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血還魂


(一)

郊外有一處隱秘別院,別院靜謐,小橋流水,院中有桃花開了滿枝,落英飄絮,落了滿地,點點粉紅撒在流水上,順著流水流入雜草半掩的洞口。

順著洞口進去,漆黑空曠,一片死寂,只有流水潺潺的聲音。

穿過彎彎曲曲的窄道,往里走,便看見一道有機關控制的石門,過了這道石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瀑布,瀑布仿佛從天而降,直落石洞中間那深不見底的潭水。

瀑布后面有一洞口,普通人無法穿過,頗有點水簾洞的意思。在洞中,更是另一番景象。云霧縈繞,不知名的花開滿一地,陽光不知從哪透進來,灑了一地斑斕,洞中四角各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夜幕低垂時,便散發出光芒,照得洞中亮如白晝。

中央處有一紗簾,紗簾后擺放著一張寒冰床,冒著寒氣,床上躺了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眼眸緊閉,一動不動,雖然絕美,卻不像是一個活人。有一白衣男子站于側,廣袖白衣,不染一塵,仿佛是從畫里走出來的神仙。

男子微微附身,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滑過女子的絕美臉龐,聲音輕飄飄地說了句什么,自然洞內無人答應,男子逗留片刻后,便離開了,洞中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與洞穴的死寂截然不同,時一的當鋪里是一陣雞飛狗跳,熱鬧得讓人頭疼。

時銀子鼓著腮幫子直直瞪著時一,小臉因生氣憋得通紅,時一別過頭,吹著口哨,一副毫不相干的表情,而白兮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坐著,始終一言不發,臉上卻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司法大人,您評評理,這事是不是一一不對!”時銀子轉過頭,看向站在不遠處安靜看戲的白兮,打算拉上幫手一起對付時一這無賴。

豈知白兮只是輕輕一笑,以一句“我只管公務,不斷私事”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事情還得追溯到今日早晨,時銀子打算拿錢去買菜,卻發現錢少了一大半,莫不是家里來了賊,但這賊也太講武德了吧,還給他們留下一點,細想似乎不妥。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到時候,嗅到了一陣酒氣,他循著酒氣跑到院子,剛巧撞見時一鬼鬼祟祟翻墻而進,這下子,他總算知道偷錢賊是誰了。

“一一,你又偷家里的錢去喝酒!”

時一笑嘻嘻,假裝一副什么也不知的樣子,“好阿銀你說啥呢?什么偷錢,我堂堂當鋪大掌柜,豈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那你說說一大早有正門不走,為何在這翻墻?”通宵喝酒,翻墻回家,這種事時一可沒少干。

“這?”時一理不直氣也壯,“這不是晨運嘛!鍛煉身體來著!”

兩人吵吵鬧鬧,一來一回,誰也沒占優勢。白兮聞聲從房間走出,見到這一幕,當然他并不打算參與其中。

時銀子見無人幫他,惡狠狠留下一句,這個月都沒肉吃!而后邁開小短腿從白兮身邊走過,幽幽補上一句,司法大人也是。

怎么還有連座之罪?他明明什么也沒干!白兮蹙眉,心想原來最不能得罪的是時銀子。

(二)

時銀子離開后,時一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看向白兮:“你調查得怎樣?”

“線索太少,沒能查出什么。”隨后輕笑,“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怕是只有那人了。”

近段日子,妖界越發頻繁出現通往人界的通道,有人故意散發“玉血還魂丹能使已死之人復活”的謠言。時一和白兮早就覺察到異常,暗中調查,根據種種跡象,是那人所為的可能性極大。

“為何不告訴時銀子?”這事時一對時銀子只字不提,也不讓白兮走漏風聲,白兮對此不解。

時一側目看向門外,緩緩道:“我不希望他牽涉進不好的事情中。”

只是,此時的時一并不知道,世上大多事情早已注定,即便她想方設法萬般阻撓,也難以改變它的原定軌跡。

“我們走吧!”白兮道。

“等等。”時一喚來了啾咪。一團金光從青玄鳥口中吐出,金光散開現出一把玄鐵劍,劍柄上刻著兩字“焚寂”,時一接過,遞給白兮。

“這劍是范遙答應給的酬勞,不久前讓啾咪銷來了,司法大人在那事上幫了不少忙,若不嫌棄,便收下吧!”

范遙是組織著名鑄劍師,也是她多年好友,之前有事請時一幫忙,酬勞便是這把焚寂劍。

白兮愣了愣,沒有把劍接過:“你確定把此劍交予我嗎?”

“雖你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示我,但我相信,你便是那人。”她不傻,白兮知她前世之事,知她體內有妖王內丹,無緣無故放著組織不管跑到當鋪來,還一直戴著面具,若她沒猜錯,白兮便是那人。

“若你真的這般在意我真面目,我也不多作隱瞞。”白兮緩緩抬手摘下面具,俊美的面容終于暴露在陽光之下。

時一愣住了,他眉眼間與那人有幾分相似,卻又不是那人,那個她尋了五百年的人。

“如今,你還要把焚寂劍給我嗎?”白兮表情沒有太多變化。

時一久久看著他,最后還是把劍交到他手中,輕笑道,“說了給你,便是你的。”

白兮接過焚寂,劍鞘閃過瞬間而逝的光芒,既然她堅持,他便成全。

“白兮,你長得俊俏,別戴那面具擋著了,暴殄天物!”時一恢復了那副不正經模樣,湊到白兮身旁調侃道。

兩人來到別院門外,時一原想上前敲門,不料白兮一把拉住了她,攬過她的纖腰,翻墻進去了。

雙腳落地,時一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見白兮輕車熟路朝庭院走去。

院子里,白衣男子倚著長椅半閉眼睛,旁邊是一張雕花圓桌,桌上放著三杯清茶,還冒著熱氣,顯然是主人剛沏。花瓣飄落在男子肩上,他懶得拂去,聽到聲響后,微微睜眼。

“小白!”看到來人后,白衣男子一反常態,伸開雙臂朝白兮撲了過去,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時一傻了眼,這哪里還有半分方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公子之態。

“你總算來看我了,想死我啦!”

男子聲音很好聽,與白兮的低沉不同,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天上的云霧落了凡塵。但顯然白兮不吃他這套,毫不留情把白衣男子從身上拎開,蹙眉示意他站好。

“我看幻顏大人忙得很,又是設人界通道,又是搞玉血還魂,還哪來時間想白某!”

“小白可是吃醋了?”男子燦笑,滿園春色黯然,又用手指戳戳白兮的臉,好奇道,“咦?你怎么不戴那面具了?終于嫌丑了是不是?”

“別想岔開話題。”白兮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質問,視線一直盯著幻顏不放。

幻顏聳聳肩,歪著頭向白兮眨了眨眼,“別著急,先坐下喝杯茶嘛。”

三人落座,幻顏捧起茶杯遞給時一,眼中含笑,長長的眼睫毛似蝴蝶撲扇翅膀,那魅惑的樣子讓人移不開目光,即便時一這身經百戰的主,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時一大人別來無恙?”

時一剛想接過茶杯,便見白兮輕咳兩聲,一把奪過那杯茶,又把自己的茶給了時一,聲音中帶著絲絲怒意:“若幻顏大人不惹是生非,便一切都好。”

“一段時間不見,小白還是這般會說笑。”幻顏臉上始終帶著笑意,仿佛聽不見白兮所言,自顧品茶,賞花,聊人間八卦,一副好友敘舊的美好模樣。

茶喝了一輪又一輪,枝頭的桃花都忍不住飄落在杯中,示意他們別再喝了,幻顏才幽幽開口。

“那事確實是我所為,若是組織讓你們來的,便替我傳達一聲,再過些時日,我定親自上去請罪;若是二位大人私自前來,便當作全然不知,喝完這杯茶便回去吧。”幻顏此時聲音與起初的脫俗不同,與見到白兮時的熱情不同,淡然中又帶著絕烈。

“幻顏!”白兮怒斥一聲,“你可知這樣下去會受到組織責罰?”

“責罰?”幻顏嗤笑一聲,看了看兩人,“一直以來,我們不都在責罰之中嗎?”

(三)

千面幻顏,組織三絕之一,善醫術,主要負責組織里頂級藥丸的研制;亦如其名,善易容,無人知曉其真貌。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身份——統領魔族的魔君大人。

約六百多年前,那時魔族的統領還是他的母親,魔尊幻馡。

幻馡半倚在蓋著雪白貂皮的貴妃椅上,身后兩名侍女拿著差不多比人還高的扇子,一下一下扇著風,輕薄的紗衣隨意穿在身上,隨著微風一動一動,完美的曲線若隱若現,她輕啟朱唇,身側一婢女用精美的銀制簽子,叉起一粒剝去皮的葡萄,送進她嘴里。

隨后又一侍女上前,侍候幻馡漱口,又用溫熱的濕毛巾輕輕擦拭幻馡的嘴角,待一切都做完后,踱著小步退了下去。

幻馡輕輕抬手,遣下了其他侍女,在貴妃椅上躺下,瞇了過去。

睡意朦朧中,幻馡被杯盞落地的聲音驚醒,只見一男子從窗外躍進,打碎了放在窗邊的琉璃盞。

男子見到幻馡,心下一驚,都說魔都女子性情開放,此話當真不假,眼前絕美女子一件極薄紗衣隨意搭著,衣不蔽體,內衫清晰可見。

男子趕緊別過頭,嘴里嚷嚷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姑娘請自重,麻煩穿好衣服!”

明明是他無緣無故闖進她的臥室,現在倒怪她不好好穿衣,幻馡嗤笑,攏了攏身上的紗衣。

“你是何人?”幻馡把臉蛋湊到男子跟前,幾縷秀發垂于胸前,散發出淡淡花香。

男子嚇了一跳,滿臉通紅,忙不迭后退幾大步,擺擺手讓幻馡別過來。

“我又不是吃人的妖,你這么怕作甚?”幻馡戲謔道,這人倒是挺有趣。

“你是魔,會蠱惑人心,別過來!”

“蠱惑人心?原來我在你們眼中竟有這般能力。”幻馡咯咯笑了,“那,你被我蠱惑了嗎?”

“我沒那般不中用!”男子用手捂著眼睛,始終不敢看向幻馡。

幻馡被他的話逗笑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既然你這般中用,又為何不敢看我?”

男子被幻馡這么嘲笑,把心一橫放下手,扭過頭看著幻馡。這一看,卻讓男子愣了神,腦子空白了好半響,倒不是幻馡真的使了什么蠱惑人的幻術,而是她實在太美了。

大紅色薄紗衣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體,秀發隨意披散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臉蛋如白玉般精致無暇,睫毛卷翹,那雙視乎會勾人的眼睛帶著戲謔的笑意,鼻尖有一顆淺痣,非但沒有讓其減分,更是為她添上幾分妖魅之氣,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加在一起,都不足用來以形容此時的她。

“欸,你直勾勾盯著人家看,人家害羞啦!瞧你一副正人君子樣,沒想到竟是登徒子!”幻馡微微頷首,廣袖半掩面,語氣嬌羞,若不是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戲謔,活真讓人信了。

“我我我……”男子一時結巴,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你你你,你才沒有害羞!”

幻馡回到貴妃椅上坐下,笑得前俯后仰,抹掉笑出來的淚水,道:“你真的好好玩!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誰?又為何在此?”

“在下冉魏。”男子道,“中了奸人計謀,實屬無處可逃,才逃進魔都。”

“魔都從來不是個庇佑人的地方,看來你找錯地方了。”幻馡的神情嚴肅了半分,她可不想摻和不必要的麻煩,“況且,你可知我是誰?”

“魔尊幻馡,我知。”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幻馡臉上雖還掛著微笑,眼神卻凌冽起來。

冉魏臉上雖有些許驚慌,但臉色仍算是平靜,淡然道:“你殺我,尚還會告訴我,但外面那些人,只會背地里置我于死地。若非得死,我寧可死在你手里。”

寧可死在她手里嗎?幻馡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眼波微轉:“魔都不養閑人。”

聽到此話,冉魏眼睛亮了,道:“我可以干活!”

“你會干些什么?”

“在下會點武功,可以當魔尊大人的侍衛!”

“可是,本尊不差侍衛。”

“打雜呢?砍柴生火燒菜挑水洗衣……我都會!”冉魏拍拍胸脯,絲毫不泄氣,一副老子全能的王者模樣。

自此,魔都多了一個號稱全能,卻干啥啥都出岔子的侍從。

侍女們一看到冉魏便頭疼,要不是看他長相俊朗,有幾分姿色,她們早就把他天靈蓋給掀開,看看他腦子是怎么長的,怎么這點小事都做不來!砍柴時酸枝當作爛柴,生火燒菜差點把廚房給點了,連魔尊大人最愛的大紅紗衣也硬生生給他搓洗出一個大洞……

“當初是誰說自己燒菜洗衣無一不會?”幻馡坐在寶座上磕著瓜子,撇了一底下站著的冉魏,輕喚一聲,“靜兒。”

身側一名身穿淡藍色衣裙的侍女立即會意,捧著那件大紅紗衣走到冉魏跟前,展出那大大的破洞。

冉魏尷尬笑笑,“這紗衣太薄了,質量不好,配不上高貴的魔尊大人您。我給您做了件新的,您試試!”語音未落,冉魏把手上那件外衣往幻馡身上披,還不停夸贊真好看!

冉魏確實不會砍柴生火燒飯挑水洗衣,這都是為了留在魔都胡扯的,但洗壞了大紅紗衣卻是他故意而為。

每每想起初見幻馡時她身穿紗衣的樣子,他都會臉紅心跳,一想到她那副魅惑人的樣子有可能被其他人看見,他便心中不爽,一氣之下,紗衣便被扯出一個大洞。

房內的侍女臉色驚慌,且不說他詆毀魔尊大人最愛的紗衣,如今還把一件丑得一言難盡的衣服往大人身上套,紅配綠,這是什么審美!

幻馡蹙眉,看了眼身上那件奇奇怪怪的外衣,卻沒有脫下,“好看?”

冉魏豎起大拇指,眼中的真誠顯然不是裝的,滿意點頭:“神仙都不能與您爭艷!”

幻馡細細打量了一番那紅綠外衣,雖說這品味略奇怪,但細看之下倒也順眼,她眉眼一彎,道:“罷了,退下吧。”

魔尊大人竟沒發難,侍女們松了一口大氣,卻又覺得不可思議,看看冉魏,又看看魔尊大人,她們不敢多作停留,腳下生風般退出大殿。

“靜姐姐,魔尊大人這是怎么了?”一名小侍女湊到靜兒身旁,小聲問道。

“不得議論主子。”靜兒瞪了小侍女一眼,嚇得小侍女連忙告退。確實魔尊大人今日的行為很不一樣,換作以前有人弄壞她心愛之物,那人的墳頭草早已三丈高了。那人類男子冉魏屢屢犯錯,卻始終沒事,這是為何?

莫非,魔尊大人喜歡上冉魏?可笑, 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豈會喜歡一個低賤的人類男子!靜兒搖搖頭,把那個荒謬的念頭從腦海中晃掉。

(四)

冉魏總是在幻馡身邊晃悠,不是給她送來各種自己做的食物,就是給她送奇奇怪怪的衣裙。

冉魏真是一個人才,品味讓人一言難盡便罷了,連口味也讓人難以置信,還總能變著法子做出一些造型奇特、口感奇怪的玩意給幻馡吃。

“冉魏,你若是想毒害本尊便直說,何必如此麻煩?”幻馡看著冉魏放在桌上那碟發霉了一般的糕點,實在不敢下口。

“胡說什么呢?這可是我花了半個月才研究出來了綠豆棉花糕,來,嘗嘗!”冉魏拿起一塊糕,示意幻馡張嘴。

怕是傻子才會張嘴,幻馡連連后退幾步,看著一臉笑意,步步逼近的冉魏,惶恐搖著頭。冉魏手腳并用把幻馡鉗制在角落,把那糕點慢慢遞到她唇邊,“啊!張嘴。”

神使鬼差下幻馡竟真的張嘴把那糕點咬下一口,而后愣住了。

“好吃嗎?”冉魏一臉期待問道。

“要不,你親自嘗嘗。”幻馡一把攬住冉魏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齒,把那一小口無法下咽的糕點送進他嘴里。

冉魏身體僵直,手中的糕點掉地,他大腦一片空白,嘗不出那糕點的味道,但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廚藝很可以。

一吻結束后,冉魏同手同腳走出房間,關上門前,害羞沖幻馡大喊:“我明日再做糕點給你吃!”而后一溜煙捂著臉跑開。

幻馡深吸一口氣,摸摸自己滾燙的臉,想起剛剛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怎么就親了呢?她這般主動,會不會讓冉魏覺得自己是個放蕩的女人?但瞧他反應,好像也挺喜歡的。

幻馡一頭扎到床上,抱著被子滾來滾去,難以入眠。

半夜時分,一只黑色信鴿飛進冉魏房內,冉魏取下紙條展開,蹙了蹙眉頭。

“砰砰砰!”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冉魏急忙把紙條燒毀。

幻馡衣著單薄站在門外,見冉魏開門后,徑直走進他房內,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冉魏,我喜歡你。”

自那一吻后,幻馡便覺得自己很奇怪,一直身體燥熱,心跳極快,她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思來想去得此癥狀只有一個原因,便是她喜歡上冉魏。

她是心里藏不住感情,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便要知道對方怎么想。

她沒有顧得上現在是什么時間,甚至連衣服也忘了穿上,就往冉魏房間跑。

“魔尊大人,你胡說什么?”冉魏的回應比她想象中要冷淡得多,甚至正眼也沒看她,但是,幻馡不信。那一吻是真的,其中的情意也是真的。

幻馡步步逼近,把他逼至床邊,冉魏一個踉蹌,跌坐在床上。

“你也喜歡我對不對?”幻馡越靠越近,整個人壓在他身上,逼著他直面她的問題,“為什么不敢承認?”

冉魏把幻馡拎開,扭過頭,“我不喜歡你。”

“不,你就是喜歡我的,我感受得出來,你看我的眼神,還有吻我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得出來!”幻馡挽著他的手死活不肯放開,用手把他的頭扭過來,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

“是你吻我,不是我吻你。”冉魏慢慢掰開幻馡的手指,把手臂抽了出來,離開了房間。

幻馡一把捉過床頭的枕頭,朝冉魏身上扔了過去,罵道:“冉魏你這個王八蛋,大慫蛋,老娘都這樣了,你還不敢承認!”

冉魏身影消失了,幻馡再也忍不住,縮進棉被里蒙著頭,嗅到屬于他的氣味,更是哭得搶天動地。

那一晚之后,魔都上下都在傳,他們那令鬼神讓道,人妖聞風喪膽,傳聞一口一個小朋友的魔尊大人竟被區區人類甩了。

(五)

冉魏依舊是魔都里平平無奇的破壞小能手,但無人敢去幻馡面前告狀了。或者說,自那晚后幻馡就躲著冉魏,遠遠看見冉魏,她掩面掉頭就跑,像極了被拋棄的深閨怨婦。

冉魏好幾次想叫住她,但一想到即便兩人面對面也不知道說什么,他就放棄了。

廚房里,冉魏幫老廚娘加著柴火。

“小伙子,干活要專心點,你這樣心不在焉很容易燒了這廚房的,俺還想多活幾年!”老廚娘看見冉魏差點把一根燒著了的柴從爐灶里拿出,放到干柴堆里,嚇得連連跑過攔住,并讓他什么也不用干,在一旁站著就好。

老廚娘拿起炒鍋一顛,金黃色的米飯在空中來了個完美翻身,準確無誤落在廚娘手中的碟子上,“俺看你對魔尊大人也不是不稀罕,你看魔尊大人的眼神,跟俺老頭子當年看俺一個樣,雙眼發光。”

“這是魔尊大人最愛的蛋炒飯,心情不好就要吃,已經連續吃了好幾天咯,你給她送去吧。”老廚娘最后在蛋炒飯上撒上幾顆蔥段加以點綴,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飯大功告成,老廚娘滿意遞給了冉魏。

老廚娘把冉魏趕出廚房,站在廚房門口拿著鍋鏟朝他大喊道:“稀罕就是稀罕,騙不得別人,更騙不得自己。”

房門半掩,冉魏隱約中看到房內只有幻馡一人,幻馡托著腮幫子背對門口而坐,嘆了口氣道:“廚娘,把飯拿回去吧,本尊沒胃口。”

“飯還是得吃的。”

猛地回頭,看到冉魏端著飯朝她走來,幻馡嚇了一大跳,一個激靈站起來便想逃,但冉魏把門口擋住了,她無路可逃。

“你為何一見我就逃?”

“我一見你的臉,便想到你拋棄我的事,心里難過,想哭。”話語未落,幻馡已哭得梨花帶雨。

這話一出,冉魏都覺得自己是個渣男,只能一個勁替她擦著眼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是幻馡哭累了,終于停了下來,肚子發出咕咕叫。冉魏輕笑,勺起蛋炒飯一口一口喂給她吃。

“冉魏,你不喜歡我,為何要對我這么溫柔?”幻馡打了個嗝,繼續道,“你這樣,我好不容易死了的心,又會重新燃起的。”

冉魏替她擦去嘴角的飯粒,“你救了我,我自然要對你好,來報答你的恩情……”

可是,她不要什么恩情,她要的是愛情啊!幻馡捧住冉魏的臉,獻上一個纏綿的吻,將他未說完的話通通淹沒在深吻里。若他對她無心,她定不會強求,但她始終不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愿。

這個吻太纏綿悱惻,冉魏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努力隱藏的心意終于壓制不住,傾瀉出來。

許久之后,汗珠從幻馡額前流下,點點細吻再次落在她的臉頰、項間、香肩,幻馡趴在冉魏胸前輕喘,“你還不承認喜歡我嗎?”

“對不起,現在還不可以,等我把事情解決了,便回來迎娶你。”冉魏輕吻幻馡額頭,離開了魔都,只留下一句,“待那時,定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幻馡不解,他此話是何意?幻馡想追上去問清楚,卻被侍從抱住了大腿,苦苦嚷嚷道:“魔尊大人不要走,國不可一日無君,魔都不可一刻無魔尊大人……”

在眾魔的苦苦哀求下,幻馡寸步難走。約莫一個月過去,冉魏還是未回來,幻馡托著腮,數著花瓣,唉聲嘆氣。

“魔尊大人,魔尊大人。”靜兒跑進房內,大聲嚷嚷,全然不顧平日的體統。

“是何事這般慌張?”

靜兒福身行禮,喘著氣忙不迭道:“城門外來了一群人,帶著好幾大箱子聘禮,說是來提親的!”

“提親?向何人提親?”幻馡繼續糟蹋著那花,別人的幸福快樂與她無關。

“還能向誰,自然是向您。”靜兒著急了,聲音提高了一個調子,“冉魏派人跟您提親來了!”

幻馡猛一下站起來,椅子弄倒在地,她撩起裙擺朝外頭跑去,笑意忍不住泛上眼角,“快快請人進大殿!”

(六)

自稱是冉魏師父的光明山莊主,命身后幾十名弟子把系著大紅花的木箱子搬進大殿。

“你便是魔尊?”莊主打量了幻馡好一會,那眼神讓幻馡覺得好不舒服,但念及他是冉魏師父,忍住了脾氣。

“冉魏呢?”幻馡左顧右盼也沒看到冉魏的身影。

莊主不語,負手走到擺放木箱子的地方,把放在最上面的那個不大不小的箱子推倒在地,箱子碰撞地板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從箱子里頭滾落出來。

頭顱滾落到幻馡腳邊,蒼白的皮膚,空洞的的眼神,干涸的嘴唇,這是這是……

“冉魏——”幻馡渾身顫抖,胸口劇烈起伏,帶著強烈殺意的眼睛死瞪著莊主,“是你殺了他?”

“是我。”莊主一揮手,身后幾十名弟子立即打開木箱,里頭竟全是兵器,轉瞬間,大殿內已刀光劍影。

“你為何要殺他?”

“冉魏來魔都,本就是我的安排,旨在里應外合取魔尊性命,以揚我派威名,可沒想到,這不中用的孽徒非但遲遲不行動,還回來跟我說他愛上了你,希望我放過你。”

莊主冷笑一聲繼續道:“可笑至極,正邪不兩立,他這豈不是故意毀我派清白,讓我在江湖中落人恥笑!虧我還一直把他當下一任莊主來培養,此等有辱師門之事絕不能在我光明山莊出現。”

莊主說這話時,臉上毫無悲痛,就像是不過殺了一只不聽話的小狗罷了。

幻馡脫下大紅色外衣,緩緩蹲下,把那頭顱蓋上,柔聲道:“冉郎,我這便替你報仇!”

你一直不肯承認你愛我,是不想我成了你的把柄,不想我因你陷入危險,你有難言之隱,怎不與我說!幻馡運氣,朝莊主沖過去。

莊主毫不慌張,“你該不會以為我們什么準備也沒有就來魔都吧,這箱子上涂了伏妖毒,會隨運氣吸入體內,妖魔一旦吸入元氣大減,越激動吸入得越多。把冉魏頭顱帶來,就是為了刺激你啊,魔尊。”

幻馡胸口劇痛,一口黑血從嘴里吐出,渾身癱軟,難以發力。她環視四周,魔都大軍紛紛倒地,任由那些弟子砍殺。

眼睜睜看著莊主拿著長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臉上揚起勝利的笑容。

她感到肚子一陣劇痛,而后……

鮮血順著掌心留下,幻馡徒手握住刀刃,長劍被折成兩斷。她眼睛血紅,強大的妖氣沖出體內,眾人轉眼間碎成肉渣。她咧開嘴,笑容瘆人。

莊主雙手控制不住顫抖,眼中充滿恐懼,嘴里一直嘟囔著不可能。

幻馡扼住莊主咽喉,毫不費力將人凌空,她沒有開口,可怖的聲音卻響徹整個魔都——

“給我去死。”

莊主直直朝殿上大柱子撞去,血花四濺,肝腦涂地,死相殘忍可怖。

幻馡厭惡擦掉濺到臉上的血,消失在大殿,再回來時,昏迷倒地,整整七天仍未蘇醒。

在幻馡離開的那段時間,江湖里發生了大事,大名鼎鼎的光明山莊一夜之間被血洗了,橫尸遍野,無人生還,還全部都被砍斷頭顱,死無全尸,無人知道是何人所為,江湖中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七)

“魔尊大人,您終于醒了!”靜兒把幻馡扶起,紅腫著眼睛伺候在側。

“我怎么了?”幻馡聲音很是虛弱。

靜兒眉頭緊蹙,張了張嘴又沒有把話說出,假意出去拿湯藥。幻馡把她喚住,命令道:“靜兒,先回答我的問題。”

“魔尊大人從外面回來后,便昏迷不醒,診斷得知,”靜兒的神色很是復雜,像是喜,但更多是憂,“得知……魔尊大人,有孕了。”

這樣嗎?難怪了。

幻馡只記得那時腹中劇痛,一股力量涌了出來。原來,是冉魏送給她的禮物,保護了她以及整個魔都。

“魔尊大人,您腹中此乃人魔結晶,要誕下嬰兒得消耗巨大元氣,而您在那一戰中身體損耗嚴重,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這胎兒保不住了。”

幻馡撫摸著還未隆起的肚子,動作溫柔,“若我偏要保住呢!”

“魔尊大人,使不得!”要保住這胎兒,便得燃命,以母親生命為價,來保孩兒順利誕生。

“無需多言。”

九個月后,嬰兒順利降生,是個男娃。幻馡抱著襁褓中的孩兒,仔細端詳著,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進骨髓,眉眼像她,嘴巴卻像冉魏,長大了定十分俊俏,可惜,她看不見了。

“魔尊大人,您感覺如何?”靜兒為她披上外衣,遞上溫水讓她潤潤唇。

幻馡輕撫靜兒臉龐,笑道:“你從小隨我長大,原想替你找戶好人家,過少奶奶生活,如今怕是不行了。”

“您胡說什么!”靜兒控制不住情緒,淚水不住往外淌,“靜兒還要一直跟在您身邊,哪都不去,您也不許丟下靜兒!”

“傻丫頭,生死有命,此生能遇見摯愛之人,替他誕下一子,我很滿足了。只是有一事,要拜托你,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孩兒。”幻馡把孩子交到靜兒懷中,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額頭上落下輕吻,我的孩,你定要好好長大。

最后,雙眸閉上,再也沒有睜開過。

(八)

“古書有記載,以亡者精血,融入百縷思念之情,可煉成玉血還魂,注入亡靈體內,可重生。”幻顏聲音輕柔,并無太大情緒起伏,但白兮知道,并非如此。

“但此事是假的,早千百年前已有人煉出玉血還魂,注入死者體內,但死者依舊沒有復活,此事,你我都知道,你為何還要執著?”

“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幻顏煙波微轉,看向二人,“死者無法復活,這是無人能改的事實,倘若那人還沒死呢?”

時一白兮互看一眼,不懂幻顏是何意。

“鮮少人知道,靜兒姑姑乃魔都最厲害的魔醫,我母親又是魔尊,豈會輕易死去。”幻顏起身,領著兩人朝庭院石洞走去。

穿過水簾,進入石洞,兩人看到躺在床上的幻馡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靜姑姑專研了各大上古秘術,終于找到了一法,在母親香消玉殞前,將她的時間凍結了,所以母親沒有死去,只是睡著了。”幻顏在床邊蹲下,輕輕一笑,“而玉血還魂能救她。”

他加入組織,成為神醫,忍受了千百年孤寂,就是為了能看見母親睜開雙眼,喚她一聲娘。

幻顏拿出一顆紅色的珠子,展開,紅珠緩緩升至半空。幻顏微仰著頭,笑容坦然,“如今,只差最后一縷思念了。”

幻顏二指輕抵自己眉心,嘴里念念有詞,兩人明白他是何意,幻顏是想以自己的情感作最后一味藥引。

“不可!”兩人同時喊道,想上前阻止,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不知何時,幻顏在他們身上施下法術。

忽然之間,一道銀色影子躥到幻顏身上,及時阻止了他。

“時銀子!你為何在這?”時一和白兮滿臉驚訝!

時銀子一臉得意,自然是尾隨他們過來的,他又不傻,早便覺察到兩人不對勁了。時銀子高昂傲嬌的頭顱,等待時一的表揚。

“小心!”幻顏想要推開時銀子,可是來不及了。最后煉制中途被打斷,玉血還魂不受控制在洞中亂躥,最后朝時銀子直直沖過去,穿過他的眉心。

時銀子倒地,一縷情感被強制拉扯出來,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層迷霧,混沌無光。

“阿銀——”時一沖時銀子大喊,聲音響徹石洞。

為何要跟來,她刻意隱瞞,就是害怕發生眼前這一幕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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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梨花木簪?

2、九尾毛毯?

3、錦鯉護符

4、金絲嫁衣

5、永生種子

6、幽影指環

7、紫玄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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