你聽他的安排,只是會一條一條擺出反駁你的理由,再擺出一條一條理由來支持他的建議。聽到最后,縱使心里有一萬分的不愿意,卻還是會接受父親的“建議”。漸漸的遇到一些人生中相對重大的選擇,我便干脆連想也不想了,直接聽父親的建議就好。
比如高考填志愿。我當然是想報考中文或者中文相關專業的。但父親給出了N條理由,認為我應該報考會計、審計類的專業,最不濟也應該是外語專業。我接納了父親的建議。遺憾的是第一志愿山東財大對外省學生的招生分數高出全國分數檔,我光榮地以一分之差敗北。
多年后想,假若我堅持報考武大的中文系,至少是達線的,至少還是有一丁點機會的。但我大約從未告訴過父親我最想讀的是中文專業吧。
畢竟思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特別是你的思考總是被一條一條反駁掉之后,越發覺得自己無能也無力。所以,我猜我早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早已習慣了聽從指令。服從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會被動地“聽”,而很難有自己的決定。
所以與W同學在一起之后,一旦遇到需要做決定的事情,我總是習慣性地聽他安排。幸好他是個大男子主義爆棚的男人。
只是,任何人都沒有理由為你一直負起“做決定”的責任,任何人都會有想要片刻歇息的時候,想要有人可以偶爾依靠以暫時放松一下緊繃的神經。所以他會下意識稱贊某些女子,獨立、上進、在職場殺伐決斷、家庭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等等。
這些稱贊讓我嚴重不安,并且一度讓我們的關系降至冰點,一度讓我們瀕臨分手。而即使是我認定走到了分手的邊緣,也依然在等待他,去做這個決定。
在一些獨自不眠的夜里曾經反省自己的這些“依賴”,發現最深的原因,竟然是害怕,起初是害怕自己的“不聽”會傷父親的心;漸漸是害怕自己做出了錯誤的決定然后承受不起錯誤決定所帶來的后果;再后來,是害怕失去父親或先生的庇護害怕獨自面對一切需要與人溝通的問題;最后,是嚴重的依賴癥是時時恐慌安全感會缺失。
父親離我千里之遙,對我的囑咐從一些生活事體的建議變成了一句:在家庭中不要太強勢,大事還是交給男人去處理去決定。
如果不把這樣的囑咐理解為重男輕女,那么,我猜,這其實是父親,曾經對我的那些凌云期望,終于全部煙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希望我現世安穩。
W同學此番分身乏術,無奈將裝修的擔子交與我,或許也是希望我能略略學習獨立自處吧?畢竟路很長,一個母親,一個妻子,理當學會獨立一點點。
最后,謝謝你,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