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隨著時間的消逝,人們越來越清楚,這既是孜孜不倦地閱讀也是文化嚴重缺失的一代,既是知識收獲也仍然沾染大量歷史塵埃的一代,既是目標高遠同時也不斷受挫的一代,這一代人從無知中蘇醒,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能性,卻在思想與感覺的路上不斷遭遇困境:他們懂得戰場的慘烈,卻也完全沒有想到之后面臨的無盡悲哀,他們左沖右突,自信而又傷感,他們期望一種美好,卻又被告知人世間的殘酷,他們學會了理性的立場”。
2016年7月15日,肖全的《我們這一代》攝影展在K11美術館開幕。
肖全的作品,講真在我眼里,那些評價說他拍誰就是誰一生當中最好的照片的說法確實是有些捧殺他了,鏡頭和人物相互成就,而且顯然,在肖全的鏡頭下,人物本身對作品的貢獻大過肖全持相機的手。
但不得不說,在那樣一個年代,在那樣一群獨立特行個性極強的人當中,唯獨是肖全,是他的相機將他們維系在一起,而不是別的誰,也能夠說明肖全本身確實是非常有魅力的,一拍再拍,從踏進文藝的圈子,從第一張照片出來,大家便只認可了他。
透過那些歷史的影像,過去的時代,我不敢說我見到了最美的誰誰誰,但可以說是最真實的。
肖全了解他們,或者說他們愿意被肖全了解,但也許肖全只是拍了他了解的部分,而偏偏他本人又是極為敏感和充滿藝術性的,于是他鏡頭下捕捉的那些作家、詩人、舞者,情緒神態通常簡單扼要,只看一眼便命中紅心。
我再也沒從哪里見過這樣倔強的三毛,就像肖全自己說的,三毛是他長那么大沒見過的那一類女人,門一開,她的命運、她的艱辛、她的苦難就“嘩”的一下子迎面而來。肖全感受到了三毛身上的信息量,他有那種內功,可以和三毛交手,于是他為三毛拍出了令她也是令我們感到滿意的、只屬于三毛的肖像。
肖全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他十分感性,否則不會與那么多的詩人產生共通,包括聽他講話,他的語言是流動的、跳躍的,有一種動態的美,一下子就讓我們身臨其境了,能讓人看到那一代人的堅守。
他說他希望我們這一代人也能出現一個像他這樣的人來記錄,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對啊,年華易老,紅顏難守,這大片的無邊際的流年要是能有什么東西來維系,又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幅歷史畫卷,也許不比從前差。
我們很難確定眼下就是最好的,生活總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翻轉,一切都運行的差強人意甚至更糟,但在某個瞬間,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可能改變了生活的流向。
當站在易知難的肖像前,我驚嘆于她的美、純凈、自然與哀傷,她托著煙灰缸,若有所思,雙眼凝淚。這張照片,是肖全廢了很多膠卷才選出來的,我能想象到當時的畫面,這是一場沒有計劃的拍攝,是相識多年的好友會面,談以后各自的生活到憂愁,那個年代沒有幾個人是好過的。
她最后定是落淚了吧,她不可能不落淚,她讓人相信眼淚。或許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照片,不是因為她得到了后來人的艷羨,而是那一刻,她半生的故事躍然紙上,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她不愿為人知的后半生。
黑白肖像充滿神秘與誘惑力。鞏俐那時畫著彎彎的柳葉細眉,萬種風情不比現在差。楊麗萍是天生的舞者,肖全最愛拍她。顧城愛給肖全寫信,有時是詩歌,有時是告訴肖全他想被怎么樣的角度拍,是后來人想不到的可愛顧城。北島天生憂郁,王朔一臉精英氣質,還有很多很多藝術家的鬼馬星空。
一個時代,我們窺之一隅,挑最純凈的來吸收。
于我們這一代而言,他們那一代是遙遠的,復古的,甚至是土里土氣的,即使我們繼承著那一代的文化血脈,但卻于我們當下追求的流行文化截然相反。
現在看那些影像,還是會被震撼,那時崔健唱著一塊紅布,唐朝樂隊一臉不羈,而現在,也只能在綜藝選秀看一眼崔健,聽過唐朝的更是寥寥無幾。
雖然我們無幸與那個年代碰撞,雖然我們以為的繼承,其實是一種遺失,但天大地大,五湖四海,還好有影像可以做全部人的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