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舊舊的纜車開始緩緩向上,像一頭老黃牛慢吞吞地爬過山坡。我和女人坐在里面,前面是層層疊疊的山巒,再前面是等待回家的太陽,后面是平平整整的田地,再后面是渴望上山的游人。
? ? ? ?我和女人安靜的坐在一平米的纜車內,偶爾有幾句閑談。女人在左,我在右,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像一段美好的時光。我找不到合適的話談,于是開始從包里翻東西出來吃,女人也開始幫忙,她放出一段段舒緩的音樂。我們不說話,纜車緩緩往上爬,溫和的日光活絡在我們身上,我遠遠望著山上纜車的終點。
? ? ? ?我去售票窗口買票,女人站在不遠處等我,我買好了票跑到高處的臺階上向她揮手:“嗨,快過來吧!”
? ? ? ?她像一個小孩快樂的朝我跑來。
? ? ? “你看懂地圖了嗎?”我問。
? ? ? “沒有。”她傻笑。
? ? ? ?我和女人認真學習道路旁的地圖,然后似懂非懂的試探著往前走。
? ? ? ?我們的短行并不輕松,肩上背著背包,手上提著晚上露營用的帳篷和睡袋。剛開始路過了一座古廟,因為年代久遠的原因,現在正在修繕,但是燒香拜佛的游人仍然絡繹不絕。
? ? ? “記住這里有廁所,晚上要上廁所就來這兒?!蔽覍ε苏f。
? ? ? ?“哪里???我怎么沒看見?”
? ? ? ? 我沒回答,心想著只要有我一個人知道就行。
? ? ? ? 繼續往前看到的是一片空曠的綠草地,很多游人坐在上面玩耍,我和女人商量晚上就在這里搭帳篷。再往上去,就是景區的最高峰,從草地到獅子峰,要爬幾段臺階,轉幾個彎路。
? ?我和女人大致熟悉了周圍的環境,便又回到了草地上。那時候太陽還沒完全下山,游人也沒完全散去,女人和我坐在草地上閑聊。
? ?“我爸給我發微信了。”她講到。
? ?“我每次出去玩就告訴他我和很多人一起?!彼^續說到。
? ?“怕他擔心?!蔽已a充到。
? ?“對啊?!彼⑽⒁恍?。
? ?等到太陽開始往家里走,我和女人就開始搭帳篷。我們都是第一次露營,第一次搭帳篷,之前沒有一點點經驗,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搭出一個帳篷的形狀,女人看著自己的成果露出了笑容。
? ?我跑到旁邊的賓館借開水泡面,一位很好的中年婦女送給了我們一壺開水,還把她自己喝水的玻璃瓶子盛滿了熱水送給我們晚上喝。
? ? ? ?我從包里翻出之前買的涼菜和啤酒,女人打開啤酒和我干杯,我們的晚飯是泡面混著涼菜和啤酒。之前的一些疲勞,再肚子填飽之后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 ? ? 我們吃飯的過程中,天色已經一點點黯淡下來了,我支了一個小燈在帳篷里,把這個小小的房間照得發亮。吃飯期間不斷有景區的工作人員來驅趕我們,但全都被我說服了。
? ? ? ?等我和女人剛吃完飯,之前來的一個工作人員又來了,他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這次他還帶了幾個中年大叔,他們操著一口流利的重慶話叫我們拆掉帳篷,換個地方搭帳篷。
? ? “喂,這里不可以搭帳篷?!币粋€男人說。
? ? “可是我們的帳篷只能扎在草地里?!蔽矣悬c無奈。
? ? “景區規定這里不行,換個地方?!?/p>
? ? “可是只有這兒有草地。”我反駁說。
? ? ? “有個地方可以搭帳篷,我帶你們過去”一個男人說。
? ? ?“那我們走吧?!迸苏f。
? ? ? ?那個男人帶著其他的男人把我們領到了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上面堆積了一層厚厚的樹葉,昏黃的路燈把四周都過濾成慘淡的顏色。
? ?“謝謝你們,我們就搭在這兒了?!迸艘稽c也不在乎。
? ?但是她明明是一個十分懼怕昆蟲的女人,下午在平整的草地上還竄出一只壁虎,我不敢保證混亂骯臟的這里會不會有蜥蜴,老鼠,蛇一類的生物。
? ?我和女人在昏黃的路燈下發呆,夜色迷漫,周遭初夏的昆蟲開始呢喃,從小樹林里溜進一股清爽的夜風,把女人長長的黑發吹得很好看,我怔怔望著她,心里有一種講不出的美好感。
? ?我們又開始搭起帳篷,但覺得有氣無力,山峰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吶喊聲,整個寂靜的夜晚瞬間充滿了力量。
? ?“嗨!”一個男人的聲音。
? ?“嗨!”一個女人的聲音。
? ?“嗨!”女人興奮的回應他們。
? ?“哈哈哈……”大家在不同空間放聲大笑。
? ?我和女人找到了一種歸屬感,那種情感就像兩個同一種的瀕危物種突然聽到了互相的呼應,又激動又興奮又不敢相信。
? ?我們決定去尋找同伴不在這里露營,迅速包裹起打開的帳篷,往山峰的方向趕去。
? ?途中路過最開始的那塊草地,我有點留戀,女人看見了我不舍的樣子。
? ?“如果你不想上去的話,我們就不上去吧。”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溫柔。
? ?“不想上去,我喜歡這里?!蔽矣悬c像個小孩子了。
? ?“那我們就在這里?!?/p>
? ?我和女人坐在那塊草地上,我跑過去把探照燈掛在樹上。我們坐在那兒,安靜的聽著山頂夜風穿過樹林簌簌的聲音,夜空中有幾顆零落的星星,很美很美。路過了一對男女,我們搭了幾句話,然后告別。
? ?等到晚一點的時間,剛才那群驅趕我們的男人拿著手電筒,嚷嚷著從老遠的地方又走了過來。
? ?“這兒不可以搭帳篷。”一個男人說。
? ?“我沒有搭,就坐一會兒?!蔽艺Z氣有些冰冷了。
? ?“反正這兒不可以搭帳篷?!彼孟窈攘艘稽c酒。
? ?“你看,帳篷剛才在路上都摔壞了,還怎么搭?”我有點想?;臁?/p>
? ?那幾個男人沒說話,就一直站在那兒看了很久,才無奈的離開。
? ?“我們可以不睡覺,可以聊一晚上。”女人很溫柔。
? ?我沒有說話。
? ?“或者我們穿著睡袋互相靠著睡一晚上?!迸讼裨谥v一個童話故事。
? ?我沒有說話。
? ?卻聽得很認真,一個字一個字的砸到我心底。
? ?時間像穿透過巖石的山泉,一點一滴的緩緩流過。
? ?我們又重新動起手來,胡亂搭建著壞掉的帳篷。這一次夜已經熟透了,夜晚的山林一片漆黑,我和女人更加手忙腳亂。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用已經壞掉的支架支撐出一點有限的立體空間。
? ? ? ?我和女人很滿足,把所有東西都塞進了這個半成的帳篷,然后把自己也塞進去。
? ? ? 等到我摘掉了眼鏡,女人放下了長發,我們都穿好了睡袋。我打開頭頂的紗窗,讓那些星星也住進來。
? ? ? ?我把背包擱置在了我們中間,這樣女人會更有安全感。但她卻把東西挪到了腳底,我心想著信任真好!
? ? 女人的頭發散發出一種很香的味道,氤氳在整個密閉的空間里,我有點透不過氣來,卻難受得很舒服。
? ? 我們開始聊天,都用很溫柔的嗓音,仿佛是一段段囈語。
? ?“今天很累嗎?”我說。
? ?“不啊,一直很興奮?。 彼f。
? ?我清楚的記得她打了一上午的籃球,下午排隊站了很久,后來又爬山和不停的走路。即便是一個男人,也會感覺很累,她堅強得讓我有點動容。
? ?“今天下午在獅子峰有點無聊?!蔽艺f。
? ?“不啊,我很享受,就想一個人站在那兒,不想講話?!彼f。
? ?很多時候沉默比講話好,我們可以獨自去思考很多東西,不用去照顧旁人的想法。原以為那時我的沉默是尷尬,后來才知道沉默也是契合。
? ?上山前,我以為晚上我們會談很多內容。時間過了,才發現我們談得不過是瑣屑的想法,不過是樸素的情感,不過是平庸的生活。
? ?我在芬芳的空間里沉沉的睡去,難得的一夜無夢,生活簡單得有一些優雅。
? ?第二天早上四點鐘我從沉睡中猛然驚醒,幾束雨穿過帳篷的紗窗打在我臉上,把迷迷糊糊的感覺一掃而光。
? ?我猛然搖醒依然在熟睡中的女人。
? ?“別睡了,快起來,下雨了!”
? ?“下雨了?”
? ?“對,鞋子昨晚放在外面肯定打濕了。”
? ?“我們真是經歷了所有狀況啊?!?/p>
? ?女人開始摸索,把頭發束起來,脫下睡袋,然后折疊好。
? ?我迅速整理好一切,沖出帳篷去拾地上的鞋子,還好還沒打濕。雨很薄很輕,宛若游絲,恰恰濡濕帳篷頂,水珠從上面匯聚穿過紗窗打在我沉睡的臉上。
? ? ? 我和女人決定慢慢往山峰爬。
? ? ? 我們從一個臺階走到另一個臺階,偶爾坐坐。女人縮緊了衣服,山上的夜晚有點冷,我又從播放器里選了幾首安靜的歌曲播放,兩個人輕輕合著,偶爾搭幾句話,任天色慢慢放亮。
? ? ? ?我們終于爬到了頂峰觀景臺。
? ? ? 天空剛蒙蒙亮,視線遠處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殘星已經隱匿了光芒,半輪鐮刀月亮還透著淺淺的白黃。凌冽的山風死勁兒蹂躪著提拔的蒼松,往山下一望,漫山遍野的松林一個模樣的翻天滾地,鬼哭狼嚎。這時候住在山下的人也陸陸續續往觀景臺上趕,在此搭帳篷的人也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爬起來。天空慢慢清亮了,四周的云也泛透著緋紅的顏色。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紅色的小點赫然出現在人們的視線內,那是一個紅日的輪廓,人們都異常興奮的叫喊著。慢慢地,那個紅色的小點脫落的更加清晰紅潤,輪廓也越來越具體。一輪紅日在人們期待的眼神中緩緩往上爬,它纏繞著一圈白云做的腰帶,每掙脫一次那圈腰帶,紅日就變得愈發透明光亮,直到終于掙脫白云的束縛,冉冉孤生至長空中,光芒萬丈。
? ? ? ?“經歷了之前的點點滴滴,才覺得日出那么的好看。”女人說。
? ?“喜歡就好。”我在心里默念。
? ?“走吧,我們下山去?!?/p>
? ?“走吧,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